什么是疫鬼呢?
都是民间传说,我也是小时候听老人们说的。
路人在山中行路之时,有时候落了单,突发急症又无人救治,头一歪人一倒,就这样死在山里了,暴尸于深山老林一时间尚未腐烂,山里头有些成了精的东西便附在这尸身上,成了借尸还魂的疫鬼。
据说疫鬼怕光,到了晚上才到人类村子附近的林子里躲着,要是有些不听话的小孩不好好在家呆着,晚间还去林子里乱逛,这疫鬼就会把这孩子打昏,从屁股把这孩子的肠子掏出来吃掉。
孩子醒了却没有死绝,还剩一口气,回家嚷着肚子疼。大人不明所以让孩子上茅厕,结果半天不见动静,拉开门一看,马桶里全是血水,心肝脾脏全漂在上面冒着血泡呢!
而自家孩子咧着嘴翻了白眼,早就成了死孩子了!
还有疫鬼夜里叫人姓名“黄小二”找替身的,行人万万不可回头等很多神神怪怪的事,都是民间传说,很多人都听过但从来也没见过。
这回我算见着了一个。
说时迟那时快,石婆婆话音未落,眼前的这疫鬼就一跃而起,竟然朝着陈掌柜猛地扑了过来。
陈掌柜吓得紧忙一躲,这疫鬼却毫不停歇,“唰”的一下伸出两条枯瘦的手臂来往前猛地一抓。
石婆婆一看,心里顿时一紧,暗道:坏了!这疫鬼压根不是冲陈掌柜去的!
他是冲着陈掌柜后面妇人怀中的孩子去的!
只见这鬼物动作飞快,只是一眨眼的功夫,便将那婴孩抢了过去,二话不说冲着一旁的窗户猛地一跳,一下便将纸糊的窗棂撞了个稀巴烂。
眼见这鬼物逃出了屋外,那丢了孩子的妇人惊魂未定,回过神来才撕心裂肺地干嚎了起来。
石婆婆也没空多想,拉开门栓,二话不说就追了上去。
这时候更加诡异的事情发生了!
我发现我自己竟然跟着石婆婆飘了出去!当时心慌意乱的,我也不知怎么办,只能跟着飘!
石婆婆脚下跑得飞快,可那前方的疫鬼跑得更快!
想来也是,这疫鬼枯瘦得没有二两肉,当然跑得是飞快了!
加上此时暴雨如注,脚下一用力就是深一脚浅一脚的,拔出来全是烂泥,这鬼物又尽往竹林子里面钻,石婆婆追的也是愈发焦急,被竹枝划破了脸颊也毫无知觉。
石婆婆不管不顾地追了快一刻钟,眼看被这鬼物越拉越远,她咬了咬牙,捏出手印来,张口就念:“日月星斗真,风霜雨露神,随吾镇邪气,变化不留形。吾奉东皇太一急急如律令敕。”
这时候就看见石婆婆周身散发出微微的白气,如水雾蒸腾一般,她手中化出请神印,两个中指往前猛地一指,只听一声暴喝:“湘君助我!疾风踏浪——”
说时迟那时快!
只见她脚下突然生出一股劲风,将她微微托起,这股子劲风夹杂着足下的积水,不断冲击着石婆婆的脚底,让她仿佛在水面上乘风踏浪一般!
只瞬息之间,她的速度就快了近三倍,箭一样飞快地追了上去。
几息之间她已追至这鬼物的背后,这鬼物感觉身后有异样,但足下却毫不停歇,一边跑,一边扭头看了看她,眼里全是凶狠而暴戾的青光。
石婆婆毫不畏惧,怒喝道:“你这鬼物,快把孩子放下,不然我让你形神俱灭!”
鬼物突然伸长脖子,朝身后的石婆婆猛的张口一咬,婆婆肩膀一缩,堪堪躲过,但鬼物满口破碎的牙齿咬在空中,尽管没有咬到,却溅出一嘴的腥气和唾液!喷得石婆婆满身都是!
鬼物见一击不中,转头又咬了过来!可石婆婆哪里会吃同样的亏!
只见她突然伸出手来,一把就扣住这鬼物的后脖颈,再猛的用力一扯,就听她暴喝道:“给我停下!”
这鬼物被婆婆扯得立马翻倒在地,它搂着孩子还想再跑,可才爬起来半截,又被石婆婆一脚踹倒,这疫鬼仰面倒地时,竟失手将孩子摔在身后的不远处!
石婆婆担忧孩子,想要上前查看,却被爬起来的鬼物一下拦了下来,石婆婆双目都要喷出火来了。
“滚开!”
