陈中孚通知常恒芳说,走日本人这条道不通。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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沈醉让余乐醒帮忙改造了小汽车,给小汽车前脸上加装了弧形的铁管,并刷了黑漆,看上去很“炫”。
他又请余乐醒帮忙在“龙华”提了两个死刑犯做试验。不够,又给提了一个重刑犯。
沈醉又打电话叫黄麒麟。黄麒麟没有去,说现在又不需要自己帮忙,自己最近在忙王亚樵的事情。
其实他是不愿去看那种不人道的场面的。
郭显声那天晚上找过他一回,托二组的一个组员叫得黄麒麟出来,原来是叫他一起去跳舞,急火火的。说“王哥”还在马路上等他呢。又笑着悄悄告诉黄麒麟,他们组的人还知道他这段时间执行特殊任务呢,所以自己不用去码头、车站蹲守,倒是难得的空闲时间,刚好可以放松放松。
黄麒麟想了一下说,你们去吧,我不去了。
他不太喜欢跳舞,可能是不太喜欢舞厅那种场合吧。再说也不喜欢“王猴子”那个人。
连着有一个多礼拜,郭显声没有找他。沈醉也不在组里。老胡回来的也很晚。晚上黄麒麟便看书,偶尔扣上了书,才感到似乎有些落寞。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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黄麒麟又接到了沈醉的电话。电话那边的沈醉语气十分兴奋。他告诉黄麒麟,他又做了三起试验,为了不引起怀疑,将三个犯人分别送到了不同的医院。几家医院的结论都是,送去的病人有很大的可能会终生瘫痪。证明他的试验已经是成功了。又说了,当然这多亏了你的好建议,我现在有很大的把握了。待任务完成,我是首功,你也功不可没。
虽然任务成功后会记功、行赏,且能掩盖对李姑娘行动的失败,但不知为什么黄麒麟却殊无兴奋之意。
他只言不由衷地对沈醉说,那好啊,恭喜你啊,功夫不负有心人啊。
为什么听了沈醉的好消息,却并没有多高兴呢?黄麒麟想。是觉得这种方法不人道吗?可最初的投毒方法就人道吗?为什么自己当时是那么热情地投入呢?现在是因为宋庆龄的睿智、更兼她的大度,而所被折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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沈醉马不停蹄赶到了南京,汇报了自己的“成果”,请求下达执行命令。在提到改造小汽车的时候,说是自己和黄麒麟两个人一起研究、商量出来的方法,也算是有良心的。
戴笠让人带沈醉先去吃午饭,然后给蒋介石打了一个电话,知道他还在官邸,便说自己有要事需面报。
戴笠坐车来到了玄武区国府路国民政府办公所在地,在蒋介石的办公室见到了他。
戴笠向他汇报了小汽车的改装,经过试验完全能达到想要的效果。对宋的行动已有十足的把握。
现在是炎热的季节,风扇里吹出来的风也是温热的,但蒋介石穿着一身中山装,仍是扣结整齐。
他背着手、下唇包着上唇,低头来回踱着步。来回慢慢走了两趟,他停了下来,对戴笠说“暂不动手,等我的命令。”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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华克之告诉王亚樵,陈中孚那边回信了,日本人这条路行不通,死路一条。
华克之也在心里暗佩服王亚樵,果然看人看得准,这陈中孚虽是八面玲珑社会上之人,却竟有一颗义胆忠心。
常说“用人不疑,疑人不用”。这话是很对的。而许多的人只看这句话的字面本身,照做不过是以心换心。有时确实会换来忠心,但总归有运气的成份在里面,这不过属于中乘。看人看不清本质,只看其才,委以重任便是下乘了——你不防心中没底,他又身居要职;你若老提防,他便本身只有三成贰心,看到你信不过,便有了五六成了。
所以这句话是说给聪明人听得,前提是你要能看清一个人、看懂一个人,这并没有写出来。能做到这一点方为上乘。
只有这样,你将身家性命托付与那人,那人自会用身家性命来保你。能成过人之人,必有过人之处。要不然将身家性命托付给陈中孚这样一个外界看来立场不稳之辈,过后人称王亚樵“豪胆”,但他们若提前知道了一定会认为王亚樵是鲁莽呢。
王亚樵淡淡一笑,对华克之说:“既然日本方面那边行不通,便走英国人这条路。五天后咱们出发。”
英国人这边路好走。只要你不是在公租界的杀人放火犯,其余的都好说。象这种只有公租界单位工作证、没有上海市政府发的公民证的,只要能找到保人、交上不菲的保证金,也是可以买到船票坐船的。
按说公租界的单位工作证都能办到,办一个假的公民证又有何难?现在的公民证有带照片的、不带照片的,问题是要乘坐英属轮渡,买票、检查必须是要带照片的公民证。
人家这要求其实合情合理。公民证上连张照片都贴不起的,自然不考虑他坐豪华轮渡了;你能坐豪华轮渡,会在公民证上配不起一张照片?所以莫若说丢了。
英国工部局那些人也不是吃干饭的,知道那些说公民证丢了、急着有事要公干的,免不了里面有些隐姓埋名的“大人物”,所以这保证金要得也高,起步便是五千大洋。也算是生财有道。
工部局对乘客宽松了,对国民政府当局也是宽松和配合的。特务们可以站在码头的入口处观察每一个进出的旅客,遇到可疑的,还可以叫停他,掏出照片来比对比对。人员上完开船前,侦缉处的便衣还要上船检查一番,随机抽查看有没有人带违禁品。
王亚樵坐于镜前,让余立奎替他剃了光头、剃了胡子。
王亚樵对着镜子左右照照,很满意,对余立奎说:“立奎,你忙,先回去吧。”
“好,”余立奎说:“我明天再来。”
等余立奎走后,王亚樵解了绑在脖子上的围单。从口袋里掏出香烟和火柴来。
他点着了香烟,对着镜中的光头偏脸又左右看看,吸了一口烟,在镜中可以看到烟头变得红红。王亚樵捏着香烟,举了起来——他不是要出家当和尚,给头上烫戒疤。
他是将烟头烫到了脸上,只听“滋”地一声,一缕黑烟同香烟的青烟一同升起,闻到有肉皮烧焦的味道。王亚樵伸手掸去了黑点上的浮灰,脸上依然挂着淡淡的笑意。他又吸了两口烟,又端坐着看着镜子将香烟头往脸上摁去......
两支香烟换了十几处脸上的坑坑点点。
原来他是宁肯毁面也不肯偷偷摸摸辗转潜逃去香港。唉,也不知道他这样的做法是值得佩服呢?还是有些不值呢?
王亚樵又在厨房取了酱油,倒在了手心里一些,两手抹匀了,往脸上抹去。
抹完,拿了报纸、提了椅子,来到了露台上。坐在这下午的露台上,晒起来日光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