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解下配枪,走下两步,将配枪双手递给了王亚樵。
王亚樵接过配枪,随手扔给那几个“军乐队员”,叫道:“弟兄们,上来参观一下蒋委员长的座机。”
那几个军乐队员其实都是王亚樵的手下,早已扔了鼓、号,就等着王亚樵的命令呢。
王亚樵对徐康良道:“上去!”
徐康良又乖乖地转过身去,向机舱内登去。
王亚樵也走进了机舱内。
机上的几个机组人员都已经拔出了配枪,对准了跟随徐康良随后而进的王亚樵,看着徐康良等他的命令。可一看徐康良如一只瘟鸡一样进来站在那里,脸色苍白。这几人持着枪,一脸茫然,不知道要怎么办才好。王亚樵看也不看这几人,从他们身边走过。随后持枪而进的王亚樵几个手下收了那几人的枪。
王亚樵打量着机内的陈设,不禁骂道:“娘的,这‘草头蒋’倒会享受,将这飞机弄得跟小宫殿一样,竟然还有小酒柜。”
这架专机内部经过改造,里面还有一个半圆形的长沙发,是供蒋介石和宋美龄在乘机途中休息用的。
王亚樵在长沙发上坐下,一只手搭在了后靠背上,又对站在那里的徐康良道:“开机,起飞!”
又对几个手下道:“这蒋介石平日把它当座机,我王九光和几位弟兄今天却要将它当马骑!”
徐康良也不知道王亚樵要干什么,只能乖乖地照做,吩咐几个机组人员各就其位。
蔡廷锴背负双手站在停机坪上,后面跟着两名卫兵。这时却见机舱舷梯缓缓地升起、收合,机舱门竟关上了。心里奇怪——这王亚樵搞得是什么鬼?!
原来李济深、陈铭枢、王亚樵三人找到蔡廷锴商议,退让了一步,同意了蔡廷锴赴庐山与蒋谈叛。但为了蔡廷锴的安全,提出要王亚樵到时带人检查蒋的专机及机组人员。理由是,蒋不敢将蔡骗到庐山杀害,因为他要承担背信弃义的恶名。但他会安排机组人员在机上杀害蔡将军,将罪行推给机组人员。然后或许还会对外公布说是蔡蒋军威胁机组人员,就可以将他们轻轻地放过了。还更有可能,在这些机组人员不知情的情况下,派人在机上装了定时炸弹,牺牲这几个人及一架飞机,以飞机失事的理由掩盖罪行。
蔡廷锴深不以为然。世人又不是傻子,这机组人员枪杀我与蒋杀我有什么区别?为了以防万一,收了他们的配枪也还可以;至于说放定时炸弹,蒋还没有同我谈判,还不知道他提出的要求我会不会答应,怎会做这样的事情?如果他提出的无理要求我不答应,那他在返程的机上装炸弹岂不是更保险。在福州你有王亚樵带手下人做检查,到了蒋那边回程时你又有谁来检查?
但他们大原则上已经同意了,只剩这无足轻重的小细节便让着他们吧。
一会儿见引擎发动、飞机竟缓缓滑行了,蔡廷锴才急了,忙伸一只手叫道:“哎,停下!”
机上的人哪里能听见他的话。见机翼向他们慢慢扫来,蔡廷锴忙带两个卫兵闪开了。
王亚樵命令徐康良在福州的上空绕城飞了几圈。他手下那几人,取出了早已印刷好的抗日反蒋宣传单,在福州城的上空,从飞机上将这些传单洒下。
徐康良驾驶着飞机飞在福州城上空,他握着方向舵的手因为内心的恐惧而微微发抖。
其实此刻飞机在空中你有什么害怕的。你掌控着飞机,别人又没有这项技能。还担心什么安全?你可以强行驶往南京;或是学习王阿毛开车怒投黄埔江的事迹,大不了同归于尽。也不说肯定能得到蒋介石的嘉奖和晋级,搏个青史留名那是没问题的。
可惜他还是将自己的命看得太重。身陷虎穴只要人家还没说要敲头,就绝不敢反抗。
王亚樵骑着“飞马”在天上耀武扬威的时候,蔡廷锴背着双手在机场来回焦急地转着圈。正在这时候,忽然见机场内跑进一群人,跑在前面的他一看认识,是《申报》和《大公报》驻福州的特派记者,后面的就不认识了,不知道是什么报纸的记者。
记者们告诉蔡廷锴,他们刚刚接到消息,王顾问(王亚樵)劫持了蒋委员长的专机,并散发传单,誓与国民政府抗衡到底。
并拿出了传单给蔡廷锴看。
记者们纷纷架起了相机支架。蔡廷锴拿起传单一看,传单是宣传抗日反蒋的宣传单,下面印有自己和李济深、陈铭枢、王亚樵等人的签名。
这传单是原先印的。只不过现在底下又加印了一句话——谈叛欺人,誓与独夫国贼蒋介石周旋到底!