石婆婆暴喝一句,这疫鬼不为所动,而是四肢落地,像野猪一样拉开架势,不住地咆哮起来。
石婆婆怒目圆睁,双手捏出手印。
“你找死!”
石婆婆怒目圆睁,双手捏出莲花印,只听她念道:“六鬼凶恶,拔倒山岳,无量真火,一脉祝融,魅魉鬼神,闻风胆落!吾奉东皇太一风火律令敕。”
她紧紧地盯着眼前的疫鬼,口中反复不停着念着这段咒语,声音越来越急,语速越来越快!
就在这时,只见她莲花手印上突然腾起一股蓝色的火苗,随着她口中咒语的抑扬顿挫的音调,这股奇怪的火苗缓缓舞动了起来,渐渐的好像在手印上浮现出了一个跳舞的人影。
这个人影如同身着蓝色纱裙的长发女子,正婀娜多姿地翩翩起舞,但是这样的舞蹈却无半分柔美之感,反而充满了肃杀的气息!为何会如此呢?
只因林中落下的落叶一旦碰到这股火苗,顷刻便会化成飞灰!那些雨水落在上面,更是顷刻腾起白色的气浪!
这火苗非同小可,显然是蕴藏着极高的热量!
这疫鬼显然也感受到了眼前这股火苗极为强大的热量,低伏下身子,绕着石婆婆快速的爬动起来,一张烂嘴不断地发出凄厉的嘶吼。
这时候就听石婆婆一声怒喝:“望舒助我,真火辟邪!”
她向疫鬼猛地推出一掌!
说时迟那时快!
只见这股火苗猛地从她的手里窜出,如电光一样往疫鬼面门罩去!
只一眨眼的功夫,这火苗已经扑到疫鬼眼前!
眼看疫鬼要被一击而中之时,就见这疫鬼仰头猛地一蹦,一下子蹿上了旁边一株大腿般粗的翠竹上,这竹子有四丈高,只见疫鬼手脚并用,“呼呼呼”地就往竹子顶上蹿了上去!
那直直飞出的火苗眼看就要落空之时,石婆婆飞快的捏出剑指,遥遥一指树上的疫鬼,随即一声怒喝:“移形换影!诛杀!”
只听“唰”地一声破空之声,火苗凝成一个球形,在空中硬生生地转了一圈,又往树上的疫鬼猛冲了上去!
这疫鬼猝不及防,“嗷”的一声惨叫,被这火球一下子击中了面门,只见枝叶之间火星四射,在飞散的水气中,落下了无数竹叶的灰烬!
但雾气散尽的一刻,石婆婆脸上却无半分喜色,反而“唰”的一下变的苍白。
只见那疫鬼双腿正夹在大竹子上倒垂下来,一张烂嘴里滴滴答答地淌下唾液来,冲着石婆婆嘿嘿直笑,它的手上正横握着一柄匕首挡在自己的额前!
疫鬼,多是山中妖物附身后借尸还魂而来,因此多有妖性,但通人性会使兵器的显然非同小可!
这绝不是普普通通的鬼物!
但话又说回来了,即便是不同寻常的鬼物,凭借石婆婆这除邪消魔的本领,也绝不会放在眼里。
令她刹那间脸色苍白另有其他!
她紧紧地盯着疫鬼手中地那柄匕首,这柄匕首看起来做工粗糙,实在是稀松平常,但匕首上流淌下来的黏糊糊的正在滴落的东西,却令石婆婆心中一时间惊疑不定!
虽然隔着数丈远,但这东西又腥又臭,实属污秽至极之物,而每一个巫师最怕的也是此物。
这是黑狗血!
巫师行巫作法,最怕遇到黑狗血。
东汉末年黄巾军张角作法,在山谷中扬起遮天蔽日的沙暴,正要将汉军一举围灭之时,却遇到了初出茅庐的刘关张三兄弟,这三兄弟便是以黑狗血破了张角的巫法,从而名声鹊起的。
难怪方才“真火辟邪咒”凝聚的咒力无法伤这疫鬼分毫!一碰这东西反而顷刻消散!
黑狗血善破巫法的威名,实在非同小可!
但是一个鬼物竟然会使用能破解巫咒的法器,这实在是太过古怪了!
因为凡是鬼物,它也怕黑狗血,凡是鬼物,对黑狗血、粪便等污秽至极的东西都颇为忌惮。
除非眼前的这个疫鬼并非一般的鬼物,而是一种另一种东西,一种被操控的傀儡……
但倘若眼前的这东西是傀儡,那么必然有操纵之人,而操纵之人又在哪呢……
这令石婆婆惊疑不定,她越想越是觉得不对劲,隐隐地觉得似乎哪里出了差错……
她眉头紧皱,又担忧着不远处林中的那个婴孩,一时间来不及多想,随即口念咒语又击出四记辟邪真火,这些真火追着疫鬼在林中转了数圈,还是被那柄沾染了黑狗血的匕首给破了!
