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879年4月18日
起风了,
但那空中飘荡的雨却未曾停息,
一道闪电从半空中略过,雷声向世人咆哮着那无法宣泄的愤怒。
那黑压压的天空被惊雷撕破,随着淅淅沥沥的雨声和狂风的呼啸淹没了人间的烦嚣。
人们的视野被雨滴蒙蔽,看不见那远方的太阳,
只有黑暗和闪电偶尔击落带来的炽白形成了世界的主色调。
这样的大雨,已经维持了三天。
狂风不断地企图吹散空中的雨,但这雨就如同那风中的蛛丝向地面洒落,
石板路的地面上原本的坑坑洼洼已经填不下更多的雨水,
雨水与路上的灰尘泥土等杂物混合成黑色粘稠的泥浆堵塞住下水道的每一角,
下水道里的原居民,老鼠、虫豸也纷纷的前赴后继的向上逃窜,离开了那污秽聚集之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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赫尔曼家
“哇哇哇哇!”
年幼的艾尔伯特厌恶那烦人的雨声,用力地哭着。
“亲爱的,能不能我们的乖儿子稍微安静一会儿?我的脑袋快要炸掉了。”
赫尔曼轻声的向柯克说道。
柯克无奈的摆了摆手,表示无能为力,她说,
“自从这场雨开始下,
艾尔伯特除了睡觉和进食的时候,一直都在哭,
我试过弹钢琴,但显然这作用不大。
看来这孩子天生不喜欢下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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临街的店铺纷纷关门,
反正开着除了那些恶心的蟑螂,烦人的苍蝇之外也不会有其他的顾客光临。
在这场风雨的战斗中,反而是地面生活的群体被波及最多。
普文特和菲利普卖力的用木板和钉子一块块的钉牢仓库的大门,
谁曾想到这一场雨会连下三天,令下水道都超出了负荷,导致了街头水漫的情景。
“该死的,水务局的人干什么吃的,连个下水道都修不好,还每个月征收我们可爱的黄金马克!”
普文特抱怨道。
普文特现在的心情非常糟糕,
仓库里除了小麦,还有着香料以及食盐,这可是花了大价钱从各地进货的特产。
小麦会因雨水而发霉,香料会变质成无用的废料,也许可以当做猪食利用一下最后的价值,
而食盐就会与雨水结合,最后颗粒无收。
这代表着随着这一场风暴中损耗了无数可爱的黄金马克,
对普文特而言,损失的黄金马克可以让他去吃好多个米尔斯老板的黑胡椒烤猪手了。
“噢,不,老鼠洞!”
普文特发出了一声哀嚎,
发现木板已经用光了,这个老鼠洞只能暂时先用沙包封着,
这代表着又是一个会进水的地方。
看着普文特的窘态,菲利普不明显地微微一笑,心想道,
“这样傻乎乎的老爹真的很可爱。”
普文特一咬牙,将杂货店内的椅子拆开,
然后用椅子的木坐板封住了这仓库里最后一个会漏水的地方。
父子两人浑身大汗,瘫坐在地面上,相视一笑。
虽然两人平时的关系不是很好,并没有像过往菲利普年幼时的互动,但此时却仿佛重归旧好,回到了那亲密的父子关系。
过往年幼的菲利普总会骑在普文特的肩膀上,快乐的欢笑,两人在街上嬉戏打闹。
而红发的母亲爱丽安娜就会坐在一旁咯咯大笑。
那样的日子真的很温馨。
普文特尝试着打破沉默,向儿子菲利普说道,
“儿子,
我知道自从你母亲离世后,你就不怎么说话了,
你肯定非常的难过,
我也明白,
因为我跟你一样深爱着她,我的爱丽安娜。
但我想让你知道,你有些话,可以跟我说,
你可以依靠我,我也希望你能够敞开心扉,来让我成为你的依靠。”
菲利普摇了摇头,看着在岁月侵蚀下逐渐苍老的父亲,
父亲头上的黑发已经斑驳,出现了道道银丝,
菲利普轻叹了一口气,并说道,
“父亲,我不是讨厌您,或者责怪您。
您喜欢偶尔去喝一杯我也能够理解,这是男人普遍都会有的爱好,何况酒精对您来说是最好的麻醉剂。
假如您回来的时候可以清醒一点而不用我帮你换衣服上床那就更好了。”
普文特看着菲利普,
有一种感觉,儿子已经慢慢长大了,成熟了,也会照顾人了,
他心里感到一阵安慰。
而且菲利普今日一反常态的居然一连串说出了那么多的心里话,实在是让人感到惊讶。
“我亲爱的儿子,我以后一定会少喝一点酒,我向黄金马克发誓!”
