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76.噩梦(1 / 1)

“所以,这个时候病上一病,倒是能够让他们心中更加摸不着边际……”宁王捏了颗发紫的葡萄,剥皮递给明华,笑着道:“你放心,不会有事的。北疆那般凶险,我不也挺过来了。”

明华哑然失笑,低声道:“我信王爷。”她心中确实隐隐有着不安,毕竟不是万无一失的事情。这几天为着让宁王放心,她一直都不露声色,却没有想到还是被宁王看出了端倪。

如今听着宁王的话,她心中的不安略略好了些。转而仔细想想又觉得自己真是患得患失,虽然不是万无一失的事情,有陈大夫在也是十拿九稳才对。毕竟,陈大夫解毒的医术,这半年多来她也是亲眼所见。若非是他在王府帮着宁王调理身子,宁王纵然不如外间传闻的那般身体病弱,只怕也不会像如今这般康健。

只是这种忐忑不安的心情,却让她有种陌生的感觉。

明明不算特别危险的事情,为什么她就是放不下?

这种复杂的心情都被明华用平静的外貌给掩饰了下来,直到两日后,宁王拔完毒半夜突然起热发烧。她还能够强自镇定,立刻安排护卫拿着宁王府的令牌出庄子,连夜赶往京城报信儿请御医。

陈大夫原本就守在院子中,这会儿也被叫了起来,过去先搭脉一看,连忙开了药让人熬上。转身他才看到,明华紧绷着一张脸,看似面无表情、平静的脸早已经微微泛白了。

“王妃放心,王爷这种状况老夫早有预料,也早就做好了准备。看似凶险,实在无碍。”他说着转身过去打开了药箱,拿出里面的针囊摊开在桌面。

明华看着他动作沉稳而麻利,心口提着的那一口气才缓缓舒了出来。这时候她才觉得心口憋闷的难受,缓缓扶着红樱的手后退了两步,一双眼睛几乎不错开地看着陈大夫给宁王施针。

得常年征战的好处,宁王身材很是不错,胸膛结实,小腹平坦禁止,肌理分明。明华看着他胸口因为发热而起伏略微急促的样子,不由有些闪神。

宁王……宸钺,他会没事吧?

在陈大夫的施针之下,宁王的呼吸慢慢平顺下去,等到橙香把汤药送到她这才上前坐在**边,接过了药碗拿起汤匙略微吹了吹,这才送到了宁王的唇边。

宁王早已经在施针的时候醒过来,此时看着明华喂药不由扯动唇角露出了个勉强的笑容。

“我没事的。”他低声说,这才张口把汤药喝了下去。辛辣的汤药与一般退热药味道并不一样,一碗滚烫的药喝下去,宁王冒出了一身的汗水。明华亲自帮他擦拭身体,换了衣衫。

“这些让下人做就是了……”宁王气虚,说话都带着漂浮的感觉。明华却不由露出了笑容,帮着他换上干燥的衣衫,扶着宁王重新躺下,这才突然露出了一丝笑容。

“怎么?”宁王见她莫名笑了出来,不由一愣,从锦被之下伸出手握住了明华柔软的手掌低声道:“是想起了什么?”

“一年多前,万寿节的时候……”明华缓缓开口,另外一只手伸过去握住宁王的手,低声道:“我初见殿下的时候,殿下大约也是这般模样……”当时应当更为凶险才是。既然那般凶险的时候都熬过去了,日后宁王定然会越来越好的。

宁王闻言不由也露出了笑容,回想起当时那个跟在林矍身后,容貌清丽、神色平和的女子,神色也不由带上了温柔之意。那时候他心头满是狠戾之意,对于皇上的怨恨几乎要溢于言表。而林矍更是他在北疆的时候,时常通信求教的大将军,见面之时自然会忍不住多说了一些话。

只那时候,他还不知道皇上竟然想把林矍最为**爱、在意的嫡长女,那个站在林矍身后抿唇细细打量他的女子指给他为妻。之后,皇上突然开口问询之时,宁王迟疑了那么一瞬间。

虽然只见过一面,然而明华娴静雅致的、从容优雅的气度,还是给他留下了深刻的印象。他那一瞬间的迟疑,正是因为对这个提议心动了。

不过,转瞬他就想到自己命不久矣……

命不久矣,却依然对那明媚如同春日阳光一般的女子动了心。

明华看着宁王缓缓睡去,伸手摸了摸他的额头,见温度略微下降了些,这才让红樱换了额头上覆盖的帕子,坐在一旁微微发呆。

外面夜色渐渐褪去,蒙蒙亮的光亮透过了窗子,单手托腮坐在桌边的明华微微晃动了下,然后猛然醒过神来,看了眼外面的天光,这才又匆匆回到**边看向宁王。

宁王神色安详,她伸手略微摸了下他的额头,虽然还有些发烫,却是比之前好了不少。

明华舒了一口气,起身略微走动了两步,活动了下有些发麻的手脚。门外守着的红樱和紫葡闻声立刻起身,轻手轻脚进来,低声道:“王妃醒了?如今厨房备着吃食,有云吞面和银耳汤,要吃些暖暖身子吗?”

