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百一十三章
“吃闲饭的,给我滚,手笨脚笨的。”茶寮老板许是听到了周瑛的话,便骂起了那小伙计。虽说周瑛此时衣着寒酸,但解语看着却是有钱人家出来的,那老板自是不敢怠慢。
周瑛见小伙计被打,忙道:“住手住手,我说老板,你怎这凶,我瞅着这小伙计手脚挺麻利的,来来,给小爷我倒上茶。”
那老板觉得周瑛定是解语的下人,也不敢怠慢,也不打这小伙计了。小伙计到了周瑛跟前,也不知是紧张还是怎么地,倒茶时又失了水准,溅到周瑛的裤子上。
周瑛这疼得钻心,本来大腿内侧就已是破了皮,如今叫茶水一泡,更是难忍。
周瑛也没了脾气,看着紧张不已的小伙计,强笑道:“成了,去忙吧,你就是我上辈子的仇家啊。”
解语憋不住笑,心说周瑛也有好心的时候,如今可算是免了这小伙计一顿好打。想到此,又想周瑛其实本就不坏,只不过喜欢姑娘罢了,自己这是初时就摆了一副母夜叉的形象,才将其降服的。
那小伙计见周瑛不计较,乐得什么似的,连连点头作揖,吱吱呀呀一顿,两人才发觉,这是个哑的。
可怜小伙计生得瘦弱,又不能开口说话,才叫茶寮老板欺负。
周瑛心里怜悯他,可自己和解语此时却还没着落呢,就对解语说:“今晚也没个落脚的地儿,不如就寻寻附近的破庙,凑合一夜吧。”
小伙计擦了桌子,刚要走开,忽听周瑛这般说,忙牵了他的袖子比比划划,又指指村里头。
周瑛听了听,问道:“你可是想叫我们到你家里住一夜?”
小伙计紧着点点头,笑着看看两人。
周瑛一拍桌子,笑道:“看小兄弟你骨骼惊奇,他日必当是个人物,又这般好心,小爷我就赏你这个脸吧。”
解语无语,两人此时已是落魄,周瑛还摆谱呢。
稍坐不久,周瑛便带着解语,跟着小伙计往村里去了。
破旧的院子,土坯房,周瑛一进院子就皱皱眉毛,这辈子还没住过这样的屋子,比伯爷府里的马厩都不如。
小伙计笑呵呵将两人迎进屋,又忙去倒水。
周瑛左右打量了一番,屋里子散发着一股子霉味儿,想来那被子平日里也是不常洗的。周瑛有些后悔,但若是不在这屋子里过上一夜,就得流落荒野,想想也就忍了。
“哥。”周瑛正看着凳子上的灰尘皱眉,就听外头一个清脆的声音。
小伙计见了,回头笑着比比划划,那妹子看了看两人,笑道:“这是我哥,两位既是哥带回来的,就住下,我去挖几棵野菜,家里也没什么吃的,真是见笑了。”
周瑛回头,看了这丫头眼睛就亮了,一手环在胸前一手端着下巴,走到小伙计的妹子面前,低头看她的手,末了抬头笑道:“那就辛苦妹子了,你们兄妹模样好,性子也好,我们这是打搅了。”
小伙计的妹子见周瑛眼神不礼貌,言语上又有些轻浮,就有些不自在。但见周瑛衣着虽粗糙,可样貌却是一等一的,就红霞满颊。
周瑛得寸进尺,凑近了就想去摸这丫头的手,不防被后头的解语一敲脑壳。“皮痒痒了是吧,还不赶紧铺床。”
两人衣着如此,周瑛也就默认为解语的家仆,心里也是怕解语,就乖乖回去铺床。
解语将周瑛骂回去,那小丫头也低着头出去了,转头看了一眼小伙计,却他正低着头,眼角似有恨意。待解语再看,小伙计抬头后,已经换了笑脸,出去为两人打水了。
解语觉得对不住人家,小伙计兄妹好心给他们住的地方,周瑛老毛病却又犯了。“哎呦呦,姑奶奶,母夜叉,你放手啊,我耳朵要掉了。”周瑛冷不防被解语从后揪住耳朵,叫着外头,也不敢反抗。
解语凑近了说道:“你这纨绔,平日里在京城就是做缺德事儿,如今到了乡下,见着人家水灵就调戏,你还有没有人性。那兄妹日子过得苦,你再耍弄他妹子,你拍拍屁股走了,回京城做你的少爷,她一辈子可怎办才好。”
周瑛自是连道不敢,解语才松了手。
晚饭时,周瑛也不住打量那丫头,挨了解语好几脚。
吃后晚饭,被解语训了的周瑛悻悻的,早早就歇下了。兄妹俩一个屋子,解语和周瑛一个屋子,周瑛睡在地上,小伙计还贴心地为二人薰了种草药,说是可以驱蚊。
翻来覆去,刚躺下没多久,解语就听到周瑛起来了,悉悉索索拿了那草药出门,不久又回来了。
解语跟着下地,待他一进门就敲他的头,骂道:“又惦记着那姑娘,你能不能有点出息。”
周瑛被解语吓了一跳,捂住她的嘴退回屋子,小声说道:“嘘,咱们遇上贼人了,赶紧收拾好,待他们睡死过去,咱们就走。”
解语被周瑛这话吓得不轻,看他不像开玩笑,问道:“你怎晓得?”
