赵城好不容易鼓起勇气来谢恩,见驸马也在殿中,顿时红了脸。
若驸马是旁人,赵城或许不会这么亏心,偏是沈玉临。
沈玉临是京城年轻一辈子弟的翘楚,大多数人只知道他文采出众,很少人知道,他还精通武艺骑射。
赵城自负武功高强,直到有一次围猎时看到沈玉临箭法和他不相上下却从不夸耀,这让他自惭形秽。
能让他佩服的人不多,沈玉临正是其中一个。
宋清词看见他那张黑脸泛红,红中透黑,十分可乐。
平心而论,赵城除了小麦肤色不符合主流审美外,实是个俊朗挺拔的男子。
他站在大周出了名的美男子沈玉临旁边,竟未逊色多少,反叫沈玉临的温润衬得更有男子气概。
让如此刚硬俊朗的男子脸红成这样,宋清词莫名心情好。
才一笑,只见沈玉临看她一眼,似有不满。
哟——
他越不乐意,她越要看。
“赵城,告诉你一个好消息,爹爹说要你顶替禁军统领的位置,你欢喜不欢喜?”
宋清词擅长说冠冕堂皇、彰显皇室气度的话,这会儿对着赵城,她故意说白话。
显得十分亲热,带着少女娇憨。
赵城的脸更红了。
他磕磕巴巴地把剑从左手丢到右手,想了想又放到地上,单膝跪下谢恩。
“臣谢陛下隆恩……多谢公主。”
“可不是空口白牙道谢的。”
宋清词轻哼一声,“往后你每日都要到公主府向我禀告事宜,我要时时知道爹爹的安危才放心。”
赵城只顾着脸红,没想那么多。
皇帝催促道:“这下你可以放心了吧?去,跟驸马回家吧。”
回家?
这里才是她的家。
宋清词心里说着,乖乖福身。
她很聪明,知道进退,沈玉临逼她不得不回公主府,她承认,这一次是他赢了。
但她借力打力,撒娇要来禁军的监察权,也不算输得太惨。
夜色微浓,公主夫妇从福宁殿出来,并肩出宫。
男子风华朗润,玉树临风,女子绝色容貌,气度高华。
任谁见了都心生羡慕,好一对璧人!
凉风习来,宋清词忽地停下脚步,回头眺望已经隔远的福宁殿。
“沈玉临。”
她叫他,漫不经心,“你知道你什么模样最好看吗?”
这个问题她曾经问过,答案让沈玉临并不欢喜——
“那年花朝节你入宫,我头一次见你,你在树下迎风微笑的模样。”
今日是第二遍,答案却不同了。
宋清词回首,脚步轻快经过他身边,报复似的,“此刻你吃瘪的倒霉样。”
她潇洒而去。
他再聪明又如何?
在皇权面前,再聪明的人也不过蝼蚁。
只要皇帝还在一天,她就要压得他沈玉临翻不了身!
……
“驸马和公主回府了!”
马车还没到府门前,消息已经传遍了府中。
这几日公主府上下人心惶惶,一听说两人回府,府中稍微有些头脸的人物都赶到府门外。
名为迎接,实为看风向。
宋清词扶着紫练的手下车时,刚刚涌向沈玉临的几个艳装女子又朝她涌来,一阵脂粉香。
“姐姐可算回来了!”
“给姐姐请安!”
“……”
宋清词眉头微蹙,后退了一步。
紫练一看她的脸色,立刻上前伸臂拦在几个妾室身前,“公主面前,不得无礼。”
众女一愣。
她们几个中,有的是沈玉临成婚前的通房,有的是外头纳来的良家女,都是成婚之初宋清词做主给了妾室的名分。
她知道让沈玉临做驸马是委屈了他,因此给他公主府的权力和女人作为补偿,对这些妾室也一向客气。
想到前世她将死之前,这些平日受她恩惠的妾室是如何来耀武扬威的,宋清词心中一阵厌恶。
“什么姐姐不姐姐,我只有两个妹妹。曹嬷嬷是怎么教府里皇家规矩的?罚你半个月俸禄,你可服气?”
