陈大小姐回房着意收拾了一番。
她虽然没有见过表弟玉珂,但是见过了玉珂宠爱的女人。俗话说,娶妻娶贤,纳妾取色,玉珂这个通房生得很是美丽,但一看就是胸大无脑型的。
所以陈大小姐准备在玉珂表弟面前表现出自己贤良能干有眼光那一面,在这方面彻底压倒那个什么孟姑娘。
再说了,她虽然没有那个孟姑娘美丽,可是她在相貌上也有自己的优势——家人都说她生得很像已经去世的姑姑玉珂表弟的母亲。
有了这个想法之后,陈大小姐就让丫鬟帮自己梳了个简单庄重的翻荷髻,插戴上了两只白玉莲花簪,又换上了一套白绫袄,素纱裙,临出门,她又穿上了一套泥金蝴蝶窄袖衣,娉娉袅袅出门而去。
进了西北将军府,马车一直行到了正院门前才停了下来。
下车之后,陈氏父女被管家玉箫引着往前走。陈大小姐细心地发现这次的路线和上次不同,经过正院门前的时候并没有停下来,而是沿着正院东边的一条甬道继续往北走。
陈大小姐已经知道玉珂昨夜连夜回了将军府,心里惊喜莫名,觉得她和玉珂表弟真的很有缘分。
陈文昌一边和玉箫一起走,一边问道:“敢问管家,这是往哪里走啊?”
玉箫含笑道:“我家将军一向居住在内院,将军正在外院候着舅爷和表小姐呢!”
陈文昌笑着点了点头。
陈大小姐昨日只是到了正院,觉得正院器宇轩昂,没想到正院后面别有洞天,她因为男女大防主仆之别,一路都眼观鼻鼻观心,未曾和玉珂表弟这俊俏的管家搭腔,而是一边随着父亲陈文昌和管家玉箫走,一边细细地观察着。
这条甬道直通内院,这时候已经走到内院门口了,陈大小姐观察到甬道两旁另有值事房和几个院子,就注意地看了看。
玉箫看大舅老爷没有再问,也就没有介绍,直接对候在内院门口值事房里的白菜道:“大舅老爷来了,去禀报将军吧!”
白菜向陈文昌和陈素心行了个礼,这才进去禀报去了。
快要见到玉珂表弟了,陈素心的心跳得有点快。
她虽然没见过玉珂表弟,可是大家都说她生得像姑姑,那么她姑姑应该也是一个美人了,而玉珂表弟的父亲清远侯玉成秀又是大金出名的美男子。父母都是美人,这样的话玉珂表弟至少不会太难看的!
为了转移注意力,她抬眼看着周围的景致。
正是初春时候,白墙黑瓦的值事房外,正盛开着一树紫荆,衬着白墙黑瓦,美得像一幅画。
她觉得这里的布置倒也有几分精致,可以保留。
正在这时,只听见门内传来一声清冽年青的男声:“是大舅舅来了么?”
陈大小姐抬头一看,只见一个白袍乌发俊美之极的男子带着那个孟姑娘迎了出来。
她知道这就是表弟玉珂,不由剜了对方一眼,发现玉珂大约十七八岁的年纪,身材高挑,肤白如玉,漆黑眉睫,俊美异常。
她的心跳得很快,粉脸上飞起一抹红,悄悄低下头去。
主客四人一起进了起居室,分宾主坐了下来。
陈文昌和玉珂寒暄的时候,陈素心悄悄打量了一下这个起居室。
这个起居室明显是和卧室相连的,中间是一个大大的红木罗汉床,上面摆着几个极粉嫩的浅绿色绣兰花靠枕;右边的博物架上没摆放古董之类的器物,反倒摆着不少大大小小形态各异的首饰匣和胭脂盒。
起居室与卧室之间有一道门,上面挂着玉色珠帘,珠帘穿得很是细密,根本看不到卧室的景象。
起居室门内的红木雕花花架上,摆放着一个白玉花瓶,里面插着一捧蓬蓬勃勃盛开的白玉兰,散发着清幽的香味。
坐在起居室里,陈素心向外望去,能够看到外面含苞待放的粉红桃花和雪白梨花。
陈素心觉得这个起居室和内院的脂粉味实在是太浓了,不像是男人住的地方,很是欠妥,应该好好改造一番。
玉珂注意到了表姐的表情,含笑解释道:“让表姐见笑了,这个起居室是内子日常行止之处,因此显得幼稚了点!”
陈文昌一听,就知道玉珂是在内室见的自己,分明是把自己这当舅舅的看成了自己人,因此虽然听到玉珂把他的通房成为“内子”,他也只当玉珂武将出身没文化大老粗用错了词语,依旧大为开怀,道:“这内院房间的布置不像正院,按自己兴趣来即可,何必讲究那么多呢!”
