演武场远远的传来了少寨主训话的声音,侯老侧着身子,眯缝着眼睛,仿佛回到了那个戎马倥偬的岁月。
那时候,自己从关东流落到此地,带着一家老小,身上什么都没有,唯一值钱的就是脚下的马靴和一柄祖传的宝剑。
自己蹲在破落的房檐下,远远的望着富人家的恶犬,舔着嘴角的唾沫,双手颤抖的摸着怀里的宝剑,随时准备暴起杀人,为家里人求一条活命。
而在自己最困难的时候,一对年轻人出现自己面前,带队的便是少当家,少当家的话不多,但是眼角的杀意非常浓,仿佛在防备整个世界一般。但是候二饿的嗷嗷叫的样子,似乎触动了少寨主内心什么地方一样。
少当家从怀里掏出了一些碎银子,扔给了自己。
或许是少当家的涉世未深吧,他岂会料到,在乱世,一把碎银子对一家穷人来说,不是救命的稻草,反而是催命的毒药。
几十户穷人拿着粪叉,木棍冲着向自己杀来。
那个时候,侯老才意识到,少寨主身边最善良的人,竟然是那个长的凶神恶煞的大小伙子。虽然看起来有点憨憨的,在自己这个陌生人面前,却愿意拔刀相助。
但是侯老却不明白,为什么少当家用狠狠的瞪了张大狗一眼,张大狗惺惺而归。那一刻,侯老很恨,非常恨这个将自己一家陷入险地的少当家,侯老甚至认为,他之所以把银子丢给自己,就是为了看其他人,如何杀了自己一家。
人在自己的亲人遭受到危险的时候,最容易爆发,所以侯老爆发了,一把七星剑,上下纷飞,看了不知道多少乱民的脑袋,就连自己都不知道为什么,一向老实巴交的自己,杀起人来,如此的痛快。
那一天,自己上了二郎山,成了黑风寨的一名什长,张大狗那个臭小子都让自己教训过。
渐渐地侯老认识了少当家的这个人,在侯老看来,少当家的应该是大户人家的贵公子哥的命,下棋读书无一不通,更难能可贵的,还会诗词歌赋,为了山上的苦命人,却提着枪,去战斗。
大家不管他到底杀了谁,只知道少当家的每次回家,大家都有粮食吃了。
只是老当家的突然离去,让侯老有些不满,一是少当家的天天跟一个来历不明的女人在一起,一般的人家能养出那么厉害的小娘子吗?二是,少当家的改革旧制,将后来归顺二郎山的百姓编成天干地支十二大队,却没有自己的队主。
侯老自己不在乎什么队主的位置,但是他却见不得少寨主将那么重要的位置,交给一群小年轻的,尤其是操练士卒那么重要的事情,竟然交给李卫一个外人,要不是自己找了张不凡老哥哥几次,估计少当家的还让他继续教下去,他教出来的兵,算是二郎山的兵吗。
除了不满,侯老还隐约的有些担忧,那边是山里养的那些山羊,虽然侯老自己也不谙农事,但是山羊吃草根他却清楚的,难道让这些山羊在这里随意破坏环境,到时候大家去哪里住啊。难道少当家的根本就没有把这里当根基的打算。
这二郎山可是块好地方,山高水丰,而且山高皇帝远,官军也不敢来追剿,这么好的的地方,难道最后还要舍弃吗。
当然话又说回来,这陕北百姓,北方战事那么频繁,谁家会种地,但是少当家的真的不含糊,上马管军,下马牧民,扛着锄头就能把地种好,一般人能有着本事吗?看看漫山遍野藏在雪里的麦苗,这乱世,义军王子那么多家,有谁想到种地了。
除此之外,还有就是那压井,让侯老也很诧异,不过却没用多长时间就掌握了,如今家家户户都用这东西种地,用起来很省力,小孩子背着水囊下地,一上午,就能浇灌几分地,想想侯老就感觉生气,当官的怎么能那么没本事,让自己这种善民连饭都吃不饱,想到这里侯老感觉,当初自己砍杀的那些官府的大官,反而理直气壮起来。
趁着休息的功夫,侯老的脑袋漫无边际,却没见医官背着背篓,慢悠悠的走了过来,北京口音,说话跟唱歌一样,“侯老哥儿,想嘛呢。”
侯老吓了一跳,抬头一看,笑呵呵的说道,“是吴老弟啊,这不,抓了会鱼,就感觉浑身冒汗,比不起山上演武的那些后生了。”
吴又可走南闯北,人很硬朗,刚才是出来寻药的,走到侯老身边,将一壶酒递给了侯老,“来热热身子。”
