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卫章从姚燕语的房里出来,并没急着回前厅去,而是在外边吹了好一阵的冷风,待胸口里那阵无名邪火慢慢地散去,才皱着眉头回去找萧侯爷继续喝酒。
而此时,三军大营之中,云琨气冲冲的回到营帐,挥手一把甩掉貂裘大氅,健步如飞行至外边的开阔地上,叫过自己贴身的一队亲兵来对打。
一顿乒乒乓乓,诚王世子把这十二名倒霉蛋们狠狠地操练了一个晚上,到最后个个儿都是鼻青脸肿,哀嚎着回去洗漱睡觉。
韩熵戈则对此事一笑置之,一句多余的话都没有。一边是妹夫,一边是表弟,现如今又在军营之中,他这个做大哥的说什么都不怎么合适,只好顺其自然了。
第二日一早,卫章带着萧霖离开凤城去了三军营帐。韩熵戈亲自出帐相迎,寒暄毕,萧霖入中军大帐落座。
“萧侯爷,既然皇上都同意和谈了,怎么还有第二批强弩?”韩熵戈微笑着问。
要知道,昨天韩元帅看到下面送来的账单时着实吃惊,第二批精钢强弩居然有五千支,这么短的时间内制造出这个数量的强弩,这个萧子润果然能干。
萧霖笑道:“元帅若是知道皇上此次和谈开出的条件,就不会这样问了。”
“哦?”韩熵戈饶有兴致的看着萧霖,等着这位和谈大使后面的话。
“皇上说了,他耶律吉想休兵停战也容易,他北胡的兵马需得后退一百六十里,让出图母河以北吉州,黑水,儋州这一片土地和大小九个城池。否则休想停战。”
“哈哈!”韩熵戈开心的拍了一下桌案,直接站了起来,“皇上英明啊!图母河以北一百六十里便是太白山,太白山南北终年积雪,易守难攻,若以此地为界,以后北胡便不足畏惧,我北疆百姓可常年休养生息了。”
云琨则皱着眉头冷笑:“耶律吉又不是傻子,怎么可能答应这样的条件?”
萧霖淡然一笑,接了云琨的话头:“所以皇上派本候带了五千支精钢强弩来,谈不拢就打,打完了再谈。皇上说了,太白山以南原本就是大云的土地,是耶律吉无耻,每年都往南侵占一点,皇上怀柔四海,觉得不过是些不毛之地,便不愿跟他计较,他得寸进尺,不给他点厉害瞧瞧,还当大云朝中无人了。”
云琨嘲讽一笑,说道:“那如此说来,和谈钦差岂不只是个摆设了?”
萧侯爷身为春风得意之人自然不能跟失意人一般计较,于是淡然一笑,说道:“正所谓‘上兵伐谋’,本候是不是摆设,副帅且走着瞧就是了。”
韩熵戈忙摆手道:“好了,既然和谈钦差已经来了,那就派人给耶律吉送信,说我大云皇帝陛下派的和谈大使已经到了,三日之后,和谈使臣便可过河,让他做好准备。”
云琨应了一声,起身出去,顺带送了萧霖一记白眼。
萧霖完全不介意,待云琨出去之后方重新起身给韩熵戈见礼,口称‘大哥’。公事谈完了,该谈私事了,这会儿萧侯爷不是钦差大臣,而是以准妹夫的身份见大舅兄了。
韩熵戈呵呵一笑伸手拉住了萧霖的手,叹道:“君泽就是这种臭脾气,你不要理他。”
萧霖笑眯眯的点头:“大哥放心,不管怎么说他还是灿儿的表兄嘛。”
韩熵戈满意的点点头,拍了拍萧霖的肩膀。这准妹夫不错,不说才华和出身,就这份胸襟气势绝对配得上自己的妹妹。
却说凤城手背李义溶拿到了医女们交上来的银子和铜钱,着实的感慨了一番。
瞧人家姚大人带的人多好啊!医女们的俸禄也就那么点,说白了那点钱什么也不是,可人家偏偏把钱都捐了出来,说是给伤兵弄点细米养身体。啧啧!李守备万分感慨,觉得京城来的姑娘就是不一样,那眼界儿,那气度,不是一般的高啊!