陈素心一下子就捕捉到了玉珂话中的“内子”二字,不由看了玉珂一眼,只见他眼睛看向一旁的孟姑娘,眼中带着缱绻之意。陈素心心里酸酸的,不愿意再看,移开了眼睛,心里默默计划着怎么赢得玉珂表弟的心,把这个姓孟的狐媚子赶出去。
孟苹静静坐在一边,听到玉珂和陈大舅爷谈起了西北的战事,又谈起了褐水城战后的重建。她不懂这些,就默默地在一边听着。
陈大小姐原本的打算就是要在玉珂面前表现自己,以体现自己和玉珂那胸大无脑徒有美貌的美妾的区别,如今找到了机会,马上插了进去,道:“如今西北情势复杂,官员贤否杂糅,风俗浇浮,兵未强,财未裕,宜卧薪尝胆以图内治!”
她看到玉珂专注地看向自己,顿时底气更足,挺起胸脯看着专注地听自己说话的玉珂,大声道:“表弟,你如今身为西北将军,大金的封疆大吏,若恃小康,萌骄心,将一事无成,于民有害,于国无利……”
这是她想了一夜想出来的东西,力求达到振聋发聩一鸣惊人令玉珂表弟对自己另眼相看倾心不已的效果。
陈素心说完了,起居室里一片静寂。
玉珂:“……”妈的,这些陈词滥调老子在朝堂上在外书房里听那些酸腐文臣清客说得还不够多么?!回家还要荼毒老子!
他决定以后一定要避着这位表姐。
孟苹:“……”大意听得懂,细节不明白……表小姐好有文化……
陈文昌:“……”慧心真的是……唉,不知道女子无才便是德么。不过,也许玉珂外甥他就好这一口……
陈文昌转移话题道:“不知外甥公事之余有何消闲?”
玉珂微笑道:“外甥别无爱好,闲时读读书下下棋罢了。”他说完之后,眼波流转,瞟了一旁的孟苹一眼。
孟苹:“……”玉珂公事之余爱什么?他只爱在房里亲亲抱抱抱抱亲亲别的爱好一概没有,呃,偶尔会去摆弄沙盘,那是在求=欢被自己拒绝之后……
陈文昌捻须而笑:“外甥好风雅!你素心表姐素喜手谈,你们倒是可以切磋一下!”
玉珂但笑不语。
孟苹差点要翻白眼了——据她所知,玉珂是从来不下围棋的,因为他觉得浪费时间!
陈素心粉脸上晕出桃红之色,羞涩地笑了笑:“愚姐一定会向珂弟请教的,到时候珂弟可不要把愚姐拒之门外……”
玉珂垂下眼帘,道:“好说好说!”
用过午饭,玉珂又与陈文昌聊了一会儿,得知陈文昌在黑水城没有购置房产,至今还住在客栈里,玉珂当即提出请陈文昌父女搬到将军府里来住。
陈文昌略略推辞了一下,就应承了下来。
玉珂吩咐玉箫帮陈氏父女搬进将军府外院西边的西偏院之后,自己就去了西北总督府见伯父玉清,预备商议向朝廷上疏请求从人口繁密地区向西北移民的事情。这原本还是他从孟苹的话里得到的灵感呢!玉珂骑在马上,想到孟苹心里就痒痒的,开始盘算晚上回府怎么整治孟苹。
孟苹想到陈素心要住进府里来了,心里有些憋闷,就带着白菜和青椒在内院里散步。
将军府的内院要比京中清远侯府青竹院的内院大得多,里面小桥流水假山叠嶂,再加上桃红梨白杨柳如烟,值此夕阳西下时分,景致颇为美好。
可是孟苹的心情却有些低落。
她从没有像今日这般觉得受了威胁。
孟苹觉得玉珂对这位素心表姐很热情。
或许别人看不出来,可是孟苹是知道的,玉珂一向不愿和女的多说,可是他今日对这位素心表姐格外的不同,不但常常看着这位素心表姐,而且很专注地听她说话。
而这位陈素心,在玉珂面前和在自己面前完全不同。她和孟苹单独见面的时候,冷淡无话,可是在玉珂面前却滔滔不绝,孟苹一句话都插不进去,也没打算插;她上几次见孟苹,都是打扮得以雍容华丽庄重为主,可这次见玉珂,却穿着极显身材曲线的泥金蝴蝶窄袖衣,看上去既显出了曼妙的身材,又显出了华贵不凡的气质……
孟苹越想心里越难受,她开始主动开解自己:玉珂对去世的母亲颇为追念,而陈大小姐生得和玉珂母亲的画像有有几分相似,玉珂怕是对陈素心这位表姐有几分移情作用,所以才这么热情的吧?
玉珂身为西北将军,既要负责西北防务,又得参与西北政事,而自己从来只管陪着他,从不过问这些,他大概是欢喜遇到陈大小姐这样的女中诸葛吧?
自己琴棋书画一窍不通,从来不和玉珂谈论讲究这些,玉珂大概是有些知音难觅的感觉,这才答应陈大小姐的邀约下棋的吧?
……
想着想着,孟苹更难受了,坐在凉亭的座位上,望着西边的落日,轻轻叹了一口气。
这时候豆角走了过来,向孟苹禀报道:“孟姑娘,将军让天晴回来说他今晚不回来用饭了,让您自己先用了,不要等他。”
孟苹闻言一愣:玉珂难道是陪陈大舅爷和陈大小姐去了……
她心里这样想,却也知道本能当着丫鬟说出来,只得闷闷地回房去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