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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六百零六章 一饮一啄(1 / 1)

夜深人静,李栋坐在帅帐内,凑着昏黄的烛光,下笔如飞在行政书上书写着大同之行的一切巨细事宜。

从进大同城后授意林子囤积粮草,到严命大同乡绅发动宗族力量查缉检举白莲教,再到火烧官仓给白莲教布置圈套,最后*反白莲教调动兵马围歼等等,大小一应经过李栋将其写得清清楚楚,洋洋洒洒数千字。

搁下笔,李栋揉了揉发酸的手腕,将行政书从头读了一遍,接着又拿起笔,神情有些犹豫。

大乱之后必大治,否则大同这座城经他这么一折腾,多半要废掉,将军幕府与白莲教在大同城内外闹得如此激烈,真正受苦的却是百姓,一座重镇出了邪教,再惹上兵祸,接下来的日子还要面对朝廷官兵的搜索查缉,城中纷乱不休,百姓哪来的安宁日子?

白莲教玩乱了东西可以拍拍P股不管,李栋做不到。

耳边似乎想起与梁红玉的最后一次见面,腊梅绽放的前院里,他曾亲口描绘出未来大同的蓝图,这张图绝非信口乱说,他是确实想把大同建设起来的。

大同全晋之屏障、北方之门户,且扼晋、直隶、蒙古之咽喉要道,是历代兵家必争之地,有“北方锁钥“之称。

而且大同有丰富的煤矿资源,这里有大量拥有大量财富的晋商,如此得天独厚的地理条件,大同不应该只是一座军事城市,它应该发挥更大的作用。

调拨钱粮。促工兴商,设立州府行政衙门,重建大同卫所,甚至可以组建一支小规模的以火炮火枪为主,骑兵为辅的快速反应部队,为以后南来北往的商贾船队保驾护航……

李栋眼睛发出了亮光,嘴角轻轻一勾,神采忽然间飞扬起来。

当大同按他的构思一步步成为西北与中原沟通的重要城市,这里会成为东方的首尔,大明无论朝堂大臣还是民间商贾都无法忽视它的时候。

“和平演变”这个酝酿已久的想法,差不多可以正式实行了。阻力或许不小。但是,一座极度繁华的城市摆在那里,其他的地方能够忍受这种巨大的经济上的诱惑吗?他们还会反对西北吗?

定了定神。李栋思索许久。终于在行政书上另起一行。下笔疾言。

一道命令三边各部门建设大同的行政书在李栋笔下洋洋洒洒写就,李栋在行政书中详细阐述了大同地理位置的重要性,以及建设这座军事城池的必要性,然后提出几点建议,其一,广纳流民乞丐,扩充城池,其二,重新建立大同府衙,任命行政官员治城,其三,鼓励商贾进驻大同……

至于分配流民土地,以及建钢铁厂,加紧与京城方向的联系,允许京城的富商分割利益,但是李栋想了良久,终究没有落笔。

一口吃不成胖子,有些事情只能循序渐进,以润物细无声的方式慢慢渗透,慢慢影响,而且尤其要注意不能触犯地自己所代表的新贵族的利益,不然新贵族就不是自己的助力,而是阻力。

行政书写毕已快天亮,李栋轻轻吹干了行政书上的墨迹,嘴角露出坦然的笑容。

世人对他贬褒不一,天下皆言他是乱臣贼子,然而这位乱臣贼子却在以自己的方式一步步改变这个世界,一步步实现当初曾经立下的誓言。

当这位乱臣贼子忍辱负重耗尽心神匡扶社稷之时,朝堂上那些所谓的正人君子们在干什么?

三边九总兵大军仍扎营大同城外,在大军的威慑下,锦衣卫入城开始缉查残余的白莲教徒,原大同卫所剩余的数千将士也纷纷自解兵器,配合锦衣卫肃清可能存在的白莲教徒。

一片纷乱忙碌中,总督李栋启程回京了。

剩下的事情已用不着李栋亲自处理,查缉大同白莲教一事大致算是功德圆满,其中略有遗憾不足,然而世事哪有那么多的完美无缺?

大同西城门外。

三边九总兵,原大同卫所指挥使,以及漕运盐道衙门各级大小官吏纷纷恭立城门外,为总督大人送行。

王朴代表文武官员向李栋敬过饯行酒,李栋向诸官员拱手告别。

转身的瞬间,李栋分明看到包括王朴和三边九总兵在内,几乎所有的官员都悄然松了口气。

这种类似于送瘟神的释然表情令李栋感到很不满,甚至有种扭头进城再住几日的冲动。当然,灭掉了白莲教,下一个就是削弱他们,这是必然的事情,九总兵中明白人也不少。

仪仗启行,李栋看了一眼因为战争而损坏的城墙,然后低身进了车辇。

脑海中无端浮起梁红玉的俏脸,那个清冷的女子如今身在何方?曾经答应过她,数年之后定让她看到焕然一新的大同,她可曾记得这句诺言?万余反贼杳无消息,他们是不是跟梁红玉走了?若这位巾帼女子仍旧心怀造反之志,万余人跟着她恐怕迟早会成大明的心腹之患,未来将掀起多大的风浪?