至于白米,凤城自然有。不管是战时还是和平时期,钻营投机的商人总是无孔不入,发国难财的也大有人在。只是白米的价钱实在是忒贵。
大云帝都普通白米的市价不过三文钱一斤,凤城居然卖到了十九文。
李守备之前手里没银子也不好去讹人,现在手里攥着点钱,身份也抖起来了,三分吓唬七分安抚,竟能以十二文一斤的价格买了一千七百斤大米。这也就是花了那些医女们捐上来的铜钱而已,三十几两银子还没用着。
不过这一千七百斤白米对将近两千名伤兵来说简直不够塞牙缝儿的。于是长矛又吩咐伙夫只把白米混在粟米里煮成粥,大部分的主食依然是粟米团子,各种野兽的肉干及五脏下水等混在一起煮的杂烩。
只是冲着这白米,长矛果然找了二百多名百姓过来帮工,极大程度的缓解了伤兵营人手短缺的现象。
而且随着和谈钦差的到来,更多的商贩从顾城到了凤城,白米的价格正一天一天的往回落,眼看着凤城已经有熬出头的征兆了。
姚燕语面对这些事情并没有感到多么高兴。她的心思完全不在这点小事上,当务之急是外伤药不多了,之前她让军医用来煎煮汤药的三味常用药已经缺了两样。幸好这段日子没有打仗,否则伤兵增加,可真是不好办了。
自然,给皇上的奏本早已经送了出去,但等京城送药来最还需要些时日,如今恐怕要另想办法了。
“姑娘,卢军医有事求见。”杜三娘子从外边进来,回道。
“请卢大人进来。”姚燕语把手里的药典缓缓地合上。转头看车书架上一摞摞的医书。
现如今姚御医用来处理公务的屋子是守备府的书房,反正李守备每天都很忙,几乎不着家,而且他是武将,书房对他来说基本没用,所以一并被姚御医给征用了。
卢桐广进来后给姚燕语躬身行礼。
“卢大人快请起。请坐。”姚燕语尊重有真才实学的人,卢桐广在军中十来年,有丰富的外伤经验,而且人品不错,值得尊重。所谓众人拾柴火焰高,姚燕语自然不会搞冷艳高贵那一套把自己孤立起来。
“谢姚大人。”卢桐广起身后,在姚燕语下手落座。
翠微奉上香茶,姚燕语轻笑道:“这是我家茶园里自产的茶叶,之前我来的匆忙没带,这回是我二哥托萧侯爷带来的。卢大人尝尝。”
卢桐广掀开杯盖便闻见一股清冽的茶香,于是忍不住赞道:“好茶。”
姚燕语笑了笑,吩咐旁边的翠微:“去把这茶包一些给卢大人带去。”
卢桐广是个喜欢喝茶的人,听了这话立刻笑开了花,忙欠身道谢:“如此下官就不客气了,不怕姚大人笑话,可是有日子没喝到这样的好茶了。”
姚燕语笑道:“大人喜欢,喝完了我这里还有,反正是自家茶园里产的东西,不值什么。”
“姚大人可是谦虚了,这茶可不比进上的差呢!”卢桐广忙道。
两个人客气了几句,卢桐广方问:“不知关于缺药的事情,姚大人有没有上书给皇上?”
姚燕语点头说道:“今日找大人来正是因为此事,奏本我已经叫人送往京城了,可指着京城往这边运药材估计还得等些时日。可我们这里的伤兵不能等。天气严寒,时而还有伤风生病的,药材同粮食一样重要。”
卢桐广叹道:“可是不等,我们又有什么办法?这里一片荒芜,又是这个季节,出了门到处都是一片白雪,连跟草毛也找不到啊。”
姚燕语点点头,又若有所思的问:“我听说有个仙女湖?”
卢桐广惋惜的叹了口气:“哎,是有个仙女湖,下官也听说了,那一带是有温泉,水都是温热的,所以湖边四季如春,想必也会有珍贵的药材,只是——仙女湖在图母河以北,现如今图母河以北还不是我们大云的地盘儿啊!”
