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好好学,好好看。”这是两年前孟离第一次出水捕鱼时,老孟叔讲给他的一句话,从此以后,他便记住了这句话。
深夜时分,在自家木床上辗转难眠,思考着以后该何去何从的孟离,不禁又想起了这注定要影响他一生的六字真言。
“难道我这一生,真的只能当一个渔夫吗?”已不知在心里问过自己多少次的孟离猛然从床上坐起,心中充满不甘。
当一个渔夫并没有什么不好。
生活在一个以捕鱼为生的村庄,成为最伟大的捕手,便是最让人骄傲的事情。
孟离从小耳濡目染,也曾认为能够随船出水,便是最了不起的事情。只是这一切都随着今天发生的事情而改变。
若是没有那因赌气而定下的两年之约,他便是做一名渔夫又何妨?可让他就这样低头,把今天的事当成没有发生,那绝不可能。他孟离虽然年纪尚浅,骨头却不软,绝不能视如此侮辱于无物。
他想要成为一名武者,成为一名强大的一流武者。不仅是为报今日羞辱,更是为了以后不再被人欺辱,通过今天发生的一切,孟离看清了一个道理,只有自身强大,才能在这个世界无虑的生活下去。
况且,若没有足够的力量,他的血脉又如何解决?
“唉!只能走一步看一步了。”
想了一夜,都不知该如何是好的孟离,决定先将这个问题放在脑后,毕竟他现在连学武的途径都没有,就算再想成为武者,也是没有办法。
“算了,就先随老孟叔捕鱼吧,等以后再找机会,看看有没有成为武者的可能。”
清早出门,孟江西已经等在门外,见对方如此上心,孟离表情顿时严肃起来。
“这么早就开始了?不是明日才出水吗?”
孟江西感慨道:“正是因为明日出水,今日才要早做准备。出水捕鱼,看似只是出水一日的辛劳,但其中却隐藏着很多不为人知的门道,就说这一应物品的准备,没个一日光景,那是万万不行的。”
“那倒是。”孟离暗暗点头,心中感同身受。
孟家村出水捕鱼,有大捕和小捕之分,九天一大捕,三天一小捕,大多数常年从事捕鱼的人家,往往一回岸就开始为下次出船做准备,时间紧迫的恨不得天天睡在船上。
孟江西是出水捕鱼的高手,经营此道将近二十年的光景,经历的风浪也多,早已将一应流程牢记于心,因此才能只在一日前准备而万无一失。
孟江西带着孟离前往岸边,一边走一边说:“捕鱼这种事,在我看来和学武也是殊途同归,入门易,精通却是极难,靠的就是长时间的累积,其他的都还好说,有我手把手教你,你很快就能摸通其中的门道。唯有对水上风浪的掌控,需要靠你自己用心。不过你也不必操之过急,这种靠经验的东西,没个十年八年,很难练出敏锐的嗅觉。一个判断失误,便有葬身河底的危险。须知,咱们淮川河的河水,可是很要命的。”
淮川河开阔悠长,是南唐第一大河,因其位置特殊,风浪强劲,让此地靠水吃水的捕鱼者们吃足了苦头。
每年孟家村都有渔民因淮川风浪而葬生河底,而这也是身为孟家村民最为无奈的事情。孟离以前也曾出水,知道淮川河的凶险,他若想吃这碗饭,风浪是必须经历的一关,正如孟江西之前所说,稍有不慎,便会赔了性命。
“老孟叔你放心,我一定会用心学的,定不辜负你的期望。”
孟江西欣慰道:“有你这句话我便放心了,不过你也不必紧张,捕鱼这东西更多的还是熟能生巧,我还是那句话,多学多看,你父亲那般聪慧,你是他的儿子,就算只有他十分之一,也能融会贯通。”
孟江西这一生最敬佩的便是孟离的父亲孟难归。
孟难归是孟父来到孟家村新改的姓名,至于他以前的姓名从未跟人提及。
孟难归初到孟家村时便与孟江西结识,那时孟江西还不是淮川河域的鱼王,对出水捕鱼这份工作也未有现在这般清晰的认识,只因一次偶然机遇,得到孟难归的点拨,这才开了窍,在背靠淮川河吃饭的十里八村闯出鱼王的名气。
按孟江西的话来说,孟离的父亲是一个有大学问的人,不论什么样的难事,到了他手里都能变得简单。孟江西曾不只一次感慨读书的益处,更将这种能力称为化腐朽为神奇,惹得两家人哭笑不得。