“现在什么时辰了?”明华走过去压低声音问道:“陈大夫呢,他那里也要送些吃食,他年纪大了又一心为着王爷身子着想……”

“劳王妃记挂,老头子还好,撑得住。”外间传来陈大夫的声音,明华一愣,连忙掀开帘子出去,道:“让陈大夫一直这般守着,实在是……”陈大夫可真是年纪大了,明华看着他都觉得担心。

如今出来见他起色还好,这才上前行礼道:“有劳陈大夫了,我刚刚看着,王爷倒是好了些。”

一旁红樱搬了凳子过去扶着明华坐下,这才低声道:“如今已经是寅时三刻了。”

明华恍然,宁王是子时之后发作的。她立时就派了人入京请御医,如今两个多时辰过去,竟然还没有半分消息。她心中隐隐有些为房内的宁王叹息,却也垂下眼帘没有说什么。

“老夫的身子还扛得住,倒是王妃有孕在身,还是让老夫先给王妃把把脉吧。”陈大夫却是不管明华心中的想法,笑着起身过去给她搭脉,半响才道:“王妃身子康健,倒是无碍。只是还需注意,切莫太过于操劳才是。”

明华道谢,此时醒来却是再无睡意,让厨房上了些吃食,等吃完撤下饭桌换了香茶时外面黑暗已经渐渐褪去。一缕橘黄的暖光慢慢洒落在院子中。

庄子中渐渐热闹了起来,隐隐约约听到外面走动的声音,更远的方向,甚至还传来了庄户的歌声,或者是妇人臭骂调皮孩童的声音,明华刚从屋中出来,就见紫葡端着一碗热奶、子低声道:“王妃喝些吧。”

明华接过捧在手心中,盯着多宝阁上的一个沙漏微微发呆。

从庄子到京城快马不过是三四刻钟左右的路程,到皇城也不过再多上两刻钟。再者,她当时吩咐的清楚明白,两拨人分头行事周驰入皇城请旨,而秦莫去不当值的御医家中请人。一来一回,再慢两个时辰也该有消息传回来了。如今天光大亮,却还是没有半点消息。她心中隐隐有些难过,却不愿意说出来。

还好,从一开始,不管是她也好,宁王也罢,都没有想过万一出了意外由京中的御医来救命。

轻轻叹息了下,她抿了口温热的奶、子这才低声吩咐道:“王爷怕是快醒了,让厨房备着小米粥,熬得软糯些,好克化才是关键。”

“王妃放心,橙香在厨房早有准备的,一应东西俱全。陈大夫吩咐了,这药要每隔三个时辰用上一次,如今已经熬上了,过会儿王爷用了早饭,再喝了药,定然会好的。”紫葡低声劝慰,“王妃做下歇息会儿吧,这**你也没有怎么休息。如今有孕在身,怎么扛得住?”

“我若是困了,自然会休息的。”明华把大半杯的奶、子喝完,递过去给紫葡,“我去开窗换换气,天亮了,屋中难免有些憋闷。”

屋中的窗户缓缓推开,院中的柳树就映入了眼帘,早晨清新的空气一拥而入,让屋中沉闷的味道散去了不少。

宁王睁开眼时,看到的就是一副佳人推窗而望的美景。他微微扯动了下唇角,露出笑容。睡了这一觉,他感觉好上不少,只是头疼欲裂,口干舌燥。

“咳咳……”忍不住轻轻咳嗽了两声,惊扰了看向外面晨景的明华。

明华连忙回身,“王爷醒了?”她惊喜,过去摸了摸宁王的额头,又摊手往他的衣衫里摸了摸,这才叫了外面守着的人送水进来:“王爷先喝些水润润喉咙,可饿了?厨房里面熬了粥,这时候让他们送过来,王爷吃些。正好早饭后喝药……”

“都听你的。”宁王低声哑着嗓子说,明华细细喂了他喝水,看着他有些干裂的唇角,有拿着帕子润湿了轻轻擦拭,这才低声道:“王爷先躺下歇着吧,如今还早。”

