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请恕我暂时不能相告。”
苏倾衍整整宽大的衣袖,突然间就笑了,像是一只奸计得逞的狐狸,看得慕容舒筠心里直冒火。
“既然郡王不说,那么小女也就不问了。”
人怎么可以做到这个份上,如此的讨、人、厌!
苏倾衍瞧她有生气的迹象,心中却划过一丝暖流,不过很快,他的面容就严肃了起来,指了指眼前的佳肴,“府上老太爷寿宴那天我便知道,大小姐的医术定然十分高超,所以我才会请大小姐帮忙试菜。虽然今夜说好要与大小姐一同看灯,不过在这之前,大小姐能对这些东西提点一二,我想我会感谢大小姐的。”
所以,看什么花灯嘛,分明就是设计她前来替他试菜。不知怎么的,当听到苏倾衍这么说,慕容舒筠的心里酸酸的,有些难受。
“肃王世子如此不守约定弃我而娶了相府千金,我为什么要帮助他?莫不是他嫌弃小女身份低微,比不过尊贵的相府大小姐?”
这绝对是气话,事实上,慕容舒筠也不清楚她为何要这般说,其目的是什么,她只知道话脱口而出,要后悔已经来不及了。
而她虽然是无心之话,听在有心人耳里,就不是那么回事了。在苏倾衍看来,她在乎的,好像仅仅是一个能带给她利益的身份,而非他这个人,顿时,脸色便沉了几分,“怎么,大小姐难道觉得本郡王匹配大小姐不上?”
笑话,即便是他大哥,身为肃王府世子,其影响力,也未必比他大。
“郡王玩笑了,小女是怕匹配郡王不上。”
慕容舒筠不知道他缘何语气冰冷了许多,想必是因她的话生气了,所以语调里也多了几分不自在。话落,她拿起筷子,正欲品尝桌上的菜肴,哪知船身却剧烈摇晃了起来,她一时不察,筷子应声落地,而那些盘盘碗碗,也噼里啪啦一个接着一个往地上落去。
“怎么回事?”
她艰难站起身子,目光诧异地看着苏倾衍,而苏倾衍的眸色却是更加沉了几分,隐隐,周身还透着一股强烈的杀气,令慕容舒筠不由皱了眉头。
“看来,今夜注定不是平常夜了。”
薄唇微启,苏倾衍淡淡地说着,一手撑在矮几上,动作优美的一个旋身,来到慕容舒筠的身边,方落地,腰间碧萧被另一只手抽出,迎面便同来势汹汹的大刀撞了个正着。嗤……长长的一声撞击,剑花四溅,慕容舒筠当即反应过来,顺着苏倾衍的手跃起,一脚踢在那名拿了大刀的黑衣人身上,力道很大,用了近五成内力,那黑衣人吃痛不起,整个人飞身而出,狠狠撞在画舫的壁上。猛地吐出一口鲜血来。
见状,苏倾衍略略勾唇,“大小姐果然厉害。”
话刚落,脚下步子微变,迎上另一名黑衣人,碧萧在手中三五交替,那黑衣人招架不住,节节后退,直至被伤了拿刀的手腕,这才退无可退,站在那里惊骇地看着碧萧落在自己头顶,噗地一声,又是满口鲜血,溅得到处都是。
而慕容舒筠这边自然也没闲着,只见她在松开苏倾衍的瞬间,手中白绫就已经出来了,身子一蹲,两手并出,便是击中两名黑衣人,虽力道不足,却足以将两人击退,同时给了她时间,快速自腰间取出两根银针,刷刷两下,直接落在两人的手臂,及脖间。而后便见那两人前一刻还欲提刀出招,后一刻就摇摇脑袋,咚的一声倒在了地上。
“郡王过奖了。”
拍拍手,慕容舒筠抽了个空隙回答苏倾衍的话,下一秒又再次被两名黑衣人纠缠,所以不得不再次迎战。
这边,苏倾衍勾勾嘴角,眼里的笑意一闪而过,而后便只剩冷酷及狠戾,周旋在一群黑衣人当中,游刃有余。
虽然两人武功都高强,但源源不断的黑衣人还是让两人很吃力,慕容舒筠不由开始诧异,按道理说苏倾衍应该不仅只有奕清一个随从,那他的暗卫呢?去了哪里?上次救她的时候不是挺多的吗?