“不管怎么样,我们都要想办法解决药材的事情。”姚燕语神色凝重的看着窗户纸上的亮光,“指望着从别处运输总不是办法,能够就地取材才是最好的。”
这一点卢桐广也懂,但却只有苦笑的份儿。
“卢大人?”沉默许久之后,姚燕语才缓缓地开口。
卢桐广已经慢慢地品完了一杯香茶,正等着那位背负着双手站在窗口沉思的女御医姚大人发话呢,闻言忙应了一句:“姚大人有话尽管吩咐。”
姚燕语点头说道:“这两天有空闲,你安排一下手中的事情,我们出去转转。想办法弄点草药回来,以解燃眉之急。”
“这……”卢桐广先是一怔,继而问:“姚大人,现在是战时,凤城城外随时都有胡人的刺探出现,我们还是不要随意走动。”
“没关系,我会找人跟着我们的。”姚姑娘嫣然一笑,心里盘算着现在正是和谈时期,想必军营里也没什么事儿,不如给那家伙找点事儿做做好了。
有人保护自然就不一样了,卢桐广忙起身应道:“是,那下官这就去准备。”
当卫章听说姚燕语要出凤城找药的时候,先是愣了一下,继而笑了。这才是她的性格,看着娴静实则一点都不安分,更不会坐以待毙。不过,这也正是他喜欢的。
腊月二十七日,大年在即。大云使臣靖海侯萧霖在铁骑营主将韩熵钺和烈鹰卫主将贺熙,唐萧逸等几人的护送下过图母河,去耶律吉的营帐和谈。
同时,卫章点齐了烈鹰卫带着姚燕语和卢桐广以及杜三娘子三个人沿图母河往东一路疾驰百余里,在一片山林中停了下来。
其实卫章并没有把什么药材放在心上,他真正的心思是带着姚燕语出来走走。她来了凤城这么多天了,两个人还没真正在一起说说话。虽然是战时,可现在是和谈时期,总该放松一下了。
山林中积雪足有一尺多厚,马蹄踩着积雪几乎难以行走,众人只得下马步行至图母河边。这一带是图母河河面最窄的地方,两边皆是山林,隐蔽性很好。易于埋伏,也易于偷渡。
“河面结冰,可直接通过。”卫章牵着姚燕语的手,有些不放心,“只是……你能行吗?”
姚燕语好笑的看着卫章:“我为什么不能行?”
杜三娘子在一旁说道:“我可以背姑娘过去。”
卫章淡淡的看了她一眼,眼神带着明显的不悦,要背的话还用你?本将军不会背么?
姚燕语皱眉反问:“难道你们是要飞过去不成?”
“咳咳……”卫将军咳嗽了两声,“也不用,走过去就可以了。”
难道本姑娘不会走吗?!姚燕语恨恨的瞪了某人一眼,抬脚就走。
这一带现如今还是高黎人的地盘,只是上一次卫将军带人劫了高黎人的货并顺便大肆屠杀一场,高黎人已经往北往西转移,紧紧地靠在北胡人身边了,这一带基本已经在卫将军的控制范围之内。
不过即便是这样,卫章自然不会让姚姑娘头前带路,早就一个眼色扫过去,吩咐烈鹰卫前去开道,以防周围有高黎人出现。
河面上也是一层厚厚的雪,走上去跟地面没什么两样,唯一的区别是河面上没有树木,视野开阔了许多。左右看看,一片银装素裹的世界。姚姑娘的脑子里忽然窜出一句古诗:玉树琼枝作烟萝。
姚姑娘看过地图,这一片山林和这条图母河在现代都是不存在的,在现代,这里已经是一座不大不小的工业城市了。而她曾经因为一个学术研讨会去过那个城市,住了一个礼拜,其中有两天的时间跟着团队去景区游玩过。
相比起后世工业发达环境污染的城市风光,这片雪景真的宛如仙境。如果不打仗的话,来这里建个别墅小楼也不错。嗯,韩姐姐是那么喜欢冬天喜欢雪,将来在这里盖别院的话一定要叫上她一起。
踩着及膝的积雪,姚姑娘一边呼着大口的白气默默地打小算盘一边被卫将军拉着快步行走。
走到河面中间,卫章皱眉看了一眼左顾右盼的姚姑娘,冷不防一把把人捞起来抱在怀里,暗运内力,蹭的一下跃起来,足尖点过积雪,迅速的往前冲出去,没等姚姑娘从晕眩中反应过来,人已经到了河对岸。
莫名其妙的,姚姑娘回头看看还在河面中间的卢桐广,杜三娘子和那几个烈鹰卫,忽然回身推了卫章一把:“谁叫你抱我的?”
