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红色的帷幔重重高挂,粗大的喜烛滋滋燃烧。【高品质更新】烛光映照着金砖上的方格纹,如同水波般明净。锦榻上铺着衾褥,翡翠色的锦缎被面上用金线绣了鸳鸯,并缀满了细小的珍珠。满室艳丽色彩和熠熠珠光,令人目眩神迷。
沁水紧张地坐在布置成洞房的未央宫椒房殿,忐忑不安地等着。交握于膝上的两手已被汗水浸湿。
眼前浮现出余太后的姿容。那流转着冰雪般清冽光辉的容颜,让她深深难忘。
听说高君琰也是二十几许的人,那么余太后应该不年轻,但是远远看去就像二十七八的女子,年轻,高贵,冷冽。沁水长于后宫,绝色佳丽见多了。却不知为何,第一次看见余太后,会那样震撼。
或许是因为,她从没见过目光如此之冷的女子。依稀间,她觉得余太后与舒雅姐姐,似乎有某种神秘的相似性。
但是舒雅姐姐的冷厉中,依然带着娇娆和柔媚。而余太后,她的冷是像千年玄冰那样,没有一丝一毫解冻的可能性。
最难忘的是,自己说出两度**的事后,余太后的表情。
多么奇异的表情啊。沁水几乎不敢相信,到此刻都还怀疑自己当时出现了幻觉。
甩甩头,不愿意去想这些诡异的事。沁水低低地呼唤:辰哥哥,辰哥哥,沁水一定会尽全力,保住完璧之身。沁水的身子,只留给你一个人。辰哥哥,我爱你……
嘴里反复无声地说“辰哥哥,我爱你”,仿佛给了她无形的勇气。不管发生什么,有这份爱的支撑,她将不会惧怕人世间的风刀霜剑。
这份爱,是她人生全部的信念。
听到脚步声,沁水赶紧将扔到一边的红盖头扯过来,胡乱罩上。
“皇后娘娘,皇上今夜不过来了,请您自己安歇吧。”是一个太监的尖利嗓音。
沁水长长舒了一口气。竖耳听着脚步远离,才猛地扯掉盖头,一跃而起。刚想欢呼,忽觉不妥,连忙捂嘴。
蹑手蹑脚到殿门边,将门掩紧,然后将窗户一一检查,最后拉合所有帷幔。
这才开始在寝殿内快乐地蹦跳:“辰哥哥,沁水得逞了!沁水得逞了!辰哥哥,啊,沁水多么爱你……多么爱你……”
大红色的婚服随着她的雀跃飞扬而起,广袖蹁跹如蝶翼。那艳红的颜色飘散于满殿红烛喜帐的红色里,更加红得仿佛一片火海。
忽然,她停下,身子一仰,双臂大张,拥抱着空气中虚无的男子——那个像天神般威严俊美的男子。Www..Com
而与此同时,她的新郎高君琰,独自一人呆在含元殿,手里玩转着笔杆,正在写一封答书。
“天后阿姐……”看着华贵的金花纸上,自己写下的这个笔酣墨饱的称呼,高君琰英俊的脸上,不知什么样的表情掠过。
南楚倚靠北卫的兵力立国,北卫对南楚提出四个要求。除了割地,最耻辱的要求,莫过于要南楚帝王除了以兄礼事北卫天帝,还要单独称北卫皇后为阿姐。并且每年南楚对北卫的进贡中,要有一份单独给阿姐。
此番沁水出嫁,舒雅专门有诏旨给高君琰,如果沁水逃婚了,他要在第一时间禀告她。而当沁水顺利抵达,与他洞房花烛之后,也要立刻报讯给她。
高君琰决定亲自来写这封答书。
天后阿姐……
这个耻辱的称呼,让高君琰脸上反而起了笑意。
这是自嘲的笑,是轻蔑的笑,亦是凌厉冷狠的笑。这男子,俊美夺目的笑容里,藏着一朝奋起直冲云天的狂傲之意。
这情景构成了一幅诡异的图画。他正在写一封语气卑微、恭谨的书信,对“阿姐”表示感谢和赞美。但他脸上的表情,却是阴鸷、蔑视与冷狠的。他正在写的,与他脸上流露的,竟形成了如此可怕的天壤之别。
信写完了,盖上玉玺,他拿起金花纸,吹了吹墨迹。然后身子往后,仰靠在凭几上,微微闭目。乌黑纤长的睫毛,如泼墨般浓密,在玉石般的脸上,投下深重的暗影。
嘴角,慢慢地勾起一个阴冷的弧度。
这张华美的金花纸,数月后,呈在了舒雅面前。
形状美极的蓝紫色眼眸,盯着纸上的字迹看了许久。那紫罗兰般美艳的眸子深处,缭绕着震惊,迷惘,悲伤。仿佛有回忆的光影迷离摇曳。
“怎么了?”萧羽关怀的柔声在耳畔响起。
舒雅摇摇头,似乎想要把脑海中某些诞妄的想法甩掉,失神的表情立刻转变为柔媚,“没事,只是突然脾胃不适。”
说着,她抬手摁在胃部。
萧羽一面关怀地搂过妻子,一面浮上一层喜色,“你这几日都说脾胃不适,吃东西也没有胃口,是不是有了?”
“什么?!”舒雅低低惊呼,脸上是难以置信的表情,“会吗?”