正想着,身子一个倒翻,狠狠踢了冲上来的黑衣人一脚,却见他呜嗷一声,倒在地上,爬也爬不起来。
激烈的打斗持续了差不多两刻钟时间,当两人好不容易解决掉所有黑衣人,慕容舒筠还未来得及询问苏倾衍暗卫的事情,却见画舫的帷幔及帘子都跟着烧了起来。
苏倾衍神情一凛,快速闪身到慕容舒筠身边,拉着她要出去,哪知大火蔓延的速度极快,快得两人来不及做任何反应。
慕容舒筠被这大火冒出的浓烟呛了一下,忍不住咳嗽两声,抬眸看着苏倾衍时,眼里似乎在闪着泪花,“咳咳,现在怎么办?”
苏倾衍锐利的眸子快速扫过整个画舫,低眸看着慕容舒筠时,眼里多了几分担忧,“以现在的情况,要硬闯出去是不可能的,唯一的办法是等画舫即将烧尽,跃入河中。”
现在画舫四周全是大火,若是现在要越过大火往河中掉,那么很可能还没跳进河中就已经被烧成了重伤,所以只能等。
慕容舒筠点点头,努力控制自己的咳嗽声,以免让苏倾衍听了分心,可是,这烟却实在是太浓烈,她即便再怎么控制,也无济于事,并且,在渐渐的呼吸中,她突然感觉到一股不寻常的味道。神情一骇,她伸出双手拽着苏倾衍胸前的衣襟,艰难地开口,“这烟里有毒,怕是不能再继续呆下去了,唯有拼上一拼,否则,必死无疑。”
话落,目光也跟着沉了下去。究竟是谁要置他们于死地,并且,对苏倾衍今夜的行程了如指掌。
苏倾衍但闻她这话,拉着她的大手不由一紧,抬头看了看画舫的顶上,目光幽深,片刻后,像是瞬间做了决定,动作如风地将她拦腰抱起,足尖轻点,一跃冲破画舫顶上的横梁,到得空中,随即落入水中。
远处岸边的百姓见河中画舫烧了起来,不少人围在护城河畔观看着,突见有人从上面窜了出来,当即个个惊喜地大叫,更有那好心之人,解了停靠在岸边的小船划过来要救人。
而远处正在保护慕容怜香的奕清见状,心里一着急,欲丢下慕容怜香过去救人,却想起主子的命令,咬了咬牙,没动。但暗中,他却将信息传递了出去。
一时间,护城河畔引起了不少骚动。
苏倾衍落水后,因为吸了有毒的浓烟及冲破画舫时不便用手直接以头撞柱的原因,脑袋有些不清醒,不过他还是改拦腰抱着慕容舒筠而为单手搂抱,拼了最后一口气,将两人送到对岸方才去过的空旷草地。而后,迷迷糊糊就晕了过去。
待慕容舒筠缓过神来,却见他面色苍白,气若游丝,不由吓得赶紧替他把脉,这才发现他中毒很深。所以迅速从腰间取出一粒药丸放在他的嘴里,见他昏迷中却还有意识吞药,这才松了口气。
但此刻他们身上皆是湿的,在这寒冬的时节,若不及时换衣,必定引起风寒,甚至高烧不退。正在她焦急时,几名黑色劲装的人出现了,她开始以为是方才那伙黑衣人,做好了要拼死一战的准备,哪知那些人却突然半跪在地上,齐声声地道:“大小姐。”
咦?