脑海里的俏脸渐渐模糊,幻化作无数疑问。李栋坐在车辇里沉沉一叹。

城外大白庄边的官道一侧,茂密的树影下,梁红玉穿着粗布衣裳,黑亮如瀑布般的秀发用一块蓝色碎花巾帕包起来,一副农家妇的打扮,静静地盯着官道尽头,不言也不动。

她的旁边围着一群剽悍汉子,也是寻常的村夫打扮,众人既敬且畏地瞧着梁红玉。

万余反军已分批乔装赶往襄阳,梁红玉却留了下来。不顾任天行等人的竭力劝说。执意留下来做一件她认为必须做的事。

任天行无奈也只好陪她留下,三五个老弟兄忠心耿耿,哪怕如今大同城附近风声鹤唳,官兵大索城乡。他们也义无返顾。

春风带着几分暖意。轻轻拂过山岗。梁红玉的鬓边几缕调皮的黑发不听话地飘扬,黑发轻拂过腮边,痒痒的。像春天里少女的情怀。

“梁姑娘,打探消息的弟兄刚刚回来,狗官的仪仗已然上路,离此大约还有十里……”任天行迟疑地拍了拍身旁幽黑的火炮,道:“这铁玩意儿……行不行啊?”

梁红玉冷冷一笑:“百丈之内它可以轰开城池的大门,你说它行不行?用它来轰狗官的车辇,实在是杀J用牛刀了……任天行,叫弟兄们填药装弹,记住,咱们只有发一弹的机会,一弹过后官兵必然反扑,咱们没时间发第二弹,所以这一击不论成与不成,都要果断远遁。”

任天行连连点头:“弟兄们省得的。”

“填药装弹以后,叫其余的弟兄们赶紧撤入山林,任天行,你留下。”

“是,我定与梁姑娘共进退。”

梁红玉冷冷道:“我叫你留下不是为了共进退,而是要你亲眼瞧着,瞧瞧我下不下得了手对李栋发炮,我梁红玉会不会为了一个忘恩负义的狗官而罔顾弟兄们的血海深仇!”

任天行一惊,接着干笑道:“姑娘言重了,弟兄们跟你这么多年,怎会不相信你?只是此地危险,姑娘系万余弟兄的前程于一身,不如请姑娘教我如何发炮,然后你先和弟兄们撤走,我来干掉那狗官!”

梁红玉执拗地摇摇头:“我信错了狗官,害弟兄们因此丧命,我欠他们的,我亲手还!”

车辇行走在官道上,车轴似乎有些老化,发出令人倒牙的吱吱呀呀声,李栋揉了揉腮帮子,不得不放下手里的一本《管子》。

对待圣贤道理,李栋的态度是不学习也不批判,姑且听之,姑且阅之。不过适当的充门面还是很有必要的,这是个圣人之言畅行于世的年代,如同前世曾经疯狂流行的港台歌曲一样,不管喜不喜欢,总得学会哼几首。

不论君子还是流氓,多学点文化知识终归没坏处的,不能因为做了主公就骄傲自满,用嘴皮子杀得对方丢盔弃甲才是上乘。

掀开车辇的帘子,李栋往外瞟了一眼,骑马护侍于车辇外的丁奎志立时拨过马头,朝他凑近。

李栋皱着眉,朝仪仗前方一辆蓝蓬马车指了指,然后无声地瞧着丁奎志。

丁奎志尴尬地挠挠头,面孔浮上羞惭之色。

“属下无能,公爷恕罪,这御史真的命大,昨夜属下代公爷宴请三边九总兵和御史大人,找了个借口干脆就将宴席设在大营内,虎大威亲自作陪作陪,后来属下频频敬酒,把御史大人灌得烂醉,吩咐下面的心腹校尉将他和虎大威一起送回家家休息,然后将御史大人送到了虎大威的床上。”

李栋冷冷道:“御史大人若真把虎大威的小妾睡了,按理说现在不应该活在人世,咱们此时也应该正在给御史大人的牌位上香才对,后来发生什么意外了?”

丁奎志干笑道:“公爷,后来其实并无意外,属下等人掐好了时间,打算半个时辰后找个由头让虎大威回后院捉J的,结果……咳,结果虎大威回去后,他的小妾好端端脱光了躺在床上,御史大人却不见人影儿了……”

“怎么回事?”

丁奎志面色越来越古怪,忍不住朝仪仗前面的马车瞥了一眼。笑道:“留在后院暗中放风的弟兄说,御史大人和虎大威的小妾确实办了事,不过却办得飞快,御史那家伙不中用,居然三两下便打了个哆嗦,交货了,拎上裤子说了句‘好舒服’,然后扭头便跑,其过程实可谓‘迅雷不及掩耳’,咱们的弟兄还没回过神。姓李的爽完便跑得没影儿了……”

笑了两声。丁奎志抬头赫然看到李栋冷冷的目光,顿时吓得浑身一凛,急忙沉痛道:“公爷,属下失算了!”