“怎么不会?你独占朕的雨露,早该麟趾在腹。”他眉间逐渐洋溢出殷殷的期盼。
然而,她并无喜色,神情里反而透出几许恍惚,眸子凄恻而遥远。
他却只顾着高兴:“朕这就宣召太医院最擅长胎产的周太医。”
周太医很快就到了,给舒雅诊脉的时候,萧羽在一旁充满紧张与期待地盯着。
然而,看周太医的表情越来越凝重,萧羽以为没有希望了。谁知,周太医突然起身,深深一躬:“恭喜圣上,确是喜脉。”
“真的?!”萧羽喜极而呼,扑过去将舒雅紧紧搂在怀里。
而舒雅似乎仍难以置信,整个人还是呆呆痴痴的。
“启禀陛下,关于皇后的胎相,下官有几句话要单独跟您说。”周太医的声音在一边冷静地响起。
萧羽心里顿时一凛,不好的预感迅速扩散。
他轻轻揉了揉舒雅的发丝,“朕过去一下就回啊。”
萧羽随周太医来到外间。萧羽据案而坐,“周卿请说。”
周太医站在下面,垂目躬身,“启禀陛下,从脉象看,皇后过去曾经服用某种药物,以致宫内虚寒,不易得孕。如今虽得了胎,但胎相极为不稳。以后必须每日煎服下官所开药方养胎,且不能过劳,不能动怒,须百般保养,稍有不慎,就会滑胎。”
周太医此话说得甚是隐晦,但萧羽心里明镜一般。只觉一股难言的伤痛流遍了身体:某种药物……
周太医开了药方下去后,萧羽慢慢踱步回到内室。舒雅托腮倚靠在榻上,唇际含着惨淡的冷笑,“怎么?是不是我这一胎保不住?”
萧羽坐下来,握着舒雅的手,看着她的眼睛:“从今日起,你不许再陪我上朝,不许再替我批阅奏折,不许再过问朝政。安安心心在后宫养胎,听见没有?”
她不语,只是望着他,双唇微微颤抖。渐渐地,那双美丽的眼睛蒙上一层眼泪,犹若雾中的紫莲,凄美到极致。
“真的吗?我真的还会有孩子吗?”她仿佛不相信,只痴痴地一再呢喃,凄清的泪水滑下绝美的脸,“我以为自己永远不会有孩子……”
蓦然间,初进淮南王府那日,被淮南王妃强灌红花的情景,再次浮现于脑海。
“王府里所有的舞姬都要喝这个!你别以为王爷给你付了这么高的赎身费,你就可以例外!”在她拼命嚎哭挣扎的时候,淮南王妃怒声喊道。
如同第一次开苞那晚,她又一次被几个壮汉摁住,强行撬开牙齿,鲜红的药水带着微苦的味道,滑进口腔。
那一刻,对这个世界强烈的憎恨,和着深彻入骨的绝望,占据了她整个灵魂。
后来,兰韶云逼令她喝避孕的药汤时,她每次都是笑一笑就喝了。她从来没有告诉他,其实她不喝那个,也很难怀孕。
就在她从来没想过自己还会有孩子的时候,竟得到了这样的喜讯。她突然觉得,权力,朝政,什么都不重要了。除了自己肚子里的生命。
“好,皇上,臣妾答应你。从今日起,不再过问朝政,安心保胎。”舒雅一向凌厉狠冷的眉梢眼角,此刻平添了几许柔软与温婉,美艳的容颜笼罩在母性的光辉里。
她从来,从来没奢望过,像她这样的女人,还能有孩子!
上天真是对她太好了!
应该说,是这个男人对她太好了,这个孩子,是他带给她的啊!
蓦然间,浓烈的爱意如海浪般拍打她的心扉,击打得她又甜蜜又痛楚。
“今日的奏折朕就带到德阳殿去批阅,不带回来累你了,朕晚些回来啊。”他爱怜地捏捏她的脸,正要起身。
她却骤然抱住他的腰,不让他起身,声音凄厉,“不!皇上,别离开我!”
他叹了一口气,又再坐下来,揽住她后颈,将她的头摁入胸间,“好,朕再陪你一会儿。”
他安抚了她好一会儿,看着她睡下后,才离开。
如此,萧羽不再将奏折带回昭阳宫,而是改为在德阳殿**批阅。他也趁着这难得的机会,做了几次人事调动,将兰氏倒台后由舒雅一手提拔的大臣名升实降。舒雅自得了孩子,大喜过望,果真安心养胎,再不问一句朝中之事,这样,萧羽没有惊动舒雅,缓缓地收回了政权。
一日,在德阳殿批阅奏折的时候,他传唤替他草拟圣旨的给事中沈俊驰进殿。他一壁口述圣旨,沈俊驰一壁在他下首的书案上记着什么。
殿中除了他们两人,只有萧羽的内侍总管汪海。萧羽一直记着当年父皇的心腹总管王弼,被母后收买的教训。他不知道汪海是否被舒雅收买,但是宁信其有,因此对汪海并不信任。
口述完毕,他拿过沈俊驰草拟的那张黄纸,伏案看着。
从汪海那个角度看,皇帝正在校对拟好的圣旨。
但是萧羽手拿的黄纸上却写着:兰家来客,为梁王府吏。护军将军张敬海之子犯死罪,乃免。姐夫醉后有言,乃他之子……”
看到最后一句,萧羽的瞳孔猛地收缩。
注释一:麟趾在腹,古语,对怀孕的雅称。典出《隋炀帝艳史》。
注释二:马王堆汉墓出土的文物中有《胎产书》,是现存的最早妇产科专著,本文便据此将“妇产科”称为“胎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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