她前一句指责妾室们,罚却罚在曹嬷嬷身上。
同来迎接的曹嬷嬷听见这话,先是委屈,很快想到什么似的,眼前一亮。
公主这是……
终于要给这些无礼的妾室立规矩了?!
阿弥陀佛,老天开眼,公主终于醒悟了!
“服气,奴婢该罚!多谢公主恩典!”
曹嬷嬷不愧是在宫里待久了的老人,立刻端端正正地抬起裙摆,跪下朝宋清词磕头。
几个妾室中有人嘀咕,“被罚了俸禄还要谢恩,这就是皇家规矩么……”
宋清词看都没看她一眼,面若冰霜。
只听声音她都知道是丽琴,几个妾室中容貌最出挑的——
也是当初对她最不敬的。
她这辈子都不会忘记,沈玉临在廊下问“公主咽气了么”,随后传来的银铃般娇笑。
“沈郎,等公主咽气了,这么好的屋子能不能也叫我住住?”
……
曹嬷嬷磕完头不紧不慢地站起来,转身,下颌微微抬起,气势逼人。
“雷霆雨露,皆是君恩。公主赏是赏,罚也是赏,公主纡尊降贵教导下人做事,自然要谢恩。”
那几个妾室唯唯诺诺地低下头,没敢再开口。
宋清词广袖一拂,身前的人立刻潮水般朝两边退去,让开一条道。
她径自朝府中走去,漫不经心道:“把刚才说话的押到小佛堂去,日后不必再出来了。到底是驸马的妾室,卖了不好看。”
身后噗通一声,丽琴花容失色跪倒在地。
隐约还能听见公主的声音,慵懒细碎,说要赏赐那日跟她进宫的五百亲卫……
公主回府第一晚,两人很默契地没有同房。
沈玉临独宿在清辉阁,耳中全是飘絮院传来的哀哀啼哭声。
当初宋清词特意把妾室们安排在离他这么近的飘絮院,是有讨好的意思,没想到反而打扰沈玉临安宁。
小厮侍墨极有眼色,忙道:“公子,那丽琴竟敢坏了规矩吵公子安宁,要不要——”
沈玉临摆摆手,“我从不杀女人。”
“既然公主要把她赶去小佛堂,就提前一夜送她去吧。”
“是。”
后半夜清净异常。
第二天一早,府里的消息乱哄哄地传来。
“公主赏赐了府中亲卫,还赏了白统领喝茶,两人在里头有说有笑。”
“公主在上房里布置了五十个亲卫接管防卫,把家丁都撤下来了。”
“公主让小人往后只管驸马清辉阁的事,说府里的事她自会安排人管。”
“公主还说……说……”
“说什么。”
沈玉临昨夜没睡好,一早就有这么多消息,怕是不爱听。
管家忙低下头,“公主还说,让驸马把公主府的账目都送到上房去,日后不必驸马管账了。”
室中静了静。
庭院里绿竹婆娑,树影从半开的窗投进来,沈玉临穿着中衣,盘腿坐在罗汉榻上。
半边如玉面容落在阴影里。
管家的头埋得更低了。
半晌,沈玉临声音平静,“知道了,记得把账房先生也送过去,免得公主看不明白。”
管家一愣。
这分明是夺权,公子怎么不生气,还要把账房先生也送过去?
他偷摸抬头瞧了一眼,光影里公子正优雅地拈起茶盏轻品,他轻轻退出内室。
此刻,上房。
宋清词一身家常打扮,藕合色的罗纱长褙子垂在笔直的小腿边上,一边喝茶,一边时不时启唇轻笑。
坐在下首的白云间起初很拘谨,这会儿渐渐放松下来。
宋清词笑的时候,他也会跟着笑,唇红齿白不像堂堂公主府的亲卫统领,倒像个富贵人家的小公子。
“我最近总觉得心中不安,睡也睡不好。日后你常到上房来巡视,我知道你功夫好,有你在我才安心。”
“是!”
白云间一口应下,宋清词甚是欣慰。
没想到他又接了一句——
“驸马功夫也好,不如让驸马也来守卫公主?”
宋清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