不抱着你赶紧的过河,你双眼只盯着雪地看,一双眼睛怕是要废了!只是真实的理由这会儿就是不想说,只想接机逗逗她。于是卫章轻笑:“又不是头一回,怕什么?”
“这是怕不怕的问题吗?”姚姑娘气愤的,“你至少应该先征求我的同意!”
卫将军剑眉一挑,桀骜之气毕现:“我抱我自己的女人,还需要谁同意吗?”
“谁是你的女人?!”姚姑娘吼了一嗓子,发现周围的烈鹰卫都纷纷看过来,又咬着牙补充了一句:“我们还没成婚呢!”
“不过是延误了婚期而已。若你同意,婚礼随时都可以举行。”事实上卫将军一刻都不想等了,若不是怕她委屈,怕这一辈子一次的大事让她留下遗憾,这会儿怕是小崽子都在她的肚子里了!
当然,后面这话卫将军也只能在心里想想,否则面前的姑娘就不只是炸毛了。
卢军医常年在军队之中,身体素质已经算是不错,但跟烈鹰卫比起来实在差了不是一星半点。倒是杜三娘子行伍出身的人,虽然不及烈鹰卫利落,但也没差多少。
后来卫章实在看不下去卢军医那个悲催的速度,便命令一个烈鹰卫背着他走,而姚姑娘则被她家未婚夫抱在怀里,一行人在雪林中飞速疾驰,没多会儿功夫便穿过几十里路的雪原转进一道山谷之中。
姚燕语记得之前看过一篇关于地势和气候的文章,说是“一山有四季,十里不同天。”。
她一直相信大自然的神秘性,看到这句话的时候也没有怀疑过,只是从没想到真正的面对这样的事情,居然是如此的震惊。
根本没有十里,不过里的路程,眼前的景象就跟之前完全不同。
这一带是常绿植物,松柏等树木高耸入云,地上也没有积雪,而是一层厚厚的杂草。杂草没那么绿,但却并不枯黄,是那种略带干涩的绿,仿佛入秋,百草结子的时候。
姚燕语被卫章牵着,前后左右都是烈鹰卫,一行人警惕的往前走,又走了差不多两三里路,眼前的景色果然明媚起来。
“啊——真是太神奇了!”姚燕语的眼睛开始不够用了,看着各种绿色植物,她每一样都不想放过。
卫章看着她像是看着个贪玩的孩子,低声劝道:“需要什么告诉他们,让他们帮你采回去。我们不能在这里呆太久。”
“好。”姚燕语一路走一路指,把三十几个烈鹰卫忙的不亦乐乎。他们来就是为了采药,当然做足了准备,烈鹰卫们每个人都带了一个大口袋,正好装各种不同的植物。
“采好一些的,落败的不要。”姚燕语蹲下身子去采一株绿色的小叶植物,这个就是黄芪。黄芪是很常用的一味药材,对疮疡有极好的疗效。
“这个要吗?”卫章看着她对着这种小植物发呆。
姚燕语忙点头:“要,这个要多采!这种药对外伤有极好的疗效。”
旁边人早就听见了,已经开始大量的采集。
“去那边看看。”卫章也很开心,伸手拉着姚燕语继续往里走。很久没看见她这样开心了,希望她看见仙女湖能更开心一些。
姚燕语终于看见了仙女湖。
碧波如镜,天蓝如碧,四周是洁白的雪山,雪山下是一片嫣红碧绿。这是怎样的美景啊!姚燕语站在湖边久久不能回神。
“好看吧?”卫将军一个粗人,也对这番景致颇有感触,伸手去牵住姚姑娘的手,轻声问。
“好看!”姚姑娘深深地感慨,若是有照相机就好了。
卫将军满意的笑了笑,伸手把人搂进怀里,问:“喜欢?”
