不出半刻,绛萱阁内所有丫头婆子被带到院内主屋台阶下,半夏一一认过去,指着眉心紧蹙的雪莹道:“是她。”
雪莹略惊,随后恢复平常,对着站在阶上的谷素娥道:“夫人,奴婢在这之前根本未曾见过半夏。”
瞧她神情认真,语气又诚恳,似乎并不像是说谎,可慕容舒筠却一早从冰凌处得知最后见着半夏从碧荷房里出来的人,正是她。
不动声色地站着,直至谷素娥向她投来阴暗的厉光,慕容舒筠才故作惊慌地道:“母亲,如此看来,此事确实是半夏的错,或许她真是受了什么人的指使也说不定,是女儿太单纯,相信了这样的丫头。可是母亲,若是雪莹在这之前不识得半夏,那么究竟是谁看见半夏从碧荷房里出来的,还请母亲给个明示。即便是要让半夏获罪,少了物证,起码也得有人证啊,否则这事传出去,别人该怎么想咱们定国公府?该怎么想母亲你?”
一番话,说得谷素娥猛地一愣,犀利的目光缓缓射向雪莹,“先前乃是你说看见半夏从碧荷的房里出来,怎么到了这里却说在这之前不识得她?”
在慕容舒筠来之前,雪莹可是当着许多人的面说这事是半夏所为,即便现在谷素娥想要替她圆过去,只要有秋鸢在,她就不能让自己落了把柄,唯有将矛头全部指向雪莹。
“奴婢……”
雪莹一时愣住,不知该如何回答。见谷素娥态度生硬,就知此时只能靠自己,否则一旦事情败露,夫人定不会保自己。
咬咬牙,她看了眼猛对自己使眼色的吴嬷嬷,开口复又道:“回夫人,奴婢在这之前确实不认识半夏,可奴婢却对她的容貌印象深刻,当时奴婢正替碧荷送吃食,撞见半夏匆匆忙忙从屋内跑出,原本没有多在意,哪知进屋后,碧荷却……”
一面说着,雪莹一面露出伤心的表情,“却没了。”
“你胡说。”
半夏气恼她如此胡编乱造,到底没有受过太多礼仪教育,竟当着主子们的面插了嘴。
谷素娥瞬间沉了一张俏脸,还未言语,吴嬷嬷已经上前给了半夏一个巴掌,“主子问话,没到你的头上,你插什么嘴。”
被打,半夏也是有着几分傲气,竟是连哼都不再哼一声,唯有拿那双含了怨恨的目光看吴嬷嬷,吴嬷嬷被她一瞪,先是愣了下,而后忍不住来了火气,挥掌又是一巴掌要下去。可说时迟那时快,慕容舒筠瞬间移到她的面前,生生抓住她的手腕,不让她落下巴掌。
“大姑娘你干什么?”
吴嬷嬷从来跟在谷素娥身边,自然不将慕容舒筠放在眼里,而且她也仗着自己是府中老人,态度向来傲慢无礼。
慕容舒筠冷眼看着她,目光一沉,清冷着声音道:“我倒是想问吴嬷嬷在干什么,半夏虽然不懂规矩接了话,但好歹也是我房中的丫头,自然该由我来教训。而你,还没有资格,今次你当众打了我的脸面,就不要怪我要替母亲惩罚一下你。”
话落,手上略施巧劲,却见吴嬷嬷的手腕突地转了方向,响亮的巴掌却是落在自己的脸上。
‘啪’,众人惊呆,谷素娥更是阴沉着张脸,脸色说有多难看就有多难看,终于还是忍不住撕了那张‘慈母’般的脸,对着慕容舒筠怒道:“舒筠过分了,谁教你的规矩!”
慕容舒筠收回手去,懒懒地整理着衣裳,“记得母亲在父亲面前说过,女儿的娘亲去得早,一切教养问题都是母亲在操劳,所以,女儿的规矩,自然还是母亲教的。”
“你……”
她这话就是在说,是她教得她如此目无尊卑,毫无规矩的吗?谷素娥阴沉的脸色更加难看几分,放于腰际的手因激动而颤抖,就差出手挥慕容舒筠一个巴掌。
慕容舒筠倏地向吴嬷嬷投去个冷光,惊得她大叫一声,后退一步,“大……大姑娘,你要干什么?”
慕容舒筠见她害怕的模样甚是滑稽,不由勾唇一笑,“嬷嬷别怕,我只是想请嬷嬷记住自己的身份,虽然是母亲身边信任的人,可再怎么说也只是名奴婢,要教训我碧莎橱的人,你,还没有资格!”
