李小花脑子转得快,冲着法济急喊道:“师父,那阿兰姑娘……”
法济苦笑不已,他当然已经心知肚明。
从妖怪自信的眼神中,他就已经明白过来了。
阿兰被妖物的分身附身了!
从一开始就是,从阿兰的突然出现,到阿兰受命去佛堂报信,一切的一切,他们几人全都在瓮中……
法济自以为妖怪中了他的“调虎离山”之计,却没有想到早已被这妖物识破。
这妖物倒是诡计多端,不仅“将计就计”,还趁机使了一招“抛砖引玉”!
情况危急了!
李小花急得大声喊道:“师父,快救我兄弟!”
法济急忙冲着法行喊道:“师弟,快速速赶去佛堂!”
法行苦笑道:“师兄,你这半生的修为都废了!咱们也已经尽力了,还是……!”
法济二话不说,朝着法行一个跟斗翻了过去,只见他动作飞快,从腰间“唰”的一下抽出两张符来,往自己和法行腿上各贴了一张,转头朝李小花招呼道:“印智,去药房!”
还不等李小花和法行二人回过神来,他张口就念道:“谨请六丁六甲神,白云鹤羽飞游神,本身通灵虚耗神,足下生云快似风,驾吾飞腾在空中。吾奉三山九候先生律令摄!”
接着他拉起法行凌空一跃,只见他手捏鹤诀,往佛堂方向猛地一指。
“疾——”
鹤羽乘云咒!
只听“唰”的一声破空之响!
师兄弟二人身形快如闪电!
只是一息之间。
两人已穿过了前院中庭!
又一息!
如同旋风穿过佛堂外的人群,窜入佛堂之中!
再一息!
这时候见到被妖怪附身的阿兰正要下毒手!
来得及!
正刚好!
法济眼快手疾,一把抢着抱起昏迷中的我背了起来,冲着法行喊道:“师弟,你带陆老爷和夫人!”
法行随即两手一伸,搂住我爹和我娘,这时候法济一声暴喝:“退守药房!”
“疾——”
鹤羽乘云咒!
又是“唰”的一声破空之响!
师兄弟二人带着我爹我娘还有昏迷中的我往后院旁的药房疾奔而去!
当时的我并不知道。
这药房不是别处!
正是我家后院的那个石头屋子!
这石头屋子是早些年我家的旧宅,后来因为陆府扩建便废置了下来。
之前的我也只是贪玩,即便曾经进过这屋子,挖出了那个石头匣子还打开过,但我也没有真正留心过这屋子里面的情形。
这石头屋子四壁均以花岗岩封闭,为了防水防虫,除了一个正门,只在屋檐下留下两个透气的小窗。
法济早先查看陆家宅院之时便暗暗记住此地,心中早已将此地设为最后的防线!
若不是我爹和我娘嫌弃这里邋遢不堪,法济早就将我安置在这里了!
如今赶过来,还算不晚!
为了应付最糟糕的情形,我爹我娘将二叔的交代忘诸脑后,反而依照法济师父的交代,将这石头屋子的三把大锁全都打了开来。
两个透气小窗也被完全封死了!
但是,如果我二叔在家的话,是无论如何都不会让我爹我娘这么做的。
可惜这世上没有那么多的“如果”,也没有后悔药吃,事实是众人疾奔至此地,便毫不犹豫就进了石头屋子。
屋子里面摆放了不少的木架子。
法济带头猛冲,冲的太急不慎撞到木架子上,好几个罐子从木架上掉了下来,“砰砰”落于地上,惊起一堆土黄色的飞灰!
法行被这些灰一呛,咳得是上气不接下气,捂着嘴问道:“陆老施主,这都是什么呀!如此难闻!”
我爹喘匀了气,往货架子上的罐子边一摸,嗅了一嗅才应道:“此乃雄黄,我二弟交代放在这里的,用于干燥防虫,放置在这里有些年月了!”
法济一听,眼睛顿时一亮,道:“雄黄!来的正好!”
法行一听,想了一想才问道:“师兄,你是说……”
法济点了点头才说:“师弟你想的不错,方才那妖物既是蛇魂,雄黄便是最好的克制之物!”