她说着起身端着水杯出去,宁王见状一愣,半响才反应了过来,躺在**上自嘲地笑了笑。

一个“危及帝星”的儿子,对于有诸多儿子的皇上而言,自然是微不足道的。纵然他做得再好,只怕在皇上的心中,也只有他死了才算是孝顺吧。

早就知道的事情,又何必放在心中让自己难过呢。

“明华……”他低声叫住了要多出去的明华,“这些事情交给下人做就是了,你陪陪我。”

明华身子僵了下,把杯子交给紫葡,换了一个温婉的笑容这才回身走了过去,笑着坐在**边握住了宁王的手。

“王爷放心,陈大夫给你看过,无碍的。”她低声道:“王爷这次就在庄子里面多住些时日,等着夏日过去了,天气凉爽再回京也好。反正这庄子中,东西一应俱全,吃喝不愁。”

“你若是喜欢,住到秋收也成的。”宁王笑了笑,反手握着明华的手,低声道:“你不用避着我,早就猜到的结果,没有什么好在意的。”

明华这才沉默了下来,脸上的笑容也渐渐消失了。

宁王见她这样,忍不住抬高手摸了摸她的脸颊,低声道:“我还是喜欢你笑的样子,更漂亮些……明华,你和你腹中的孩子,才是我的家人……”

至于其他,从他们勾心斗角,设计陷害,评估得失的时候,就没了家人的真谛了。

明华心中微微一颤,半响才低声道:“我明白了,王爷……”

“宸钺。”宁王低声道:“这名字,还是柏贵妃给我起的,钺,金戈铁马的钺。如今想来,应当是她希望我自强的一番好意吧?只怕她自己都没有意识到,我竟然真应了她给我起的名字。”

“这名字是贵妃娘娘……”明华愣怔了下,想起宁王不受皇上待见的架势,也明白只怕皇上是不会费心思给他起名的。柏贵妃养了宁王在身边,她亲口提了,皇上这才应允的吧?

她略微顿了下,眼神越发的温柔。

“宸钺。”她低声叫,听在宁王的耳中就如同天籁一般,拨动心弦。

宫中的御医来的倒不是普普通通的人,而是长久负责宁王病症的孙院判和正得用的刘院判两人。只可惜,来的时候宁王喝了药睡下了。两人小心翼翼给宁王诊脉,然后又看了那药方,直呼儿戏。

“这般的药,哪里是治人的,分明就是要人命的。宁王殿下身子早就虚弱,被一年前那次重伤给掏空了。这一年多的休养才略微好了些,如今奔波一番病倒,乃是底子薄弱的缘故。这要,只看里面用的这几味药材的用量,就当知道是虎狼之药了!”

孙院判说着忍不住想要摔了那药方,若非一旁刘院判频频使眼色,示意明华还在一旁,他怕是更难听的话都说出来了。

明华但笑不语,反正陈大夫早已经被安排休息去了,这会儿她也不急,只低声解释道:“王爷半夜急病,一来一去京城请两位过来又需要时间长久一些,我这心中放心不下,才慌乱之中请了乡野的大夫,想着先把高热退下去,总归是好些的。”

她说着抬眼笑着看向两个院判,道:“如今两位院判到了,我这才放下心来。”

听得明华这般说,不管是孙院判还是刘院判都有些讪讪的了。半夜就有宁王府的侍卫拿着令牌入京,然而……他们到时都已经不是天光大亮了,而是城门打开,车水马龙之际了。

堂堂王爷,急病求医,这般拖拉……

两个人不管心中怎么想,此时却也只能含糊过去了。

明华坐在一旁听着两个人辩论宁王的症状,只听得心惊胆战,觉得宁王仿佛就是那平日里面练字的宣纸一般,力道略微大些,就会被戳破一般。

然而,比起这些嘴上功夫了得,只知道开平安药方的御医,她还是更信任那位千里迢迢请来的陈大夫一些。

等着两位御医开了方子,她立刻让人前去抓药,顺带送人回京。

“老夫留下吧,皇上那边还请刘院判辛劳一番,毕竟父子连心,皇上记挂这宁王殿下,怕是还等着消息呢。而如今,宁王身边也少不得人……”孙院判与刘院判一商量,谁去谁留就定了下来。明华让人安排住处,等着人离去了这才去了一旁碧纱橱后面躺下略微休息了一会儿。

宁王这一病,对京中的情势看似没有什么影响,然而皇上的反应却是安了如今住在宫中的魏王和齐王的心。两个人半夜就得了消息,等知道天光大亮,御医才出京之后,不由齐齐松了一口气。此时倒是兄弟间的默契十足了。