石婆婆毕竟是年过五旬之人,这“真火辟邪咒”似乎颇为损耗气力,不到一炷香的功夫已经令她喘起了粗气,额头上更是冒了一头的冷汗!
那疫鬼使出的刀法更是颇为精妙,交手之际不仅破了她数掌真火,更是招招袭往她的要害!
她手臂上脸颊上都被划了数道口子,一时间热辣辣的生疼!加上气力损耗,因此渐渐落了下风。
但疫鬼仍然拦在她面前,反而有后来居上的势头,这令她感到万分焦虑。
石婆婆凝神片刻,突然在手中变化出了一个新的手印,与之前的请神印和莲花印完全不同的手印,这是狮子印!
她的目光之前还有些犹豫,但捏出狮子印的刹那已然坚定无比,只见她浑身颤抖了起来,随即暴喝一声:“天火烧太阳,地火烧五方,羲和执常法,烧杀诸不祥。吾奉东皇太一风火律令敕。”
石婆婆将狮子印猛的擎起,一指苍天,只见那手印瞬间腾起一丝火苗,这股火苗虽然只有细细长长的一缕,可却令疫鬼刹那间退出六丈远!
疫鬼全身低伏于地面,几乎陷在泥泞之中,它浑身颤抖,似乎感受到了一种极为致命的威胁!
石婆婆手中的这一缕火苗也确实古怪!
它既不是红色的,也不是蓝色的,而是白色的,这是一种极为纯净的白,在里头找不着一丝杂质的白色,仿佛在这里万物都已焚灭……
随着石婆婆口中咒语越念越快,声音越来越高,这缕白色火苗越来越亮,渐渐的转为白炽,仿佛在这漆黑的雨夜里升起了一轮耀眼的白日!
这股白光炙热而耀眼,令人无法直视!
石婆婆没有将火苗掷出,却突然将狮子印猛地收回胸前,就在此时异变发生了!
只见股白火悠悠一晃,突然钻入她的心口,接着“噗”的一声!从她的身上猛地腾起一股热浪!
只是转眼间,她浑身都笼罩于炽热的白光之内,说时迟那时快!只见石婆婆怒目圆睁身形一动,猛地往那疫鬼冲了过去!
“羲和助我,天火太阳!”
这疫鬼避之不及,被石婆婆一下撞倒在地,顿时发出了凄厉的哀嚎之声!
它倒在地上,肉身上瞬间腾起炽热的火浪,只是挣扎的片刻之间,这鬼物所有的皮肉全都扭曲起来,在撕心裂肺的嚎叫中,在四散飞溅的白火之中,全都化成了飞灰!
石婆婆看着这鬼物湮灭于眼前,脸上却无半分喜色,只因这一招,几乎耗尽了她身上所有的气力,她感觉浑身乏力,一手支撑在旁边的翠竹上,在瓢泼而至的冻雨之中,深深的吁了一口气。
但是她只是停了片刻,立即转身往不远处的那个婴孩奔了过去。
这裹着孩子的襁褓落在竹林的一处较高的落叶堆上,这叶堆看起来很软,将襁褓承在上面,而落下的雨水从落叶的间隙流开,看来似乎没有伤着孩子,这已经算是不幸中的万幸了!
但是石婆婆仍是紧张万分,只因此时此刻,这孩子竟然没有哭声……
没有哭声,就怕是孩子是真的给摔坏了!
她紧忙俯下身去将襁褓抱了起来,翻开来仔细查看,可才看了一眼,她脸色突然变得苍白!
她颤巍巍地伸手一探鼻息,又摸了摸这婴孩的四肢,黄豆大的汗滴瞬间就从额间冒了出来!
这是一个死孩子!
方才那疫鬼极为凶狠,手脚更是不知轻重,这孩子莫不是被活活勒死了吗?
倘若如此,她反而不会如此心惊胆颤。
这决然没有这么简单!
这孩子是死孩子不假,但身上没有半点温暖,而四肢已然僵硬,这决然不是刚死的情形!
他死了至少已有三日了!
但是,如果这孩子早已死了三日,那么方才那抱着孩子哄着孩子,又给孩子喂奶的那个妇人,她到底是什么人!
而跟着这妇人一同深夜求救的松口镇乡民,整整二十三个人,他们又是何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