而这一次,王亚樵的处境比上一次还危险。
在赵主教路,那座公馆后面有正在施工的空场,且地处城乡结合处。
而这一次,在赫德里,只有门前一条窄窄的里弄,而且戴笠正在赶来的人马要三百人之众,如果围堵住了巷口,那王亚樵估计插翅也难飞了。
最重要的是,他到现在还不知道自己刚刚已经游进了一条“死港汊”。
王亚樵走到了门边,掏出钥匙准备开门,顺便瞅了一眼巷口,看看有没有什么可疑的情况。
巷口向里窥视的那个特务在他要转身的时候扭过了头去。那个特务心中惊喜——开得就是王亚瑛住得那栋楼的门。此人必是王亚樵无疑。
王亚樵打开了门。门一打开楼下、楼上两处连绳的铃铛就发出了悦耳的声音。
在二楼的王亚瑛立刻跑到了窗户边,看见了王亚樵刚刚进大门的身影。
王亚樵当初租这栋小楼是全租的,王亚瑛知道能拿钥匙开门的应是亚樵无疑,但她每次总要警觉地到窗前要看一看,顺便看一看巷口有什么人跟踪没有。
虽然没有什么人跟踪,但是巷口那个好象是卖鞋的,不时地往里扭头张望。
王亚瑛将窗帘拉上了,只留一绺,好看得更清楚仔细些。
王亚樵往楼上走来:“亚瑛,你在吗?”
“我在这里。”王亚瑛喊道:“亚樵,你过来。”
王亚樵进了房间,见王亚瑛招手叫他,便走了过去。
“巷口那个摆鞋摊的不停往里张望。”王亚瑛说。
王亚樵双手扶住王亚瑛的肩头,往巷口望去,看了片刻、轻凝起眉问:“这个摆鞋摊的在巷口多长时间了?”
“不长,也就几天吧。”王亚瑛说。
“有危险,我要走了!”王亚樵很敏锐地嗅到了危险。边说边脱着身上衣服:“亚瑛,将你大些的衣物拿给我一身!”
王亚瑛立刻就明白了亚樵的意思,在王亚樵刚脱了身上的衣服后,已将自己宽大的衣服递给了王亚樵。
这王亚瑛不愧除了是王亚樵最爱的小妾外还是他最得力的助手,在王亚樵穿衣服的同时,她也拿起了王亚樵的长袍穿到了自己身上。
穿好了衣服,王亚樵顾不得找温水,伸手“哧啦”一下就扯掉了下巴上的胡子,带出了血来。他随手一抹,取了嘴里的牙套,又快步走到王亚瑛桌前,对着镜子拿起自己用的剃刀快速地刮着嘴上的胡子。
王亚瑛此时已穿好了王亚樵的长袍,走过去,拿了一块头巾,站在弯腰于镜前的王亚樵身旁,替他包好了头巾。又到床上拿了王亚樵的盒子枪、“掌中宝”过来。
王亚樵已刮完了胡子,匆匆在脸上扑了一层粉,又抹了一点儿胭脂。
他转身直起腰来,接过王亚瑛递过了的双枪,笑着说:“亚瑛,看我现在象不象个姨娘?”