只要皇上依然厌恶宁王,那么他们就还有机会。

毕竟,皇子之中,秦王破相毁容,隋王寄情诗画,晋王胆小,楚王没有主见,只有宁王堪称是他们的大敌。以前以为,宁王能够在北疆站稳脚,定然是一个只知道的打仗的鲁莽人。然而,看他回京之后的一举一动,却也不容小觑。

更何况,这公主府的世子柏晏钰之死的事情,两个人各自被关押,都确信了自己并非下手之人。再考虑到对方的态度。冷静下来之后,就隐隐生出了怀疑。

若是这是旁人做的一个局,为的就是让他们互相撕咬,那人好趁机上位呢?

而那个人,万一是如今在朝中颇得好评的宁王呢?

不管是齐王还是魏王,这两天在宫中都度日如年。他们倒是不害怕被查出什么,毕竟这事儿无论如何都不会是他们做的。查案子的又是皇上的暗卫,定然不会出现栽赃嫁祸的事情。

他们怕的是,这如果真的是宁王的一个局,那他们兄弟二人可真是看走了眼,要吃一个大亏了。

而就在这个时候,宁王夜半急症,皇上天亮才派了人出城的消息就传来了。

这一个消息透出来的意思可就多了,齐王和魏王后半夜就没睡,这会儿更是精神奕奕。一个在宫中踱步,一个坐在窗前看着外面发呆,实际上都在思虑着宁王这病的情况。

而御书房中,皇上听闻了这两宫的消息也不过是笑了笑。

等到听闻刘院判回来,他这才略微直了直身子,沉声道:“宣!”

宁王究竟是真病,还是装病,他也想知道。

刘院判低头进去,跪下行礼问安。皇上摆手,“起身,说说宁王的情况吧。”

刘院判一五一十说了个清楚,宁王体虚到了何种程度,脉象又是如何的虚浮,高热**未退。另外就还有那一副虎狼之药,也是要说清楚的。

若宁王真的一病不起,甚至是命不久矣,他们可不能替一个连名字都不知道乡野大夫背黑锅。

“竟然如此严重?”皇上皱眉,心中还是有些疑惑的。刘院判低头道:“只怕比臣所说的还要严重些。毕竟,宁王殿下一年多前就重伤几乎丢了性命,又在北疆极寒之地染了寒毒。回京之后这一年多来虽然细心调养,可是毕竟伤及了根本。如今,宁王殿下表征只是发热,然而高热不退最是伤身,加上他内里早已经因为之前的重伤而被掏空……”

这话,接下来就不好说了。刘院判闭口不言,皇上却是明白了他的意思。

万一宁王没有挺过去,只怕就真的命不久矣了。

想到此处,他心中一松,转而就又紧了起来。

那毕竟,是他的孩子啊!

许久,皇上才摆了下手:“你辛苦了,下去歇着吧。”他想了许久,竟然真有种不知道究竟是希望宁王死了,还是活下去的感觉。若是宁王真的死了,没了那“危及帝星”的命格,他自然是能够放松下来了。可是,事关生死,皇上才意识到,那毕竟是他的孩子。宁王小的时候,他纵然不喜看着柏贵妃的面子上也是看过的。

如今想想,他似乎从来都没有抱过那个孩子呢。

“皇上若是累了,不如躺下歇息会儿,为了等宁王的消息,您已经坐了许久了。”郑海在一旁低声劝着,皇上微微一愣,然后就点头扶着他的手臂起身去了一旁软榻上休息。

梦里,他似乎回到了初登大宝的时候,带着妃嫔有孕,心中高兴莫名。那应当是他登基之后的第一个孩子,他格外的看重,还曾经对有孕的女子说:“若是这孩子是个公主,就给她最尊**的待遇,嫁最好的驸马,让她一辈子顺遂……若是个皇子,朕就亲自教他读书写字,骑马射箭……”

那个未出生的孩子,就是宁王。

不要说是教他读书写字、骑马射箭了,他连着抱他都没有抱过一下!

依稀中,皇上仿佛看见了一个孩童的模样,跌跌撞撞朝着他走过来,低头带着无限的委屈。

“父皇为什么不喜欢我……是孩儿哪里做错了吗?”

“是父皇错了……”皇上睡梦中低声说,然后就看着那孩童抬头,“错了,就要付出代价!”那孩童一张脸哪里有半分的天真无邪,一双眼漆黑看不到底一般,只有怨恨。

“呼——!”皇上猛然坐了起来,从睡梦中惊醒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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