两人一路走,一路聊,走不出多久,便来到孟家村淮川河岸。
淮川河沿岸长百里,距离孟家村最近的这一段,本就是一处天然码头,后又经过孟家村的修建,愈发完善,能同时停靠十余艘渔船,也是孟家村得以发展的根基。
河岸码头上停靠着十余只小型渔船,阳光照射下,甲板上水汽蒸发,将光线折射出斑斓的虚影,一股淡淡的鱼腥由此间弥漫开来。
孟离闻着这股熟悉的气息,再看到码头上渔民忙碌的身影,心中便抑制不住地涌出一阵激动,身在渔村,曾几何时,他不止一次梦想过这样的场景,如今终于实现了。
岸口上,孟江西的船也在其中,从左往右数第三只,是众多渔船中相对“瘦小”的一只。
别看他船只瘦小,但捕鱼的数量,却是众多渔船中最多的一个,每次出水都能满载而归,至于其他渔民,劳碌一日,顶多只能捕到半仓鱼鲜,纵是渔船大了些,也比不过。
鱼王是一种荣耀,淮川流域,尤其是靠水镇一带,也不过只有三座鱼岸码头,此地渔民为方便称呼,便将其称为渔场,比作自家后花园,而每座渔场中,便只有一个鱼王头衔。
孟江西身负鱼王头衔,在孟家村附近的渔场深受尊敬,可由此引发的麻烦也是不少。
孟江西的到来很快便引起人们的注意,对于这位捕鱼技艺高超甚至在三座渔场中都能拔得头筹的孟鱼王,同为渔民的众人无人敢于轻视。不少捕鱼经验仍显稚嫩的新人,忍不住心中渴望,对一些常见的棘手问题纷纷发出疑问,而他也是一一回应,并不敝帚自珍。
岸边码头,一艘体型最大的渔船上,一对父子正在冲洗鱼仓,听到岸上人群的欢呼声,那三十余岁已为人父的中年渔夫冷哼一声,丢下手中的竹刷,阴着一张脸从船上走了下来。年仅十一岁,身材有些肥硕的儿子,连忙跟在身后,也是阴沉着一张脸,一副如临大敌的样子。
中年渔夫来到岸上,见到被人群包围的孟江西,像是看到了一生的劲敌,脸色更加阴沉,冷哼一声道:“哼!我道是谁,原来是你这个哗众取宠的家伙,你既然来到渔场,不去清理你的渔船,偏偏赖在岸上赚这些人情债,是怕没人知道你孟鱼王的名头不成?”
此话一出,周围顿时寂静下来,一名本来虚心请教问题的青年渔夫听到这刺耳的讥讽声,顿时露出愤怒的表情,扭头便要破口大骂。只是扭头见到话音主人那张凶神恶煞的面孔时,一肚子的愤气立刻烟消云散,再借两个胆子也不敢发作。
“怎……怎么是这个煞星?”青年渔夫猛一缩脖儿,再也顾不得心中存有的疑惑,灰溜溜地跑向了自己的渔船。
孟家村渔场共有两名捕鱼高手,其一为鱼王孟江西,另一个便是眼前这位凶悍男子孟淮阳。
孟淮阳出在身捕鱼世家,她母亲十月怀胎时,与他父亲一同出船,不小心动了胎气,一番波折,竟在淮川河上将他产下,因为当时艳阳高照,便取名孟淮阳。
孟淮阳命中善水,水下功夫十分了得,加之自幼便出水捕鱼,捕鱼的技巧,比孟江西几乎不相上下。
孟淮阳性格粗暴,极好功利,因为鱼王头衔,没少与孟江西暗中较劲,只是因为孟江西颇得人心,这才能一直保住鱼王头衔。
四周的人群也化鸟兽散,顷刻间,空旷的河岸上便只剩下孟江西二人与对方二人。
“孟淮阳,我的事你可真喜欢操心。”孟江西望着对面一脸阴沉的中年渔夫,脸上露出一抹冷笑。这个孟淮阳,虽然有些本事,但是为人不善,不仅在渔场,在孟家村都颇有恶名,是孟江西最厌恶的人之一。
孟淮阳自持技艺,眼高于顶,对于孟江西的和善举动,一直视为名利路上的投机取巧,每次见到都要冷嘲热讽,在嘴上占得便宜。
“我会喜欢管你的破事?”孟淮阳不屑道:“我孟淮阳只是看不惯某些人嚣张的样子。”
听到这话,孟江西却好似听到一个笑话,哈哈大笑道:“孟淮阳,别以为我不知道你心里想的什么,无非就是贪慕鱼王称号,心中不服罢了。”
争名夺利的心思被人当面戳破,孟淮阳顿时恼羞成怒,将上衣一脱,露出一身结实的肌肉。
“我就是不服又怎样?有胆咱俩就比比这水中的功夫,看看究竟是谁配得上这鱼王的称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