侯老喉咙里吞咽了一口唾沫,却摇摇头,说道,“少当家的说过,天寒地冻,若是喝上一口烈酒,确实可以令血脉舒畅,发热驱寒,但是却会让毛孔舒张,容易导致寒气入体,所以我在冬天确是不会喝酒的。”
一说到李栋,吴可望也来了兴趣,将酒葫芦放到腰间,“侯老我听说,您早些日子曾经在少当家身边当过亲卫,跟我说说少寨主的事情呗。”
侯老的眉毛一挑,警惕的看了吴可望一眼,吴又可顿时感觉浑身寒毛炸起,知晓侯老这是下意识起了杀心。
知道侯老多半是误会了,将自己当成了细作,便慌忙说道,“侯老哥,我吴又可行医多年,在这陕西大地应该有些名头的,我还不至于沦为朝廷的探子,您何必如此多心。”
听吴又可这么一解释,侯老才摆了摆手,这个时候,吴可望才发现刚才一直蹲在一边捞鱼的少年,不知道什么时候抽出了一把锋利异常的苗刀,如果不是自己刚才解释的快,恐怕已经命丧于此。
“对不住了,吴老弟,你也知道,少当家的对我们二郎山的百姓有多么重要,所以我听到你打听少当家的往事,才下意识以为你是朝廷的探子。”侯老躬身施礼,很恭敬的说道。
变脸比翻书还快,吴可望算是认识了,但是他当行医多年早就习惯了。
“说实话,我打听少当家的往事是有私心的,你不出二郎山也许不知道,这陕西大地因为干旱,很多地方都发生了瘟疫,不少地方十室九空,唯独这二郎山竟然一例病例都没有,让我好生疑惑,后来听说了少当家颁布的种种卫生条例,才心中有了些眉目,但是我还是疑惑,少当家的虽然有善学的美名,但是这行医,没有十几年的经验,是不可能做的好的,所以我对少寨主的往事很感兴趣。”
提起少寨主的往事,侯老一脸崇拜,似乎在回忆什么。
但是却是候二率先打破了沉默,我听大狗哥说过,“少寨主年幼的时候,跟汉高祖一样,也是不学无术的主,后来得了失心病,张不凡老爷子施法术,才让少当家还的魂,从此少当家努力苦学,勤学武艺,才带领山寨的年轻人打下了一片基业,不是天授是什么?张不凡老爷子都说了,少当家的是紫微星转世,是来拯救我们贫苦大众的。”
“对,对,李栋大哥肯定是紫微星转世,肯定是来就我们贫苦大众的,不然我早就被饥民包饺子或者蒸包子吃掉了,哪里像今天一般,有父亲,有姐姐,有饭吃,还有学上,等我长大了,一定要学身文武艺,卖与李栋哥哥。”候骁扬着小脸,拍着胖胖的小肚子说道。
吴又可好歹也是读书人,又做过太医,好歹也算是见过世面的人,怎么会听不出来,这些所谓的紫微星转世,绝对是编出来骗人的,但是这些百信没见过世面,就信服这些东西,而且李栋能带来他们过好日子,他们就愿意把命送给李栋。
虽然吴又可也信服李栋治下的本事,但是却对大明朝抱有幻想,所以只是沉吟不语,对于两个小兄弟,对于李栋的传说,不报以平价。
侯老如何看不出吴可望对于朝廷抱有留恋,但是侯老对于读书人最是尊敬,也不为难他,反而问道,“不知道我家七七在先生身边学习医术,学的如何了。”
说起学医,吴可望心中便将李栋骂了几十遍,这李栋也太过于无耻,自己说好了,是来这里学习如何预防瘟疫的,什么时候走都可以,他却将一帮半大的小丫头,安排自己身边,学习医术。
小姑娘学医术有什么用,但是自己有求于人,只能点头答应,但是谁能想到,这些小丫头一个个如此用心,竟然让吴又可颇为喜欢。
吴又可点头称赞说道,“你家七七是个好姑娘,这些日子已经将《本草纲目》中的药草认得七七八八了。”
“呵呵,还是老师教的好,今天中午去我家喝两盅。”自己孩子长脸,侯老的心情很畅快。
“不了,乙队的老刘头中了风邪,却不爱喝药,我想着鱼汤祛风疗效不错,又听说老哥在打渔,便厚颜来要两尾鱼。”
“吴夫子,这是姐姐让我给你的鲤鱼,做汤可鲜了,回头别忘记给我留一碗,我去你家里喝。”候骁在吴可望耳边小声说道。
“好好,答应你便是。”吴可望拍了拍候骁的小脑袋,小家伙笑的眼睛眯成了月牙。
就在一群人其乐融融的时候,突然一声战马的嘶鸣声传来,一位戴甲的勇士,连人带马跌倒在河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