普文特拍着胸膛信誓旦旦地说道。
“但愿如此,我的父亲。父亲,你觉得母亲。。。她。。。在你心里是个怎么样的人?”
菲利普无奈的耸了一耸肩,有点无奈,欲言又止,又好像急着掩饰什么秘密一般慌忙的解释着。
“你知道的,在我七岁的时候,她已经离开了我们,我除了记得她有着美丽的红发之外,其他的都记不太清了。”
菲利普的话勾起了普文特的回忆,普文特沉醉在过去的回忆里缓慢的述说着,
“她,
在我回忆中,
是世间上最美丽的鲜花,最鲜艳的玫瑰,
在我的心中,她与我相处的每一分一秒都不会忘记。
她性格好强,风格大胆,喜欢挑战一些不可能的事情,
也许这就是为什么她选择了在乌姆尔市做记者的原因?
她往往喜欢冲到治安队的封锁前,在那数米外用她的文字记录各种意外现场,
她也喜欢用尖锐的问题为难市长,
她曾经有过一本厚厚的记事本,上面凌乱的记录着她的发现。
当然,这本记事本还在,我一直没有丢弃任何属于她的物品,
只是我看不懂她那些潦草的文字和符号。
那些记者们都跟间谍一样有着一套用作快速记录的暗号或者密文,
像我这样不识几个字的行外人就更别说能看懂了。”
菲利普细细思索着父亲不为意间透露出的蛛丝马迹,
他一直认为母亲的死有蹊跷,只是粗线条的普文特当时过于哀伤而错过了那些线索。
菲利普的直觉告诉他,这里面藏着一场阴谋,但是只凭他一人未必能够解开事件背后的谜团。
“恐怕母亲是卷入到麻烦的案件里了才会发生意外。”
菲利普沉着冷静地在心中分析着。
菲利普儿时,曾经见过母亲的本子上出现过怪异扭曲的印记,
虽然本子上画着的印记并不完整,
但精神力特殊的菲利普察觉到了星云之上的存在,
那身影无比的浩瀚,伟岸已经不足以形容它的伟大。
本来这段记忆已经暗淡,
但前几日在阿尔伯特的满月宴上,菲利普又再一次看到那个印记,
这一次是完整的印记,不再是母亲笔记上那残缺的部分。
菲利普恐惧,震惊,
他第一时间想到了母亲的死,也许与这个印记有关,也许与艾尔菲斯有关,
但同时在他的耳边出现了无数低沉的声音,
那是污秽之语,亵渎者的低语;
不属于人类的语言,但却能够理解其中的意思。
卡尔克萨,卡尔克萨,
双子中风灵沉睡之处,
当星夜照耀,您的歌声却无人听晓。
身负罪恶的冠冕,身穿国王的褴衣,
享用我的灵魂吧,
失落的卡尔克萨的王。
赐予我超脱死亡的快意,
卡尔克萨的欢宴者。
此等污秽的言语几乎击破了菲利普的灵魂防线,让他当场进入疯狂,
幸亏当时手里拿着玻璃杯,菲利普用仅存的理智松开了手指。
玻璃碎裂的声音打断了精神的污染,菲利普也在不经意拯救了自己和濒临崩溃的尤德考。
很久以前,
菲利普已经下定决心不再追寻母亲的死亡,但是当这个邪恶的印记再次出现在眼前,
菲利普决定打破自己的誓言,因为真相很可能就在眼前。
这个象征着不详的印记背后隐藏的也许就是害死母亲的罪魁祸首,
于是菲利普一直在找机会,向身边的父亲隐晦的探寻线索。
他很聪明,并没有直接的询问父亲关于母亲的死亡,
而是选择循序渐进的借助父亲不经意间透露的信息完成自己推敲的逻辑拼图。
因为菲利普知道自己的父亲的性格,那种粗大的神经和受不住秘密的大嘴巴也许会在酒醉后在公众面前提到这些事情从而被那个印记的神秘组织盯上,
于是菲利普明白这一次,
虽然很想依靠父亲,但只能用自己的智慧去推断。
菲利普心里快速的推论着可用的线索,那个印记显然是最为重要的,但父亲应该不知道。
嘶,除了那本记录本,还有一个被忽略的关键点!
艾尔菲斯.瓦萨普!
菲利普伪装着自己的天真,向普文特询问道,
“那,宴会上跟你有些矛盾的那位是?”