法济将我放置在地上,转头看了看前门,吩咐道:“现下离四更天已不足一炷香的功夫了!咱们大伙快把前门封闭,再撒上这些雄黄药粉,必定可以拖过三更!”
众人一听大喜,急忙掩住大门,再将雄黄粉撒在四周门缝之处,才刚过半柱香的功夫,只见门口上一阵飓风袭来!
无数的残枝败叶砸在门上,发出“啪啦啪啦”猛烈的响声!
隐隐约约夹杂着诡异的尖啸声!
“嘶嘶”凄厉的声音不绝于耳!
法济低声吼道:“来了!”
一团团黑色的黏液撞击在前门上,“吧唧吧唧”的声音此起彼伏。
像是石臼锄年糕时发出的黏密的闷响!
可这些黏液一触到门上和缝隙处的雄黄,就发出凄厉的哀嚎来了!
“坚持住……”
法济手里拿着雄黄粉的药罐子,脸色万分冷峻,只待妖怪一旦破门他就迎头泼出去!
但是,随着时间的流逝,令人惊骇的哀嚎声反而渐渐地消减了下去。
门外黏液发出的闷响也越来越稀疏。
只闻四声锣响!
四更天终于到了!
真是皇天不负苦心人!
成功了!
他们成功了!
“三更噬魂咒”的法术已然在退散之中!
我爹和我娘也是欣喜万分,跟法济开口问道:“法济师父,福生有救了吧?”
法济擦了擦嘴角的血污,点了点头,目光中难掩喜色,只听他叹道:“三更已过,咒术退散了……”
就在此时,外边传来一声轻笑,这声轻笑虽然声音不大,却令在场的所有人都吓得魂不守舍。
这是个女子的声音。
这声音气息有些紊乱,似乎受了极重的内伤,但仍是充满阴柔的妖媚之气。
“就算是张小天师咒力反噬又如何?我就算耗去一半的修为,也要把仇人的肉一片片的割下来,放在火上炙烤,如此方能解我心头之恨!”
这时候,就见大门猛的一震!
“啪”的一声剧烈的脆响!
接着又来一下!
速度越来越快……
大门与门框的间隙被不断地轰开!
一丝丝黑色腥臭的脓血,如今正从门缝处纷纷涌入!
那些原本撒在地上的雄黄药粉一触及这些脓血,发出“嗤嗤”的响声!升腾起一阵阵焦臭的黄烟!
杀敌八百自损一千!
法济惊得心下骇然,这得是多大的仇怨啊!
才几息之间,木门门框已经被腐蚀得支离破碎,只听“哐啷”一声,石屋子的木门整个翻倒在地!
门外浓浓的雾气散尽之后,渐渐现出了一个娇小的身影来了。
这女子大伙都认得!
不是别人!
正是阿兰!
此时此刻,这姑娘正耷拉着脑袋,脸色惨白如纸,双目怔怔的盯着地面。
她抬起头的时候,大伙才发现她双目中一点眼白都没了!
全都是黑乎乎的瞳仁,一眼看去漆黑一片深不见底!
此时此刻屋子里还有几盏油灯晃着幽幽的光,但阿兰的黑瞳却几乎将屋子里全都吸尽了,只剩下她脸上泛着的青光。
她嘴角一翘,露出了邪异的笑来,那些从喉咙里挤出来的声音,如同黄泉之下的呜咽般冰冷彻骨,令周围所有的人都不寒而栗。
“就用我的血,洗清你们的罪孽!洗的你们销魂蚀骨,洗的你们叫天天不应,叫地地不灵!”
再无任何阻隔了!
黑色的脓水已涌入药房,如同涨起来的潮水一般,一阵一阵往众人涌了过来!
就在此时,只闻一声尖啸!
法济抬头一看,只觉得无数的黑影从前门房檐下飞落下来。
黑色、棕色的影子们正奋力扇动着翅膀!往地上黑色的脓水扑击上去!
法济定睛一看,居然是数百只夜枭!
这些夜枭中,领头的是一头暗红色的赤色夜枭。
只见这头夜猫子伸出两只利爪,往地上的脓水堆里狠狠一抓,似乎抓住了数条蛇状的东西出来,再用力一扯,便扯的粉碎!
领头的这头夜猫子,不是“长梧”还能是谁!
