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哎,怎么还叹气呢?”郭显声拍了拍黄麒麟的肩,却伸着脖子望向别处。
黄麒麟顺他的目光望去,见柔敏行站在车厢中,正和同班的两个女生说着话。
郭显声已经有小半年没有和柔敏行说过话了,这会儿身心放松,要不是碍于南正教在这里,早就跑到柔敏行身边了。
其实柔敏行原本是有座位的,她让给了要去天津的一个女同学。她想南正教不让到上海的同学让座位,是因为杭州离上海最近;但她想,正因为最近,站几个小时是不要紧的,便让去天津的那个同学坐上。
“咦,她刚才不是有座位吗?怎么站到那儿了?”郭显声象是自言自语。
黄麒麟忍不住好笑:“你是说谁呢?又是给谁说呢?”
郭显声缩回了脖子,一笑:“自然是给你说话呢!”
他又道:“你说柔敏行一个女生,让她站着多累啊!”
黄麒麟故意道:“那你不会把你的座位让给她?”
郭显声说:“不行,这儿是男生窝窝,我咋能让她跟男生们坐一块儿!”
他忽然想到了一个好主意:“哎,我把我的行李拿给她坐,她坐上又软和又舒服,你看我这主意多好!”
他说着便站起来,踮脚要取行李架上的被褥。
黄麒麟忙一把拉住他:“算了吧!你行李弄脏了都不说了,知道你乐意!放在过道上,一会儿茶房就来送水,还得让你取了,白忙活!”
郭显声一听有理,只好悻悻地坐下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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火车快到上海站的时候,南正教便嘱咐到上海站的学生做好准备,不要着急,因为上海是大站,停靠的时间长一些。站台上也会有人接。
到上海站下车的一共是十三个学生,甲班五名,乙班郭显声及另五名同学,丙班两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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黄麒麟等十二名学生下了火车。站台上奔跑急着上车的、提着行李下车的,各样旅客熙熙攘攘。
已是入夜,在桔黄色灯光的照映下,黄麒麟恍然有一种隔世感。
他们四下睃巡接站的人,却没有看见。
黄麒麟建议大家站在一起,先暂时不要乱走动。郭显声已经跑过去找柔敏行说话,要帮她把行李提上。柔敏行碍于同学们在场,只和他说了一两句,便故意不理他了。
待这趟列车一声长鸣,喷着白烟缓缓启动开走后,站台上的旅人已经少了许多。
这时他们看见三四十米外站着一个青年,举着一个纸牌子。
那青年已看见了他们一伙,向这边跑来。
他还未到跟前,同学们已经看见了那纸牌上的四个大字:杭州警校。知道这便是接站的人了。
那青年到了跟前,瘦瘦高高的,比黄麒麟稍矮一点儿,看年龄不过十**岁,脸上笑嘻嘻的,看着人很机灵。
“你们是杭州警校特训班的同学吧?”他问。
“对!对!”几个同学说。
“我叫陈仓,是专门来接你们的!”陈仓笑嘻嘻地说:“咱们走吧!”
这个陈仓,和黄麒麟及那两个女生年龄相当,比另外几个同学看着要小些,一定是他们以后要工作的部门里跑腿的,接站呀买个啥的肯定都是他。同学们这样想着,都放松了下来,嘻嘻哈哈说笑着跟着陈仓往站外走。
陈仓边走又笑着回头看了一眼同学们,可能黄麒麟的个子最高吧,他带笑的目光停留在了黄麒麟身上:“你们一路辛苦了!”
“没什么,杭州到上海挺近的,倒是你接站等候辛苦了!”黄麒麟微笑着说,对这个叫陈仓的同龄人第一印象很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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出了上海站。
除了黄麒麟和郭显声外,别的同学都是第一次到上海,顿觉有些不分南北的感觉,四下观望着,在心里暗暗赞叹上海的繁华。
黄麒麟心里却有另一番感触。
扭头看了一眼,见郭显声一声不吭地跟在柔敏行后面,黄麒麟快走两步,跟陈仓同行。
“你这个名字很有意思啊,明修栈道,暗度陈仓!”黄麒麟笑着说。
他想,如果真的他们要做得是神密的地下战线工作,那陈仓这个名字确实起得有意思,仿佛对以后的工作有前兆性似的。
“你是哪个班的?”陈仓笑着问。
“特训甲班的。”黄麒麟说。
“甲班的?”陈仓又忍不住打量了黄麒麟一下:“厉害啊!跟我年龄差不多嘛!”
陈仓也没有多问,靠近了他,笑嘻嘻地说:“甲班的以后咱们就在一块儿,稍后我告诉你我名字的来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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换倒了一趟电车,来到了法租界一条叫汶林路的街道。
步行十几分钟,陈仓带大家到了一家旅馆。他事先已经给旅馆说好,预留了几间房。
安排好大家的房间,陈仓带大家到附近吃了晚饭。
吃饭时,他特意把黄麒麟甲班五个人安排到一桌,跟他们坐在一起吃。
“你们是甲班的,晚上多操心,别让别的学生出去乱转,我明天早上就会来!”他说。
这陈仓,办事还真有一套。黄麒麟想。甲班这些年纪大点儿的学生或许本来自恃原先在社会上闯荡过,晚上想去大上海的法租界转一转,陈仓这样一说,将他们抬得高高的,他们自然首先就约束了自己。乙班和丙班那两个女生年纪小一点儿,又没有社会经验,就是有好奇心也不敢乱跑。
如果他真是这样想法才这样说得话。黄麒麟心想。
“哎,这会儿没外人,该可以告诉我你名字的来历了吧?”黄麒麟笑着说。
这会儿饭馆内除了靠墙有一人客人外,就只有他们两桌人了。
陈仓笑着说:“当然可以了,以后咱们就是一个区同组的人了,有什么不可以说的。陈仓是我自己起得名字,没有你想象的有那么多含义,不过就是表示有仓常满衣食常足的意思,我原名沈醉!”
“沈醉!”黄麒麟笑着说:“你的名字都很有意思,一听你原名,我就想起了那首词,常记溪亭日暮,沉醉不知归路,兴尽晚回舟,误入藕花深处,争渡,争渡,惊起一滩鸥鹭。”
文言文内沈醉与沉醉通用。
“其实就是这个意思,”沈醉笑着说:“我母亲是念过书的,很喜欢李清照这首词,给我起名就是从这里来的!”
“常记溪亭日暮,沉醉不知归路。”黄麒麟轻轻重复着这句词,脑海里不禁回想起山东家乡傍晚和织云在一起的那些场景,不禁呆呆地有些出神。