王亚瑛挂心地一笑:“快走吧,现在还有心情开玩笑。竹篮在楼下桌子上。”
王亚樵转身向门外走去。
王亚瑛则快步走到窗户边,“哗啦”一声拉大了窗帘。
她站在窗边,眼睛盯向了巷口。
巷口的那个特务远远见“王亚樵”拉开了窗帘,站在窗口往这边望,忙扭过了身子。
王亚瑛见窗台上有王亚樵的一包烟和火柴,便取了一支,点燃。她手持着香烟挡住嘴和下巴,喷一口烟雾,更让人看不清她的模样。
王亚樵到楼下,将双枪和眼镜放在竹篮里,抄起桌上的抹布盖上。
他打开了大门,瞥了一眼巷口。见巷口那个人背了身子,忙出了大门。
里弄前面有两个妇女挎着篮子正边走边说着话。王亚樵碎步快走撵上跟在后面,低眉顺眼地跟着往外走。
王亚樵跟着那两个妇女刚走出了赫德里弄,就见从北边疯狂地开来几辆大卡车。车一停下,就从上面跳下了荷枪实弹的宪兵和警察。
那两个妇女本是给北去的,见此情景轻声惊叫了一声,忙闪开了。
王亚樵则低首、小碎步很快地走到了马路对面。
后面的几辆大卡车也到了,那些气势汹汹地警察、宪兵、特务们持着枪纷纷从车上跳了下来。
王亚樵往前走了十几米,这会儿行人都闪到了路边,本身就有些拥挤,还有一些人站在那里好奇地等着看热闹,竟堵得走不动了。
王亚樵走到了一个女孩子后面,藏好了身子。
那女孩子似有心事。
织云此时一心牵挂着黄麒麟,想着麒麟会不会在前面?莫要让这些气势汹汹的警察、宪兵们惊走了他。
当然她也有些好奇这么一大帮人来这里是做什么的?怕要有几百人。要抓谁?她是很担心要抓得很可能是自己党内的某个重要干部。
织云决定等会儿先去联系特科的同志,报告这里发生的情况,然后再回来找麒麟。
她扭过头来问后面的一个妇女:“你是这里常住的,他们这么多人来这里是要干什么呢?”
王亚樵垂下眼睑,轻轻地摇了摇头。
守在巷口的那个特务现在不怕了,他拔出枪来,对扑到巷口的一队宪兵说,就在巷里第七家,看,还在二楼那里看呢!
那宪兵队长抬头一看,见里面有一家二楼窗户上有一个身穿长袍的身影一闪不见了。
他一挥枪:“进去抓!”
巷口那特务待十几个宪兵冲进了巷内,这才持枪跟了进去。王亚樵的名头太大,他虽立功心切,还是没敢第一个持枪冲进去。
待人群稍疏缓,王亚樵挤过去,离开了赫德路。
他穿着这样一身衣服,终不方便。只能低着头,不能让人看见下巴上的喉结;也不敢开口说话。
他想起有一个名叫张树候的安徽老乡住在这里,早先让自己帮过忙,这几年见自己“势微”、又得罪了当局,便再也没有来找过自己。
此时也无可奈何,只得就近先去那里。
到了那条里弄,张树候住得那栋楼下面大门虚掩着。王亚樵上了楼,到三楼。那张树候在楼上租了两间房,一间做书房兼会客室,一间为卧室。他本来昨夜宿醉,谁知今天有两个安徽同乡好友来找,也是刚刚起了床,给客人泡了茶。又让老婆去多买些菜,自己抱了刚蹒跚学步的小儿同朋友说话。书房的门只是虚掩。
三人正说着话,突然见一个瘦长脸有些奇怪的女人挎着个竹篮推门走了进来。
那两个客人不认识,转脸去看张树候。
张树候也不认识,问道:“你来找谁?这样不敲门乱闯是很不礼貌的,知道吗!”
那女人笑道:“树候老弟,看来咱俩的交情只能说是泛泛,若是我有大恩或大仇于你,那既使我王亚樵化成了灰你也会认得的!”
说着,那女人摘了头上头巾扔在椅上,又从竹篮里摸出眼镜戴上。
“噢,原来是九哥!”张树候听声就听出来了,慌忙放下小儿站了起来:“九哥快请坐,我给你倒茶。”
他本来就为王亚樵两年未见会突然到他这里就感觉奇怪,见他又是这样一身打扮就更觉不安、奇怪了。
“不喝茶。”王亚樵摆手:“等会儿取你一件衣裳先与我换上。”
那两个客人一听眼前的女人便是“混世大魔王”、政府通辑令上百万悬赏的王亚樵,哪里再敢多留。忙都站了起来,两人拱手、一个做代表说:“张公,既然你有客人来,我们也不便打扰了,就先告辞了!”
张树候正要开口,却见王亚樵手里不知何时多了一支手枪,枪口正指着两人,便不敢说话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