妖怪发出了一声闷哼,急退了几步。
这时候就见到一个壮实的身影踏进药房来,屹立于无数的夜枭之中,如同一尊神将一般,威武不凡,气势凌人!
我娘睁眼一看,此人不是别人,正是韩婶。
只听韩婶冲着被妖物附身的阿兰暴喝一声。
“放了我女儿!”
阿兰抬眼看了看她,擦了擦嘴边的血污,从怀里缓缓取出一柄东西来了。
这是一柄小小的镜子。
只见这阿兰盯着镜子打量了好一会儿。
她捻了捻鬓角的发丝,看得入神,看得痴迷,如同盯着绝世的珍宝一般,这幅诡异的情形,透着一丝彻骨的阴冷。
她看着看着,突然恻恻阴笑了起来,只听她叹道:“这姑娘我见了也很欢喜,现在的我又独独缺了一具肉身,不如让我附了她的身,在石径岭再修炼百年,便又是一副上好的妖尸了!”
韩大婶听了这妖物的挑衅之言,双目都要喷出火来了,只听她暴喝道:“快快放了我女儿,否则我灭了你!”
阿兰却似乎没有听见一般,只见她伸出左手来,令大伙感到吃惊的是,这左手上的手指跟长草一般,竟然飞快地变长了。
大伙再定睛一看,才发现这片刻长出来的,居然是青灰色的指甲,而这些指甲上正透着青幽幽的寒光,显然异常锐利。
阿兰倒转指甲,轻轻的摩挲这自己的脸颊,上下左右缓缓移动着,不一会儿定格于自己的颈部,她此时皮肤惨白的吓人!以至于韩婶已经能够清晰的看到那指甲下,正对着阿兰的颈部要害!
“我不管你是谁,还是乖乖让开,否则我先拿你的女儿开刀!”
阿兰两只妖瞳咕噜咕噜转了一转,然后伸出舌头来舔了舔自己嘴角边的血污,一张嘴弯出了一副诡异的笑容来了。
韩大婶回头看了看我爹和我娘,眉目之家尽是纠结,犹豫了好一会儿才喊道:“老爷夫人你们带着少爷快跑!”
说罢,韩婶死死盯着阿兰,暴喝道:“妖怪受死——”
“不见棺材不落泪!”
阿兰冷笑着,高高举起了锋利的指甲,“唰”的一声音,猛地往自己的颈部扎了过去!
说时迟,那时快!
只听见韩婶手里捏出了一个奇怪的手印,就听见她嘴里叽里咕噜的念出几个字来,念得非常快,也就一息之间。
接着大伙发现身后突然出现异像!
只见一道幽兰色的光晕从大伙身后射了出来!
大伙紧忙回头一看,发现这道光居然是从我脖颈上发出来的。
当时的我正处于昏迷之中,屋子里很是昏暗,大伙一时间看不分明,也看不清是什么东西。
只有法济俯下身来仔细一看,发现是块墨玉。
这块墨玉,正是之前韩婶送我的那辟邪之物,此时此刻正散发出幽兰色的光晕来,一闪一闪的,如同黑夜里的萤火一般。
这光柔柔的。
冷冷的。
似乎没有任何效用。
可这妖物见了这光晕,却突然脸色大变,猛地缩回两只手来,一个踉跄就跪倒在地!
方才肆意乱窜的黑气纷纷掉落在黑色的脓水里,然后飞快地游了回来,一息之间全都游回妖物的本体,发出了“嘶嘶”的轻响,脓水中似乎还冒出了不少的青烟。
而被妖物附身的阿兰则浑身颤抖不止,似乎正在对抗着一种莫名强大的力量!
她使劲了全身的力气,却仍然无法稳住了身形,只见她猛地倒在地上,迅速蜷缩起身子,双目紧闭痛苦万分。
她颤抖着说了一句话出来,这句话令在场的所有人都呆若木鸡。
只听她痛苦地喊道:“我有眼无珠,冲撞璇玑灵主,还请灵主恕罪!”