不明真情的人还会以为是为这次谈判刚刚印的。
“胡闹!”蔡廷锴生气地将手中的传单甩到了身后警卫员的怀里。
王亚樵骑“飞马”的瘾过够了,徐康良驾驶着飞机重新又降落在了福州机场。
机舱门打开,舷梯放下。率先走下的是垂头丧气、面如死灰的徐康良,随后是春风满面、向众记者频频挥手的王亚樵。
徐康良都下来了,这分明就没有打算让蔡廷锴马上登机去庐山的意思嘛。
蔡廷锴忍了肚里的火气,待王亚樵走过来,压住了火气和声音道:“九光,你这是干什么?检查个安全有没有必要这样大动干戈?”
他又一指那些记者和警卫员手中的宣传单:“你这样大造舆论,还怎么叫我去江西去谈判?”
王亚樵笑道:“搜查自然要仔细搜查了,这是身关身家性命的事情。草头蒋跟美国人关系很好,听说美国人发明了一种定时炸弹,可于飞机或汽车二次发动的时候发生爆炸,所以我让他徐康良再飞一次——”
他又看了一眼传单,故作惊奇地道:“这传单怎么啦?这都是咱们原先商量、起草的啊?”
王亚樵也是满嘴胡说,哪听说过这种二次引发的炸弹啊。
蔡廷锴也是无奈:“那你搜查到了炸弹没有?”
“没有。”
“那就行了。”蔡廷锴舒了一口气:“那我就要登机了。”
他抻了抻军装、正了正帽子。有这么多记者在,登机前也要留下一个好的仪容。
“好的,”王亚樵也抻了抻军装、正了正大沿帽:“那咱们一起走吧。”
“什么?”蔡廷锴睁大了眼睛:“你干什么去?”
“陪你一起去谈判啊!”王亚樵“解释”道:“贤初你想,我虽缴了这些机组人员的枪,可你孤身一人登机,他们就是赤手空拳也能仗着人多要了你的命。有我在,这区区几个人你就不用放在心上了;还有啊,你之前说过,如果草头蒋想害你,就会在回来的机上安置炸弹,因为在他的地盘上没有敢检查啊。我把你的话细细想了,确实有道理。你这个人面情软,自然不好意思提出检查这个话了。我就不同了,我已经被他们丑化成妖魔鬼怪、用来吓唬小孩子睡觉了。自然这话就好说出口了;还有更重要的,这草头蒋最恨的人是我,他如果不起杀心就好,如果起了杀心,当然最先杀的就是我了。咱们是谈判的代表,他杀了一个已是冒天下之大不韪了,这样你的命就保住了。我一介莽夫丢了性命不打紧,你一军之长,保得了性命,才能领着将士们完成我们未竞的革命大业啊!”
带着你去?这根本不可能。让我带着“荆柯”去见蒋介石。这不行。
但王亚樵以已之矛攻已之盾,令蔡廷锴无法反驳。蔡廷锴,一个忠勇热血的将军,斗嘴皮子哪里是王亚樵的对手。他也知道王亚樵是胡搅蛮缠、变着法儿的不想让自己去江西,跟他纠缠下去也不会有什么结果。
“同你说不清。我不跟你讲了!”蔡廷锴气哼哼地说完,转身就朝机场外走去。两个警卫员忙跟上。
他准备回政府公署,同李济深、陈铭枢、蒋光鼐他们谈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