慕容舒筠诧异,这些人都认识她,而且对她很恭敬。可她记得定国公府是没有培养这些人的,那么……
目光不由自主看向躺在那里的苏倾衍,没了醒着时的狂妄与无赖,倒是顺眼多了。
“去寻件干净的衣服来。”
她如是说着,恢复一贯的冷静与从容,却掩饰不住心中的那份担忧。苏倾衍现在的情况很糟糕,中毒、体力透支,且有随时发烧发热的危险。
“回大小姐,你与主子皆是一身湿透,还请大小姐移步东街的别院,也好整理整理。”
其中一名暗卫突然开口,眼里透着浓烈的担忧。
慕容舒筠闻言点点头,“那好。”
说罢,要伸手去扶苏倾衍,那些暗卫看了看,想动手,却忍住了。如果主子知道在他昏迷的时候大小姐对他那么关心,想必是很欣慰的。
而这厢慕容舒筠及苏倾衍前脚刚走,后脚,一群黑衣人便到了此处,四下找了找,见无人,又聚集了回来,却见那领头的人一双眼睛犀利无比,声音低沉得可怕,“人呢?”
“不见了。”
有下面的人回答。
“不可能,那么多人亲眼见着他们从画舫内出来,他们不能回岸上,唯一的可能就是向这边来,怎么可能不见人。”
“是不是,淹死在了水里?毕竟咱们还投了毒。”
有人大胆猜想。
“最好是这样,但还是不能掉以轻心,继续找。”
“是。”
人群瞬间解散,此处恢复平静。
东街,一处三进的大院子内,慕容舒筠换了身干净的衣裳,推开房门,急切地走进了屋子,转过屏风进了暖阁。
此时,榻上苏倾衍脸上的血色并没有恢复,甚至有呈黑褐色的趋势。慕容舒筠移步在榻边坐下,纤细的手指再度把上他的脉,脸色瞬间阴沉下去。
“怎么会这样。”
低语一句,她吩咐候在旁边的婢女,“去门外守着,不许任何人进来。”
婢女虽然不明白她的用意,不过还是点头应是。
见人走了出去,慕容舒筠这才起身,拧了毛巾,用热水将苏倾衍的脸部及颈部,手臂通通擦拭一遍。看着换了身衣服的他,虽然面色苍白难看,但依旧不减俊美风采,素日里总是深邃难测的双眸,此刻轻轻阖着,倒是显得十分安详静谧。
“哎……”
重重叹一口气,慕容舒筠再次从腰间取出一粒药丸往他嘴里送,可惜这一次,他却没有乖乖吞下去。
许是料到了这样的情况,慕容舒筠也没有慌张,只是眉心拧得紧紧的,“我说成郡王,你这样不吃药,身体哪里能够恢复。”
嘴上虽是这样抱怨着,她却认命地起身倒好一杯热水,将药丸放了进去,又用勺子搅拌均匀,待其溶解,才复回到榻前,一勺一勺地问他喝去。
待他将药喝尽,她又取出银针为其针灸,以将毒药从体内渡出来。她不清楚今夜对他们下手的人是谁,但她却知道对方的手段相当阴狠。先是派人来刺杀,紧接着又是大火,不仅如此,还下了毒,这种看似无色无味毒药,其实不然,它有种淡淡的清香,这若是混在鲜花丛生的地方,必定无人察觉,可当时到处是浓烟,那么这味道就很突出了。
只是这拨人却是冲着谁来的?是她,还是苏倾衍?
排毒并不是那么容易就能够做到的,慕容舒筠需要凝神聚气,而这对她的体力也是一种考验。不一会儿,她的额头便浸满了汗水。
看着苏倾衍脸上隐含的黑褐色渐渐褪去,她才终于放了心,收手,将银针收好。本是打算起身倒杯茶喝,哪知刚站起,眼前便是一黑,脑袋一晃,也晕了过去。
而此时,护城河畔。
由于苏芸雅对苏君烊的愤怒,她渐渐与几人走散,甚至是身后的婢女,也不知何时跟丢了。然而她并没有在意,反而少了他人的束缚,她才更加地来了兴致。
道路两旁皆是各色小贩在叫卖,她的目光被一盏鲤鱼花灯所吸引,好巧不巧,与慕容怜香撞了个正着。
“哎哟。”
轻呼一声,慕容怜香应声倒在地上。苏芸雅见状连忙上前欲将其扶起,却被她身边的丫鬟抢了先。
“姑娘没事吧?”