话落,不待吴嬷嬷及谷素娥再做反应,三两步走到雪莹身边,“好,姑且相信你说的话。但是我这里却存了几个疑问,第一,身为绛萱阁的大丫头,你为什么要亲自送吃食去给一名新到的丫头?第二,既然当时你是送吃食过去,那你送的是什么?咱们不妨去碧荷房里瞧瞧,看看你所言属实不属实。”
见雪莹要开口,慕容舒筠却不给她机会,紧接着道:“啊,你不要告诉我吃食又被你撤了下去,无处查证,既是你方进屋就瞧见碧荷没了,想来你应该不会不急着通知主子们而是先收拾屋子吧?”
雪莹被问得无话反驳,本是清秀的小脸一阵青一阵红,久久,泪水自眼中汹涌而出,咚的一声跪在地上,猛地磕起头来,“奴婢知错,还请夫人与大姑娘饶命,是奴婢不小心误端了给夜猫子的吃食到碧荷房里,因此害得碧荷中毒而亡,奴婢不是有意的,真的不是有意的,还请夫人饶命啊。”
梨花带雨的模样,楚楚可怜的求饶,配之她此时无限制地自残行为,虽然在座许多人都看得出来是在做戏,可慕容凌烨却是个心思单纯的人。雪莹在他身边伺候多年,情分自然不是莫名其妙跑到他榻上去的碧荷所能相比,当即心一软,看了眼脸色依旧难看甚至怒意横生的谷素娥,求情道:“母亲,看在雪莹伺候儿子这么多年的份上,又不是有意为之,母亲就放过她吧。”
谷素娥没想到雪莹这么快就认了,好歹是她调教了多年的人,居然被慕容舒筠几句问话给吓得什么都招了,好在她还懂得该怎么招,否则有秋鸢在,事情可能无法善了。
而即便雪莹将事情都认在自己头上,秋鸢还是免不了冷嘲热讽,只见她折了折手中锦帕,“哎,还是大姑娘心思细腻瞧出了其中端倪,才不至于冤枉了半夏这丫头。姐姐,不愧是你教养出来的,且看二姑娘的知书达理,才艺双绝,再看大姑娘的心思玲珑,反应敏捷,就知姐姐真的是很能干。”
能干二字,绝对含着无尽嘲讽,慕容婷云若是知书达理,也不会因打了亲姐而被关在屋子里闭门思过,而慕容舒筠即便心思剔透,也不是她谷素娥教养出来的,再说这事,先前她一口咬定是半夏,现在却成了雪莹,不是暗喻她不辨是非吗?
被秋鸢一激,谷素娥显然心中怒火更甚,哪里还顾慕容凌烨的求情,也不再细细审问雪莹,直接下了命令,“既然你已经承认事情乃是你所为,那你就该知道府内的规矩,来人,拖出去杖毙,捂住嘴。”
没用的丫头,先前因为慕容凌烨醉酒一事她已经留她一命,哪里想到此次又没做好,这也就罢了,还连累她得了个不分青红皂白的名声,所以此人再不能留。何况根据府中规矩,本应如此处理。
吴嬷嬷想着自己那儿子,本想开口替雪莹求情,可是又见谷素娥目光中的狠毒,当即呐呐住了口。
雪莹以为,这么多年她替谷素娥做了那么多事情,她会念及一丝丝情分饶她一命,即便是惩罚严重,也不至于丢了性命,可她竟是要将她杖毙,心中顿时骇住,本欲开口说些什么,却见底下一干妈子已经上前将她的嘴堵了住,拖了下去。
慕容舒筠知道此事到了这里已经算是她小胜一筹,保住了半夏也拔掉了谷素娥一名爪牙,所以她不会再往后追究,带着自己院中的人向谷素娥告了退。
至于秋鸢,谷素娥除掉她身边一个碧荷,她除掉她身边一个雪莹,算是公平,便也起身告了退。
唯有谷素娥,失去一个雪莹她无所谓,可是今日慕容舒筠当众打了吴嬷嬷,就是在打她的脸,这个仇恨,她算是记下了,日后,她定会为今日之事报仇。
嘴角悠悠勾起一抹阴狠的笑,她相信,距离报仇的日子,不会远了。
而因为碧荷中毒一事,慕容舒筠意识到一件事情,那就是对新来的丫头,必须好生教育。本欲准备回了碧莎橱就着手办这件事情,可是她前脚刚踏进屋子,后脚一支断箭便破风而来,直直插在门框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