终于等得那个女人出来,阿亮长舒了一口气,说声“来了”,抬手刚要指,黄麒麟挡住了他的手,让他说一下穿什么样的衣服就行了。
阿亮给黄麒麟说了。黄麒麟说道:“阿亮哥,麻烦你了!你快去忙吧!”
阿亮急匆匆地走了。
其实阿亮刚才只说了声“出来了”,黄麒麟已经大致猜到是哪个女人了。阿亮一说,果然就是她。
那女人正提了满满两布袋的东西,向马路这边走来。她穿着一件月白的立领对襟半袖窄衣,下身着裙。
黄麒麟看似望向先施百货公司的出口,其实眼光已经将越走越近的这个女人看得清楚。黄麒麟现在明白阿亮所说这女人很有特点是什么意思了。这女人看样子四十左右的年纪,较大的一双眼睛、瓜子脸、薄薄的嘴唇,可以想见年轻时一定是个美人。她的眼睛很亮,完全没有同龄人那种黯然无光的神色,而且身上有一股一般女子没有的精干之气、英气。所以说看着与平常人没有什么两样,但却使人过目后有印象。
这女人便是王亚樵的二夫人,名叫王亚瑛。年轻时容貌出众,并留学过日本,后回国还加入了“女子北伐光复军”,参加过武昌起义,是一个貌、才、武三全的巾帼英雄。更是王亚樵的得力助手。
她叫王亚瑛,怎么听着象王亚樵的妹妹一样?难道这是天生注定的缘份,从名字上都这么象?不是这样的,这话留在后边再说。
王亚瑛叫了一辆黄包车。
黄麒麟也挡了一辆,并没有说要跟上前面那一辆,而是过一会给车夫说声右拐、再过一会儿说声慢一点儿,不远不近地跟着前面那辆黄包车。
从先施百货公司走的时候,黄麒麟就有一种异样的感觉,觉得后面似乎有双眼睛在盯着自己。
他悄悄从口袋里摸出小刀,手扬在肩后很小的动作将头边的车篷布割了一条口子。看车夫全神贯注地慢跑着,黄麒麟侧过头顺那个口子往后看。这一看不禁在心里吸了一口冷气——后面十几米外紧跟着一辆黄包车,车上坐的那个人虽然好多年没见,但他一眼就认出来了,是“茂哥”。
却原来“茂哥”今天休息,带了妻儿来逛百货公司。准备过马路东张西望一番怕有小汽车。过了马路却见路口站了一个高大青年和一个穿工装的工人在那里说话,第一眼瞅过去就觉得那青年有些面熟。低头想了一会儿还没有想起来,便不想了。又南北向过了马路,快走到百货公司楼下却突然脑子里灵光一现——这不是那姓黄的小子吗?!赵哥一心想抓的人。
他于是给妻儿说了一声,让他们自己先逛百货公司,自己突然想起有件重要事情忘了办。待妻儿走后,他走到一个僻处,半侧着身子斜背对着马路对面的黄麒麟。
他知道这小子身上带着枪,上次赵哥都吃了大亏,他自然不敢轻举妄动。
待黄麒麟坐了黄包车,他便也叫了一辆黄包车跟在了后面。
黄麒麟扭回了头。心想,这才叫螳螂捕蝉黄雀在后。自己现在想逃是可以逃的,给车夫说一声,一块大洋放在了车座上,让他见到有轨电车就停一下,自己跳上电车就可以;或者进一家铺子,直接从铺子后门逃走也可以。
可他现在是能逃却不愿逃,错失了这次机会不知何时才能再有。
“茂哥”在后面,见那小子的黄包车是往西直走,心里是越来越笃定——只怕他是要回法租界,要是在公租界内,哼!你小子是跑不出我的手心的!
王亚瑛的车子到赫德路停了下来。她下了黄包车后径直走到路边的烟摊,买了有五六包烟,放进了布袋里。
黄麒麟让车夫将车子停在了路边树下。远远地看见前面有两名巡街的巡捕,黄麒麟将身上的十几块大洋全掏了出来,递给了车夫:“不用找了!”
车夫双手接过,吃惊地睁大了眼睛,不敢相信。又抬头看了一眼黄麒麟,看看他是否是个正常人。
“谢谢!谢谢!”他点着头鞠躬不住声地说。
“没事的,快走吧!”黄麒麟淡淡地说。
王亚瑛买了烟向西走去。黄麒麟不远不近地跟着她,与两名背长枪的巡捕擦肩而过。
在后面的“茂哥”招手叫过了迎面走来的两个同事,给他俩低低地说着什么。
黄麒麟“轻松”地走着,他能感觉到后面紧逼上来的脚步。他的眼睛还是注视着前面不远处的那个女人。
“站住,不许动!”身后响起了拉枪栓的声音。
黄麒麟轻轻叹了一口气,站住了。他并没有转过身子,目光仍盯在前面几十米外的那个女人身上。
如果他现在如果想反抗,他相信打倒后面那三个人是没有问题的。但是他不能,那样闹出动静就会惊动了那个女人。
“茂哥”近前来,从黄麒麟的腰间摸着,拽走了他的盒子枪。他又从一个巡捕腰间取下了手铐,将黄麒麟双手拉到背后铐了起来。一边铐“茂哥”心里还奇怪,这小子怎么傻愣愣地站在那儿,也不说话、也不回头看到底是谁抓的他?
那女人向右一拐,拐进了前面的一条弄堂里。
“茂哥”一扯黄麒麟的胳膊,将他扯转了过来。脸上满是得意的笑:“小子,你还认识我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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被带到中央巡捕房后,“茂哥”有赵江生办公室的钥匙,将黄麒麟带进来,把他又重新铐在了穿过房子的一根水管子上。
黄麒麟淡淡地一言不发,任他们随便怎样。他知道跟“茂哥”是没有什么可说的,说了也没有用处,只有等赵江生来了再看怎么办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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下午赵江生照例是不在办公室的。
“茂哥”叫了人,让到赵江生常去的几个地方寻找,留了一个人看着黄麒麟,自己也急火火出去寻找报功去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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正在叉麻将的赵江生听到了这个消息,一下子就蹦了起来,连自己门前的牌都撞倒了。
他拉开桌下的小抽屉,将里面自己的大洋往口袋装着:“哎呀三位,不好意思,有点儿紧急公事,失陪了!”
不等有人叫喊,他给两个偏前门前一人放了一块大洋、给庄家放了两块:“这一把算我赔庄的!失陪了,改日我请客!”
他一招手,带着报信的那个手下匆匆地走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