面露担忧,苏芸雅生怕将慕容怜香给撞出什么疼痛来,连忙询问。慕容怜香柳眉微蹙,心下隐隐不悦,却并没有表现出来,而待她抬眸来看,却是瞬间笑了开来,“原来是晋王府的小郡主,小女慕容怜香见过郡主。”
“慕容怜香?”
苏芸雅咀嚼着这四个字,恍然大悟,“是定国公府的三小姐?”
“是。”
慕容怜香浅浅地笑着,犹如风中的白荷,让人瞧了也颇觉舒服。
苏芸雅挑眉,嘴角弧度跟着拉大,“三小姐出府来,怎么不见大小姐及二小姐?”
“这……”
慕容怜香有些为难,谷素娥及慕容婷云被关是前不久的事情,所以除了定国公府的人,外人都还不知道。而她对于这件事情却是难以启齿,毕竟,她不想给人搬弄是非的感觉,这于她,没有什么好处。
苏芸雅见她面有犹豫,不由有些好奇,可是没等她再继续追问,身后的人群一阵骚动,紧接着,是几个流民打扮的人快速向这里冲了过来。
奕清耳朵微微一动,握剑的手紧跟着一紧,在混乱的人群中稳住步子,眼睛始终没有离开过慕容怜香及苏芸雅。
“啊!”
由于人太多,苏芸雅又是背对人群,在瞬间的暴动中,不知被谁推了一下,眼看着就要摔倒在地上,奕清眸光略沉,正欲出手,却见眼前一道白影飘过,再眨眼,一根长长的竹篙支着苏芸雅的背部,使她站稳了脚。
众人还没从这混乱中反应过来,那些流民却以最快的速度横冲直撞了过来,苏芸雅显然还处在惊愕与惊吓中,眼睁睁看着人群冲着她来,忘了反应。好在那根竹篙的主人还未离开,顺势往地上一杵,整个人腾空而起,绕着竹篙旋转半面,自旁边小贩的摊位上取过一条红绫,缠着她的手腕将她带出危险地带。
慕容怜香就在苏芸雅前方,见了此情此景,惊愕的同时也不忘往旁边让去,可惜这些流民像是要黏住她似的,不管她怎么让,他们的方向似乎都是冲着她来。她心中一惊,知晓如果被这些人撞上的后果,灵机一动,往摊位后躲去。
此处人本多,又是在这种场面失控的情况下,摊贩虽然心疼自己的东西,可还是保命要紧,见人都向着他这里撞来,自然要躲,然而却又无处可躲。最后,因为剧烈的暴动,摊位生生被拆散,而慕容怜香,再次暴露在那些流民的眼里。
奕清站在旁处瞧着,却见那些流民下盘十分稳当,而且速度相当快,在人群都不由自主东倒西歪的时候,他们还能保持身体的平衡,想来正是谷秋吟找来的人。心里虽然担心苏倾衍现在是什么情况,但为了命令,他还是不得不在这里守着,此刻,这些人终于出现了,他必须尽快解决,好尽快去寻苏倾衍。
瞧了瞧另一处虽被波及却并不严重的摊位,上面尽是些女儿家的珠钗首饰,眼眸一动,自腰间取出一锭十两重的银子交给摊贩,快速取了上面的东西朝那些流民打去。
一时间,只听得‘咚’、‘碰’、‘啊’……各种声音响起,不少流民因脚下不稳倒在地上,而后面的人因为收不住脚也紧跟着倒了下来,所以片刻,这里便是人叠人的场景。
慕容怜香诧异地看着前面一幕,脑筋动得极快的她也明白这件事情可能是冲着她来的,所以立刻趁着机会拉着身边的丫头便跑,奕清一路护送着她到定国公府门口,这才转身离去。