“嗯,很喜欢。”姚姑娘丝毫没觉得被搂在怀里有什么不妥,还乖巧的把头靠在人家的肩膀上,叹道,“若是能在这边上建个房子,常年住在这里就好了。”
“这可有点难。”卫章抬手用手背蹭了蹭她的脸颊,低声笑道:“这里现在还不是大云朝的版图,若想常年在这里居住,恐怕得把高黎人给灭了才行。”
“啊?”姚燕语有点惊讶,她曾暗暗地把大云朝的版图跟现代华夏对比过,这里应该还没出国界,可是现在,这里却并不属于大云。
卫章却不知她心中所想,忽然指着水里,说道:“你看,水里有鱼。”
“捉住它!”姚燕语立刻吆喝。
卫章已经在她伸手的时候迅速出手,手腕上细线一收,飞镖便勾了一只银鱼上来。
“啊!太好了!”姚燕语伸手去抓住那条小银鱼,高兴地说道:“这个可是好东西,能不能多捉一点?”
卫将军笑了笑,没有说话,却专注的看着水面,待发现动静后迅速出手,果然又是一条银鱼。姚燕语忙叫了杜三娘子来展开一个小袋子把鱼装了进去。
烈鹰卫分成两班,一班采药一班防御,忙活了大半天的功夫,带来的袋子都装满了药材,卫将军也捉了半袋子的鱼,然后大家各自收拾东西准备回程。
因为满载而归,姚姑娘心情很好,比来的时候还兴奋,也不觉得累,一口气跟着众人跑出去几十里路。倒是让杜三娘子刮目相看。
“姑娘的气息又强了些。”杜三娘子知道姚燕语每天都在练习道家的八段锦,身体里的那股气已经犹如实质,不仅能够以气御针,身体也跟着发生了极大的变化。
“我也没想到你能一口气跑这么远。”卫章很惊讶的看着姚燕语,此时他们已经出了仙女谷到了冰天雪地之中。
“可见你平时小瞧了我……”突然涌上来的莫名监视感,让姚燕语的话卡住了一瞬。
这种感觉没什么道理可讲,但总不是空穴来风。
她刚想出声,就见周围的几个烈鹰卫们一面把装了草药的布袋绑在身上,一面不着痕迹的侧身靠近,挡在了自己前面和左边,而一直用右手挽着自己的卫章,则改为左手拉着自己,右手空出来。杜三娘子则顺势站在了姚燕语的另一边。
这些烈鹰卫真正经历过刀光剑影的战士,他们善于观察,态度也更自若。
小小的队伍依然三个一群两个一伙的在林海雪原里奔走,周遭和谐宁静。不过自打踏入某一范围之内后,众人的精气神明显跃入一个新的层次。
偷袭和被偷袭者几乎在同一时间动手。
一伙白衣人从树上跃下,雪白的身影带着树梢的积雪哗啦啦落下来,甚至身子还没落地,烈鹰卫就已经迎面对上了。
对方人数不多,身手却不错,大概打着奇袭的算盘,想一击则退,不过被己方提前作了准备,这种奇袭显然已经失效,此刻正处于苦战缠斗。
“那矮个子的功夫,有东倭人柔术的味道。”卫章在旁看了一会儿,出语评论。
姚燕语腿脚功夫一窍不通,但眼力还有些,看出那伙人已经开始有落败苦战的趋势,便侧头对卫章说到:“他们不足畏惧,不如让他们也上,活捉几个回去。”
卫章也正有此意,便看了一眼身侧的几个人,那几个烈鹰卫早已跃跃欲试,这个命令正是求之不得,乐颠儿的提剑就往前方冲过去。
后方仅剩卫章姚燕语和杜三娘子还有卢桐广四个人,不过无需担心,毕竟所有的敌人都在几十丈外自顾不暇,而卫将军确实是一流的高手——所有人都这么认为。而变故,通常就发生在最笃定的一刹那。
在后面冲过去的几个烈鹰卫他们刚到达打斗圈的外围,还未融入进去,其中两名白衣人身手暴涨,以鬼魅之姿瞬间游离出包围,风驰电掣,直奔卫章。卫章一把推开姚燕语挥剑迎上。
“姑娘小心!”杜三娘子忙把姚燕语护到身后。
卢桐广不知被谁无意间带了一下,跌倒在了地上直接陷入积雪之中,老半天动不了。