普文特一愣神,回答道,
“那是你表舅,
你母亲的表亲,
我不喜欢这个男人,他叫艾尔菲斯.瓦萨普,看似一个绅士一样的商人,
但他给我的印象就像黑夜中潜伏的毒蛇,随时会扑上来咬你一口。
我不喜欢这种人,所以跟他来往很少。
倒是你母亲还在的时候曾经与他接触过,
那段时间我忙着跟南洋的商人打交道,他们具体在探讨什么我就不清楚了。
嘿,跟你说件事,
在他成功成为大商人之前,他有个漂亮的老婆,后来失踪了,
有些人猜测是他把自己老婆卖掉了给富商才获得启动生意的资金。
我跟你说啊,以后看到他,得离得远远的,越远越好。”
普文特说完这段话,很认真的盯着菲利普看。
这是来自父亲的关心,也是一种父子间的互动,普文特如此想道。
菲利普点点头,表示自己已经明白了,但心里却叹了口气,为了查明真相,他必须接触这一位表舅。
屋外的雨渐渐变小了,听雨声的逐渐稀落就能听得出来,或许不久后就要天晴了。
普文特此时心情很好,他觉得与儿子的关系有着飞一样的突破,
也许等雨停了,去黑胡椒酒吧喝一杯庆祝一下是一个不错的选择。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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黑胡椒酒吧
随着暴雨的倾泻,黑胡椒酒吧内的客人也不如往日的热闹,只有几个烂酒鬼在角落里瘫坐着。
米尔斯老板看见外面的倾盆大雨也不忍心把这几个家伙丢出去,反正没什么生意,就让他们呆在角落里好了。
米尔斯老板与酒保两人仔细的清洁酒吧里的每一角,保证酒吧里能够维持一尘不染,这是米尔斯老板那近乎病态般的洁癖。
吱呀。
这是黑胡椒酒吧大门被推开的声音,
米尔斯老板猛然抬头,来者冒着滂沱大雨来到了黑胡椒酒吧,
也许是有着特殊的目的,米尔斯老板进入了一种绷紧的状态,他感觉到了危险。
来者身穿着黑色的斗篷,肉眼可见大颗的雨滴从斗篷侧面滑落,这是从这大雨中马不停蹄赶路的结果。
“阿嚏!冻死我了。。。”
兜帽下传来了熟悉的声音,那人伸出手把兜帽向后翻起,露出了本来的面貌,那居然是十分狼狈的尤德考医生。
“嘿,米尔斯老板,没想到吧,我来了。”
尤德考向米尔斯老板打了个招呼,并向酒保问道,
“来杯热咖啡可以吗,我快要冻死了,麻烦你了。”
酒保点了点头,便去冲泡咖啡去了。
米尔斯看着尤德考医生,开口问道,
“这么大的暴风雨,你不在家里呆着,专门跑我这里来干什么?”
显然说出这句话的米尔斯还没放下警惕,
那是海上航行多年的经验练就出的一种危机感,
每逢遇到危险的时候,谨慎总归是正确的,
虽然面前的是老主顾尤德考,但危机感的本能依然占据了上风。
“哎,我那凶恶的婆娘又喝多了,在家一直发脾气,就差一点用啤酒瓶砸在我头上了,
我要是再不逃出来,就估计要被治安队的殓尸官抬出来了。”
尤德考一边苦笑,一边自嘲道。
米尔斯点了点头,并给尤德考递了一条干毛巾和热毛巾,显然这是相信了尤德考所说的话,而放下了部分的警惕心,做出了这般友好的表现。
“自己先去盥洗间用干毛巾擦干,再用热毛巾暖和一下身体,
我可不想在大厅里看到你骨瘦如柴的身子和那丑陋的啤酒肚。”
米尔斯调侃道。
尤德考接过毛巾,道了一句谢谢便独自走到了盥洗室擦拭。
在尤德考走开的时候,米尔斯暂时放下了手里的清洁工作,并思索刚才的危机感的来源。
他并不能确定那种被毒蛇盯着的感觉是否来自于尤德考,而且根据他对尤德考的了解,尤德考是个懦弱的人,这种气场显然与他本身有着巨大的矛盾。
这种不详的气场令米尔斯想起了自己在海上当水手的一段冒险经历。
他们的船几乎搁浅遇难,
但当时的幸运女神并没有舍弃他们的生命,
而是让他们的船员们都能够顺利的游到了附近的一座荒岛上。
荒岛上渺无人烟,但到处有着巨大的石碑,在岛中间有着一座祭坛,
和无数纠缠盘绕在一起的骸骨,从骨架上就能看出里面有男有女有老有少,甚至还有着动物的骸骨混杂着。
这些骨架扭曲成一个高耸的骨塔,有些骸骨的肋骨却与颅骨相连,有些下颚骨却粘连着腓骨。①
这些骨架的构成根本超越了人类能够想象的范围,就像这些骸骨本来就该是此般扭曲,狰狞的。
当时米尔斯的船长跟大伙分享了一个可怕的猜测,他们瞬间被恐惧征服,他们甚至有些人当场就失去了理智大声吼叫。