而苏芸雅这里,当这场暴动好不容易平息,她才心有余悸地抬眸,看着救了她的男子,瞬间笑道:“原来是陆公子,多谢相救。”
陆以渐,陆家现任当家,其家产不说敌国,却足以买下整个建都,乃是先皇亲封的天下第一商的传人。此人长相平凡,不若建都许多贵族公子那般拥有俊美无铸的容颜,但也是眉清目秀。加之他不仅精通四书五经,也颇会些武功招数,再看他身后巨大的财富,倒是许多达官显贵心目中的最佳女婿人选,不过此人有个怪癖,似乎对女子无好感,倒是与各色男子,走得十分近。最典型的,就是庄郡侯府的二少爷,庄亦轩。所以有不少人都在私下相传,道这皇商陆家的当家人陆以渐,其实与庄郡侯府的二少爷庄亦轩,暧昧不清。
“郡主严重了,在下只是刚巧路过,举手之劳,不足挂齿。”
陆以渐清秀的脸上挂着和煦的笑,伸手扔了手中竹篙,向苏芸雅行了个礼数,“既然郡主已经无恙,那么在下就先行一步了。”
话落,带着随从,潇洒地离去。徒留苏芸雅望着他的背影沉思,如此温润有礼的男子,怎么就偏偏有断袖之癖。
心里一阵叹息,她四下望了望,觉得在这样的夜晚独自一人行走是有些危险的,便以最快的速度往醉香坊走去。
而她前脚方走,后脚苏君烊几人就找到了这里,但他们却并没有瞧见她离去的背影,反而瞧见了陆以渐。
“三哥,是他!”
苏君烊诧异地叫着,指着陆以渐的背影去瞧苏君灿,却见他眼里含着某种阴暗,正看着陆以渐的方向,嘴角若有似无地勾起了一抹冷笑。
“三哥,这家伙太过自命不凡,不如让我去教训教训他。”
苏君烊说着,冲动的性子毕现,拉了拉衣袖就要往前走,却被苏君灿伸手拦住了,“不必急在一时,你若现在将他得罪了,日后可不好说话。这人虽然难搞,却不是没有弱点的。”
话落,嘴角的冷笑似乎加深了几分,眼里也闪过稍纵即逝的厉光。
东街别院。
当月光与云层追逐几次,透过窗户射进房间,榻上的苏倾衍才渐渐有了反应。细长的手指动了动,睫毛紧跟着轻颤,而后才是那双流彩的玉眸,睁眼的刹那,像是凝聚了月光的精华,璀璨闪耀。
“咳……”
轻轻咳嗽,无人理会他。他狠狠闭眼,用力甩掉脑袋的昏沉,再睁开时,眼里细碎的光影不再,而是深邃又犀利。
缓缓支撑着身子从榻上坐起,他的眼前浮现一幕幕方才惊险的画面,但当他目光不经意一瞥,看见倒在地上的人儿时,整个人可以说是在瞬间从榻上跳了下来,快速来到慕容舒筠身边,二话没说,将其抱上了榻。
“来人!”
冲着门外一阵低吼,虽然是因中毒及体力透支而显得无力,但门外的人依旧是听见了。
只见那名被慕容舒筠遣出去的丫头急匆匆跑了进来,见他醒了,赶紧上来请安,却被他一把拉住,“去叫大夫。”
丫头见他双目充血,又感受到他握住自己的力道之大,大得她几乎忍不住叫出声,当即一愣,傻傻地点了点头,“是。”
然后,在苏倾衍可怕的眼神中,转身便跑了。
“咳,郡王,你可以小声一点的。”
待丫鬟下去,苏倾衍刚刚回转身子坐在榻边,正欲伸手去探慕容舒筠额上的温度,哪知她却有气无力地吐出这几个字,而后,缓缓睁开双眼。
苏倾衍见了,哭笑不得,“大小姐不会告诉我,只是因为太累,所以睡了过去吧?”