周瑛将解语抱到墙角处,低声道:“刚一进这屋子,就有股子血腥味儿,那凳子上落着灰,显是不常坐的,凳子上又有刀痕,显然这屋子是他们杀人的地儿,兄妹两个是不常住的。”
见解语睁大眼睛听着,似乎有些怕,周瑛又道:“那丫头手上茧子老厚,还没看清是做农活留下的还是拿刀留下的,待晚上闻这草药,你不觉有些头晕吗?我就早早拿到他们那屋子窗下去,叫他们好好睡睡。”
周瑛松了手,解语重新打量了他,心道往常还真是小看了这么个公子哥儿,又想方才也是误会他了。
周瑛拿起自己的物事,一手牵着解语,一手顺走一块饼,就趁着月朗星稀,牵了马出了村子。
解语觉得宁可信其有不可信其无,也就听了周瑛的话,跟着他上了马。出了院子没多久,下意识回头看去,解语直吓得抓紧周瑛前襟。
夜色里,貌似小伙计兄妹俩,正猛冲出院子来,就奔着解语两人来了。周瑛也不回头看,只看解语的面色就晓得了,一夹马腹拼了命地冲出去,抱紧了解语不放手,生怕她掉下去。
马腿总比人腿快,周瑛忍着胯侧的疼痛,一口气跑了几个时辰,才隐约见着天光泛亮。低头看去,解语已经迷迷糊糊睡过去了。
周瑛从未吃过这种苦头,脑子一昏勉强坐住,才发现□的马好似不行了。
定是叫那兄妹给喂了什么,方才又跑了这许多路,就挺不住了。
趁着马还未摔倒,周瑛忙抱着解语下来,刚站住脚,这马就歪地上吐了白沫子。
天边微微泛着亮光,解语也未睡熟,醒来后问道:“这可怎么办?”
周瑛觉得整个身子都快散了架子,说道:“走吧,左右不远了,再忍忍。”说着一咧嘴,牵起解语就继续走。
解语明显感觉到他有些体力不支,也难怪,饥一顿饱一顿的,又是一夜未睡,自是撑不住。
解语也好不到哪里去,只觉得这辈子还没受过这种罪,但为着汪直能早些得到消息,解语觉得值了。抬头看周瑛,已经脱了形,心说这可是欠了他个人情了。
周瑛迈着铅重的步子,头也不回,问道:“怎么着,没见过这么风流倜傥的车夫啊。”
解语失笑,心说都什么时候了,他还能开玩笑,看样子还不是十分难受。
周瑛撇撇嘴,偏头看向解语,说道:“你还别笑,我在京城那可都是有名号的,承天门小白蟒,听过没?”周瑛尽量找着话题转移两人注意力,这样既能缓解他大腿间火辣辣的痛,又能引着解语轻松些。
解语暗暗吐了一口老血,正无语间,就听后头不远处有马蹄声。那些人离着还有些远,可在这空寂的官道上,马蹄声却是能传得很远。
周瑛身子一晃,看向后面,虽看不真切,却听得到马蹄声越来越近了。“快脱衣裳,快。”
见解语站着不动,周瑛又道:“你穿了我的衣裳,我穿了你的衣裳引开他们,不远了,翻过这个山头,那边儿就是河间府,你寻到汪直就好了,我引开他们。”
解语这才明白周瑛的意思,说话间,他已经脱了衣裳,就上手脱解语的。反应过来,解语急道:“你转过头去。”
周瑛急得直跺脚,转过身去说道:“你快些。”
解语将自己衣裳脱下后,套上了周瑛的,这才说道:“可你引开他们,他们抓了你,你怎么办?”
周瑛回过身子,拿起解语的裙衫就穿,紧紧巴巴套在身上,离远了看也瞧不出破绽,说道:“我是周瑛,我爹是周寿,我姑母是太后,即便砍我头前,不得问问清楚!只要你莫落在他们手上就是了。那董方恨汪大人,指不定就怎么坏你名声,即便不叫你露于人前,可到底将你捉住,往后你在京城可要如何自处!那些人的嘴越传越邪乎,到时将你说得人尽可夫了也不是不可能。我这就是没带家人,若是我有手下,也不必怕他们,好汉不吃眼前亏,到时他们装着不认我是周瑛,我也保不了你。”
“姑娘家家的,名声最重要,你赶紧往东边跑,我往西边去,引开他们。”周瑛穿好了衣裳,又拿根树藤将解语宽松的上衣捆了,推她快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