李栋很想把脚伸出车辇窗外。将这成事不足败事有余的家伙狠狠踹下马去。转念一想自己刚刚读过《管子》。委实不宜太过粗暴,于是深吸一口气,忍住了满腔的怒意。

“罢了。人算不如天算……”李栋仰天黯然长叹:“何苦来哉?不但没把他弄死,反而给他拉了个皮条,让他爽了一把,爽完还不给钱,咱们图个什么?……丁奎志啊,你说咱们贱不贱呐?”

丁奎志面红耳赤:“公爷,按属下的想法,直截了当一刀把他剁了拉倒,公爷的法子是不是太……呃,太委婉了?”

李栋叹了口气,把手中刚读完的《管子》隔着车窗递给他,怒其不争道:“有空多读书,看看圣人是怎样为人处世的!”

丁奎志大吃一惊:“圣人也干过这事儿?”

“叫你看看圣人是怎样的委婉啊混蛋!”李栋咬牙怒道:“遇到事情只知道打打杀杀,以为一刀剁了就能解决问题么?”

“属下知错了……公爷,那个李腾的车驾就在仪仗前面,姓李的今日连面都没露,招呼也不打,对公爷非常不敬。回京以后怕是少不了邀一帮子言官参劾公爷,不大不小也是个麻烦……”

李栋冷冷道:“前面你可布置了人马?”

“已设好埋伏……”

“那还用我说吗?当然一刀把他剁了!”

丁奎志:“…………”

“还有,告诉仪仗走慢一点,离御史大人的车驾远一点,等下御史大人挨刀的时候咱们可以充分做到毫不知情,本公观御史大人今日印堂发黑,恐有血光之灾,避之为上。”

黝黑的火炮已架好,炮口被梁红玉精心调过,正对着官道尽头方向。

炮管内夯实了火药,一颗实心铁弹塞在炮管里,尾部扯出一根长长的火绳。

一名老弟兄匆匆跑来告诉梁红玉,总督仪仗离此不足三里。

梁红玉身躯不易察觉地一震,站起身朝官道尽头望去,却见远处空旷的地平线上,两面明黄团龙旗迎风飘扬,缓缓出现在众人的视线里,当先一辆蓝蓬的马车不紧不慢地走在前面,旁边无数穿着飞鱼服的校尉按刀而侍,一行数千人的队伍由远及近,不知不觉间已进入了火炮的S程之内。

梁红玉两眼顿时泛了红,眼中流露出复杂得连自己也不懂的情绪,怔怔地盯着越来越近的马车,握着火折子的白玉纤手微微颤抖。

任天行扭头瞧了梁红玉一眼,无声地一叹,然后目注官道上的马车,目光瞬间Y冷。

情与义,终究要分个清楚,走到这一步,必须取舍了。

“梁姑娘,狗官的车驾近了……”任天行忍不住提醒道。

颤抖的纤手轻轻一晃,火折子迎风点燃,然后慢慢凑进炮管尾部的火绳。

耳畔不合时宜地回荡着李栋那熟悉的声音。

“……志向是个遥不可及的字眼儿,我更愿把它当作我未来几年必须逐步完成的工作进程。”

梁红玉长长的睫毛颤动不已,闭上眼,李栋比划着手势,在她面前勾勒大同未来蓝图的样子浮现在眼前,那么的神采飞扬,那么的意气风发,仿佛决定芸芸众生命运的天神,带着深深的慈悲俯首注视着苦难世间。

应该是那一刹吧,仿佛拍开了尘封醇酒的泥封,醉人的芬芳令自己的心瞬间沦陷。

“……你来,我养你。”

耳边又回荡着这句旖旎的话语,梁红玉浑身一颤,俏脸泛上如醉酒般的酡红,随即看着官道上越来越近的马车,泛红的俏脸忽然又变得惨白。

死死咬着下唇,梁红玉眼中迅速浮上晶莹的泪光。

曾经有过那么一瞬,她真想抛掉一切果如李栋所言,住进他的公府里被他养着,做个幸福简单的小女人,所谓千秋大业,所谓彪炳青史,终究只是镜花水月,怎抵得夫郎C入她发髻里的一根碧玉簪,然而……说得那么好听,你为何两面三刀,背过身便害了弟兄的性命?

那一支朝廷制式雕翎羽箭绝了他和她所有的可能,她已退无可退。

任天行的声音惊醒了她满腹的哀怨:“梁姑娘,……算了吧,这些年苦了你,也累了你,李栋的这条命权且记上,当是弟兄们报答你的这番苦累。”

梁红玉悚然一惊,接着咬了咬牙:“弟兄们的大仇不报,我有何面目领那万余弟兄?”

火折子在树影里发出微弱的火光,火光毅然朝炮管的火绳凑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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