“咳咳,当然不是。”
慕容舒筠的脸色不是很好,透着几分苍白,“我是因为替郡王解毒,内力消耗太多,所以晕倒了,不然郡王以为我会笨得直接睡在地上吗?”
好歹,也会睡到外面的软榻上去。
苏倾衍闻言璀璨一笑,眼里不由自主染上几分温柔来,伸出的手没有收回,还是落在她的额头上,“大小姐的救命之恩,我这里记下了,日后必定相报。”
慕容舒筠眼珠子转了转,定定瞧着他,半响,小声道:“郡王何以这么说,若说救命之恩,当是郡王救了我。”
苏倾衍点点头,眉心却是一拧,“你发烧了。”
肯定的语气像是在陈述一个事实,而事实上,慕容舒筠是真的发烧了。
毕竟是懂医术的,慕容舒筠对自己的身体变化了如指掌,乖巧地点点头,有些小抱怨似的道:“你试试在地上躺那么长时间,看你发烧不发烧。”
现在可还是冬季,她本来在寒冷的水中已经泡过一段时间,如今又在地板上睡了许久,若是不发烧,那才是神奇呢。
“既然是发烧了,就少说些话,多休息。”
苏倾衍见她气鼓鼓的小模样,心里不由笑开了花,语气里也多了几分不易察觉的温柔。
慕容舒筠耸耸鼻子,眼珠子四下转啊转,而后放在苏倾衍的身上,“你身上的毒虽然是解了,可是你的体力却还没有完全恢复,怎么,你现在感觉如何?”
知道关心我了哈!
苏倾衍笑得特别魅惑,“有大小姐悉心照料,自然感觉很好。”
他是习武的人,一点点不适是能够坚持的,何况现在需要休息的该是她才对。
“郡王的复原能力确实很强。”
在她给他逼毒的时候她就知道这一点,一般的人,若是中了这么厉害的毒,少说也得三五日才醒,没想到,他却一个时辰不到,就醒了过来。
“那是自然……”
苏倾衍话还未完,门外却传来奕清的声音,他当即脸色一变,努力挥去那股不适的感觉,强撑着站起了身子,“大小姐就先好好休息,我去处理些事情。”
奕清回来了,就证明慕容怜香平安回到了定国公府。那么,今夜要害他们的人是谁,是不是也该去查查了?这些人,究竟是冲着他苏倾衍来的,还是他的未婚妻子,他必须弄清楚,若是冲着自己来的,那么,他就不得不防得更多了。至少,他不愿意看着她是被他牵连而受到伤害。
“嗯。”
目送苏倾衍离开,慕容舒筠的眼皮打了会子架,终于还是忍不住,又睡了过去。而当她再次睁开眼时,却是在马车内。
“醒了?”
