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既然如此,那今日你我母子二人便在这菩萨面前,抓阄来定夺。若你抓的是天下苍生,你便依了母后所言,放开手,不再想那个本就不属于你的女人,一切以大局为重;如若抓的是她,那便是天意如此,母后也绝不再多言,你可应允?”
把病中的赵光义搀扶到这佛龛之前,杜太后实属无奈之举,如今她一个人的力量已经不足以左右现在的局势,惟有祈求于上天的帮助。今日,她既是以一个母亲的身份来恳求众神明的庇佑,同时,她也以太后的身份在要求他们的帮助,她尊贵的身份甚至使她觉得她有权这样要求。
赵光义低下头,不是在沉思,而更像是一种心里面默默的祷告,他有史以来第一次如此虔诚地许下心愿,他真的希望佛祖菩萨可以帮助他,可以助他一臂之力。仔细地观察着杜太后的神情,母后此刻那*的脸庞上始终看不出什么异样,他有些迷茫。
“怎么,你不敢?”故意去激将于他,杜太后凤目向上挑起,眼中的笑意竟是带着几分嘲笑,“这样你还有一半的机会,不然???????”
他听得出她故意留下的半句话,究竟是什么意思,顷刻间,手突然不自控地颤抖起来,他的踌躇泄露了他心中的恐惧,更加泄露了对她超于想象的爱意,这一切杜太后都看在眼中,他竟是那样在乎那个女人,他第一次对一个女人这样,也是唯一一次,绝无仅有,那么,今天所做的一切冒险都将是万分值得。
“母后不会食言?”赵光义再次确定着,十分谨慎。
杜太后笑笑,却在他不留意时轻吐出一口气,那一口气在心中已经憋了好久好久。她以为他不愿赌上这一次,却原来他顾虑的竟是这个,她仪态万方地颔首道:“一言既出驷马难追,义儿你呢?”
不再迟疑,赵光义应声接道:“一言既出驷马难追。”
“好!你我在菩萨面前说下的话,言之凿凿,不可反悔!若是谁反悔,定将为此而付出沉重代价。”说着,便缓缓地下跪,而后冲赵光义道:“你去与母后拿纸笔来!”
赵光义依言拿来纸笔递给杜太后,她也不起身,犹跪在地上,俯身挥笔就写。那边,赵光义的心却是不可抑制地狂跳起来,这一刻,那小小的一张纸便成了他自儿时至今见过的他最为害怕的东西,他不由得闭上双眼,一双手忙扶住旁边的桌子,却分不清这摇晃的是他的身子,还是他那飘摇无依的心。
杜太后偷偷瞄看身旁的他,那紧缩的眉头和紧紧抿在一起的双唇,哪里还像是平日里英姿勃发的潇洒王爷?他的脸上竟是显现出和他年纪不相仿的沧桑,只这几日他却是变了那么多,变得会害怕,变得会脆弱,而他异于平日的脆弱更是让她又怜又气,真真是红颜祸水,如果他心中这段孽缘不除,她是一日不得心安,笔下一蹴而就,冷冷地对他说:“你抓吧,不过可要记得愿赌服输。”
赵光义皱眉看着母后那张有些陌生的脸,他的手颤抖着伸向那两个决定他命运的纸团,抓了这个,又怕是那一个,他一贯的果断再不见踪影,突然优柔寡断地不知如何取舍。
杜太后冷眼旁观,对念香的恨意在此时更加的泛滥,赵光义反反复复多次后,才终于选下一个,自己却不敢看,只交给杜太后手上。
杜太后将叠好的纸条慢慢打开,上面书有这样一句:“向北望星提剑立,一生长为国家忧”,她向赵光义手中这么一递说道:“天命不可违,在菩萨佛祖面前许下的诺言,你可要信守啊!”
“我??????”将那纸条紧握手里,赵光义竟有些垂头丧气,言语不清。
杜太后拦住他的话头说:“你若是反悔失信,便是安心要咒母后我了!不瞒你说,哀家刚刚已是默默发下毒誓,你若是不依从刚刚你我说下的约定,哀家便会不得善终,便是死,你我母子也不得见最后一面!”
她故意把话说到如此地步,说到他没有回还的余地,或者说她根本就是在逼他就范,她的话分明就是:你是要母后,还是坚持要那个女人,我们之间,你必须做个决择。
话说至此,便好比前面就是那万丈深渊,他还可以执意向前吗?背上大逆不道、不忠不孝的骂名,而且更可怕的是母亲此刻那几乎绝望的眼神,那眼神好似在以死相迫,他不敢再说半句忤逆的话。在这个世上,他谁都不怕,即便是皇帝哥哥也从未令他怕过,只有母后,他只怕她一人,又或者说,是他真的好爱她,虽然他从没用言语来表达过。
仰起头,闭上那双眼,他咽下所有的话,也一股脑咽下所有的心痛,他觉得心里的搅动更加地激烈而频繁了,搅得他五脏六腑都一起在痛,冷汗顺着两鬓流下。
杜太后却不去看他,缓缓地,向菩萨不住地叩拜,每一下都是那样沉重,她的手中死死攥着他刚刚放弃了的纸条,其实那上面写着的是:“向北望星提剑立,一生长为国家忧”,同样的一句诗词,一字不差。
每一个叩首都像是一种忏悔,礼佛多年,她不是不懂,佛祖面前不得妄言诳语,不得欺骗,但是她实在是别无他法。她不敢真的去赌,因为她不敢想象,如果他抓到的是那个女人,那会是怎样的结局?一切都将颠覆,一切都要重来,她不敢,也不能让那一切发生,所以她只有如此。即便她死后要下那十八层地狱,受那无尽的鞭笞之苦,她也不会犹豫,因为她心中对儿子的爱,只要他能以国家社稷为重,要她怎样都行。
凄凉地浅笑,她双手再次合十,心中不住地默念:“观音菩萨,您大慈大悲,一定要保佑我的儿子,我甘愿受那惩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