韩婶听了她的话,愣愣的问:“你说什么……我听不明白……”
阿兰缩成一团,话音颤抖不已,似乎沉浸在极度的恐惧之中。
“持有璇玑者,便是璇玑灵主!尊上持有璇玑,自然是灵主不假……”
韩婶听的不甚明白,正在犹豫不决。
一旁的法济却站了出来,忍着浑身的剧痛,颤抖着问道:“韩嫂,这块墨玉莫非是密教法箓‘璇玑’吗……”
法济说出这话的时候,眼神中颇为复杂,有惊也有喜,但更多的似乎是激动,以至于有些语无伦次了起来。
旁边的法行一听更是两眼放光,盯着法济问道:“师兄,莫非这就是玄门至宝……”
法济心神定下了不少,又仔细想了一想才缓缓说道:“璇玑秘箓,奇门通幽,魑魅魍魉,莫敢不从,惟有玄府,轮回始终……”
“不错!能令妖物畏惧到如此地步的,看来也只有璇玑了!”
法济双目炯炯,冲着韩婶说道:“韩大嫂,既然你识得“璇玑”的用法,还请助我等一臂之力!”
韩婶没有回法济的话,而是冲着倒在地上的阿兰说:“快快离开我女儿!我饶你一命!”
倒在地上的阿兰似乎犹豫了好一会儿,似乎颇为纠结,可最终还是屈从了。
只见阿兰的身子抖了一抖,从脓水中缓缓爬了起来,然后毫无征兆的,她猛地张开嘴来,往房门外呕出长长一串黑色的黏液来了。
这些黑色的黏液被呕吐在石屋子外面的脓水里,“噗通”挣扎了几下,四下游动纠缠,渐渐堆积了起来,慢慢地重新凝聚成一团黑色脓球。
只是这团黏液比之前法济他们看到的要小了许多,似乎是受到了重创!
韩婶将阿兰搂到自己怀里,轻轻地唤起了她的名字,双目中尽是关切的神情。
“兰啊,你快醒来,娘不该让你孤身犯险的……”
这时候就听阿兰“嗯”的一声,终于醒了过来。
由于被妖物附体了好一会儿,阿兰醒转后还有些犯迷糊,不知身处何地,一时间只是捂着心口喘气。
韩宝英一见阿兰醒觉,欣喜万分,喊道:“兰啊,你好些了没有?”
阿兰听到有人唤她,抬眼看了一看,见是自家阿娘,才慢慢的回过神来,只听她呐呐问道:“阿娘,方才我还在伙房里的,怎么到这来了呢?”
韩宝英见到阿兰安然无恙,顿时吁了口气,语带哭意低声责备了起来。
“你怎么能让‘长梧’离开你呢!趁着‘长梧’不在你身边,妖物一下就上了你的身了!你这么不听话,你是要气死娘吗?”
阿兰看着自家阿娘,苦笑道:“我担心福生少爷嘛!少爷对我很好,老爷和夫人对咱们家都好!可娘你总说咱们欠着陆家恩情呢!我想着娘这么辛苦,如果能早日把这恩情还了,娘就不用没日没夜的干活了……”
韩婶听了阿兰的话,心中满是愧疚,她摸了摸阿兰的脸,柔声说:“好孩子!咱们这回救了福生少爷,就能把恩情还了,到时候咱们就离开这,去找你祖爷爷好吗?”
阿兰“嗯”的一声点了点头,韩婶将她扶了起来,这时才吩咐道:“娘要先对着这妖物了!你先到老爷和夫人那边去,离这妖物远点!”
说完,她瞅了瞅妖怪,眉目间尽是凝重之色。
阿兰不敢多想,紧忙往韩婶身后退去,一直退到我爹我娘、法济等人的身边。
阿兰一见我正倒在我娘身边,紧忙问道:“夫人,少爷他怎样了?”
我娘一副忧心忡忡的神情,低头垂泪道:“已经过了三更,福生还未苏醒……”
一听到我娘说我仍未苏醒,韩婶便转过头紧紧地盯着那妖物。
眼前的黑色脓水正缓缓的翻动着,似乎并不想离开,但也不敢上前。
韩婶对那妖物冷冷说道:“你把福生少爷也放了吧……”
韩婶这话一出口,那妖物似乎抖了一抖,翻出白惨惨的眼珠子来,一条缝隙从黑色黏液上裂开,夹杂着金属摩擦的怪响,发出了古怪的声音,听起来似乎在咬牙切齿。
“别的条件都可以,却唯独此人不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