苏倾衍脸上的血色恢复得很好,让他看起来很精神。只见他坐在车内的软垫上,一手拿着碧萧,一手正用锦帕细细地擦拭着,似乎极为宝贝。见慕容舒筠醒来,手上的动作停下,笑眯眯地看着她。
慕容舒筠点点头,动了动身子,想要坐起,奈何力道不够。苏倾衍见状,快速收了碧萧,一把将她扶住,慢慢顺着她的意,让她坐了起来。
“你发烧有些厉害,虽然已经喂过药,却并没有好转太多,所以你这会子身子虚也是正常。但毕竟天色不早,我也不能让你在别院里过夜,所以只能送你回定国公府,否则若让府上的人知道你夜不归宿,怕是对你不利。”
他这般解释着,极力想要说明一件事,他不是嫌她麻烦不管她,要将她急急送回府,他是因为担心她,所以才这么做。
慕容舒筠明白他的意思,她不是那等心胸狭隘之人,对于他的举动,她多半能够理解,“我知道,郡王不需要向我解释这些。”
挑眉,他放了心,“知道就好。”
真怕你不知道,日后还得责怪于我。
时间一晃三个月过去,谷素娥被关在庵堂三个月时间,没有吵闹过一天,倒是慕容婷云,自从元宵这日被解禁后,日日往外跑,也不知在干些什么。
定国公府的大权被秋鸢握在手里也已经三个月,说也奇怪,这三个月来,无论她要做什么,安排什么,下人们都十分听话顺从,并没有生出什么事端或者幺蛾子来,这让秋鸢的心里很担忧,毕竟暴风雨前的黎明,才是最可怕的。
李思甜的肚子微微有那么一点点凸出,若不仔细看,是没办法瞧出来的。这些日子以来,因为有了慕容炳的命令,她吃得好,住得好,穿得好,玩得好。自然也长了一圈。
而慕容怜香的地位也随着秋鸢的管家之权稳固而节节高升,甚至到现在,吃穿用度比起慕容婷云,更胜几分。只是秋鸢还懂得一点,那就是慕容舒筠是个厉害角色,在她掌家之后,碧莎橱的许多东西,都在慢慢改变,至少比起以前谷素娥当家,好了很多。
这日,春光明媚,慕容舒筠因谷素娥被关而不用天天起早去琉璃苑请安,便寻了璃茉在跟前伺候,摆一方砚台于院中荷花池旁,安安静静地练着字。
不多时,寒秋从青石小道上疾步而来,“小姐,秋姨娘有事求见小姐。”
“嗯,请她进来吧。”
慕容舒筠淡淡答着,并没有停止炼字。
少顷,脸色较之以前红润了不少,也多了几分妩媚的秋鸢便扭着腰身花枝招展地来了,“见过大姑娘。”
毕竟是姨娘,只是半个主子,见了府中嫡女,还是需要稍微行个礼的。
慕容舒筠见状这才放了手中毛笔,起身亲自将秋鸢扶住,“姨娘哪里来的这么多规矩,快快请起。”
秋鸢也不跟她客套,顺着她的话就站直了身子,拿眼睛瞧了瞧慕容舒筠写的字,好一阵夸奖后,终于切入正题,“我这里找大姑娘是有件重要的事情,方才侍郎府那边来人传了话,说是吴家已经去谷家下了文定,我这心里也是担心,谷家小姐再有几个月便及笄了,紧接着便是三姑娘,若是到时候吴家前来抬人,那我可怎么办?”
这件事情,慕容舒筠在两个月前向慕容烈提过,不过慕容烈对慕容怜香的事情似乎并不放在心上,也没与慕容炳提起。而府上如今又没有个真正的女主人,许多府上夫人们的什么赏花啊、喝茶啊的聚会,定国公府都是从未参加过,以至于慕容怜香的婚事一再被搁着,到了现在,听了这风声,秋鸢自然该着急了。
慕容舒筠凝思想了想,连忙安慰道:“姨娘先莫要着急,至少咱们还有时间想办法。这问题的关键就在于尚书夫人,当初是她亲自开口向母亲讨了三妹妹去,但毕竟还没有真正定亲,咱们只要说服了尚书夫人,一切都还有转机。”
虽然现在掌权的是秋鸢,但她毕竟只是一名姨娘,谈论慕容怜香的婚事,她还没有那个资格。
秋鸢点点头,这样的情况下,她也想不出什么来,只能问着慕容舒筠,“那么依大姑娘看,咱们要怎样说服尚书夫人?”
“据说过几日乃是抚远将军府老太太的寿宴,不知咱们府上收到请柬了没有。”
“自然是有的,回事处那边昨日已经将请柬送到了我的手里。”
“姨娘会去吗?”
“我一个姨娘,哪里有资格去参加这样的宴会。”
秋鸢有些自嘲,但内心更多的却是嫉妒与不满,如今她虽然掌管着府中大权,但她依旧不是夫人,只是一名妾室,所以很多事情做起来,她依旧束手束脚。
慕容舒筠唇畔微勾,露出一抹意味深长的笑意,“这样重要的宴会想必尚书夫人也是会到的,而咱们定国公府如今没有主母持家,总不好只让我们几个晚辈去。所以姨娘,何不去向爹爹说说此事。”
自古虽然妻妾有别,但也不是没有妾比妻有能耐的例子,只要有心,还有什么事情办不到呢。
谷素娥,你现在只是被关,想必还没有体会到那种绝望的心情,我会让你慢慢体会的,一定。不知当你知晓秋鸢代替你出席各种宴会时,心里会是什么样的想法。
秋鸢也是有几分心思的,她知道若不趁着谷素娥被关的日子将手中权力握紧,那么等她出来,她的好日子也就到头了,想了想,她转身往慕容炳的书房而去。
抚远将军府柏家,于金兆也是传承了百年的大家,其势力及影响力绝对不比慕容家弱,毕竟当今太后乃是出自柏家。只可惜,三十年前那场大战,不仅仅是重伤了一个慕容烈那么简单,柏家一家老小,皆战死沙场,徒留孤儿寡母相依为命。
而在这艰难的日子中,死的死的,病的病,到最后,只余一个老太太及最小的孙女。太后娘娘见了心有不忍,便将柏家唯一的血脉接到宫中与几位公主一起读书学习,疼爱有加。
所以虽然柏家现在已经在朝中毫无建树,但碍于太后的面子,许多达官显贵还是会给柏家几分薄面的,此次老太太生日,太后娘娘早就下了懿旨大办,哪里还敢有人轻视?
只是,在柏老太太的寿宴之前,定国公府却发生了另一件大事。
肃王府的人领着浩浩荡荡的队伍,携带上几十抬嫁妆,高调地到了定国公府下聘。
“这……”
慕容炳瞧着眼前的阵势,不由有些咂舌。他怎么也想不透,肃王府竟是如此重视他的女儿,光看这嫁妆,怕是十辆马车也未必装得完啊。
“见过定国公。”
前来下聘的乃是肃王府大管家,莫言。
“莫管家无需多礼,一路上劳累了,请坐下喝杯茶罢。”
慕容炳回过神,一张老脸笑得见牙不见眼。不管肃王府出于什么心思,这般做,都是给了他定国公府极大的面子,所以,他怎能不开心。
莫言点了点头,依言在花厅下首最末端的位置坐下,就着丫鬟上的茶喝了起来,“多谢国公爷。奴才家的太妃说了,这些都是给大小姐的嫁妆,还请国公爷清点一下,奴才稍后会让人将嫁妆的清单交到大小姐手中。只望国公能够择个良辰吉日,让大小姐尽快与奴才家的二少爷完婚,毕竟二少爷再过两月便是十八了,太妃还急着抱孙子。”
虽然家里世子娶了妻,可是这三年来,世子妃的肚子一点动静都没有,可急坏了太妃。既然慕容家大小姐早就到了适婚的年龄,两家又早已定下了婚事,那么,何不早早完婚呢?
慕容炳但闻莫言这般说,立刻点了点头,笑道:“承蒙太妃看得起我家舒筠,竟是如此重视,我这里自然没有什么话可说。至于这良辰吉日,不知太妃的意思是?”
“奴才家的太妃说了,若是国公不好拿主意,那么就定在下个月十五,可好?”
“下个月十五?”
会不会太赶了。
“是,奴才家的太妃说了,下个月十五是个极好的日子,错过了,怕是要再等上三个月,奴才家的二少爷年龄不小了,太妃只盼着他能够早日成婚。”
“那好,那就下个月十五,只是我家婷云?”
“二小姐尚未及笄,太妃的意思是,二小姐与三少爷的婚事,待二小姐及笄后再办。”
哪有还未及笄就先成婚的道理,虽然定国公府与肃王府有着两桩婚事,却并不一定要同时举行。
“那好,那就一切依太妃所言。”
慕容炳如是说着,一张老脸笑得几乎开了花。
不过,当璃茉将此事报给慕容舒筠之后,她却快速皱起了眉头,“下个月十五?太快了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