“小心!”姚燕语紧张的喊了一声。
卫章纵身出剑,以一敌二,岂料这还是个障眼法,其中一人缠上卫章,而另一人落地一旋,转身避过,冲向姚燕语。
白布遮面,如此近的距离,姚燕语仅能看到一双漆黑的眼睛,冷而坚毅。
距离太近,任何援兵都是无用的。
姚燕语此时的头脑特别的清楚,她猛的转身往后躲,杜三娘子手里的剑寒光一闪刺了过去硬生生的打断了刺客动手的节奏,刺客手中的刀中途转了方向,刀锋轻轻地擦着姚燕语的象牙白锦袍而过。
厚重的狐裘被斩下一片落在皑皑白雪之上,而姚燕语则瞬间转到了那人的背后,脚步站定的一刹那,掌中的玉簪脱手而出,直刺那人后背。
疾驰破空声让那人不敢大意,站定,俯身,躲过一击之后才发现那不过是一只玉簪,待他再次转身,发现卫章已经摆脱己方纠缠,回援奔至跟前,而自己的同伴则即将被拥上来的一帮烈鹰卫包围。
一声尖锐的口哨乍起,示意同伴撤退,隐入密林的一瞬间,那白衣人的最后一眼瞥到被一身玄色衣袍的卫章搂在怀中的姚燕语,衣衫微乱、青丝飘动……
难得一见的机智与风情……这个女子果然不一般。
因为对方的声东击西,大部分刺客得以逃脱,仅有的两个受伤的也横刀自尽,没留下活口——不奇怪,像这种刺杀向来‘不成功,便成仁’。
“中原人打扮,除了身材魁梧些,没有突出特征,所用的长柄刀一般又一般,还有柳叶镖也是寻常货,随处可见……”一个烈鹰卫冷静的汇报。
卫章微微点了点头,这些人能埋伏在这条路上,本就说明问题。计划周详,从服饰、武器上,没有留下半点线索,意料之中。
“走了。”此时不是纠结这些事情的时候,卫章眼神一凛,伸手把自己的斗篷接下来裹在姚燕语身上,拉了人便走。众人也不怠慢,纷纷警惕的跟了上去。
接下来的一段路很平静,一直到过了图母河也没有再出什么事。
众人把马招呼过来,各自上马,卫章为了姚燕语的安全与她共乘一骑,黑风驮着两个人依然疾驰如飞一马当先,带着众人直奔卫章的营地。
回到营地之后,卫章二话没说把姚燕语拉进自己的营帐,然后吩咐帐外的随从:“去煮碗姜汤来!”
杜三娘子随后跟进来,紧张的问:“姑娘没事吧?”
姚燕语知道众人都吓坏了,忙安慰道:“我没事,你们都不要紧张。”
杜三娘子把身上的布袋摘下来放到一旁,吁了口气说道:“那就好,奴才去煮姜汤。”
卢军医早就吓得腿软,这一路都是烈鹰卫扛着他回来的,这会儿进了营帐,整个人摊在椅子上只剩下喘息的份儿了。
卫章这才把姚燕语身上的玄色斗篷解开,又把那件被割掉一片的白狐斗篷也解下来,把姚姑娘从头到尾打量了一遍,沉声说道:“你明儿就回京城去吧。”
“啊?”姚姑娘原本还想着能听两句温柔的安慰呢,却不料这人一张口就赶自己走。
卫章笃定的看着姚燕语,说道:“这里不是你呆的地方,你回京城去,京城药材齐全,你还能多配些伤药送来。”
“我不走。”姚燕语倔强的瞪回去,“我是奉皇上的旨意来这里的,大军不凯旋回京,我不能回去。”
“好,那我上书给皇上。”卫章点了点头,冷着脸转身去书案跟前。
“你不能这样!”姚燕语着急的跟了过去,一把拉住他的手臂。
卢桐广见状赶紧的起身悄悄地溜了出去。
屋子里没了外人,姚燕语仰着脸专注的看着他,目光清澈执着。卫章眉头一皱,忽然反手把人搂进怀里,长长的叹了口气:“你知道那一瞬间我有多害怕吗?!”
“我知道。”姚燕语反手搂住他劲瘦的腰身,脸靠在他的身上,嗅着他身上火热的气息,低声说道:“因为我也害怕。那两个人的刀往你身上砍得时候,我也害怕。”
卫章一下子愣住了,愣了足足有一会儿。不过愣过之后卫章以一种前所未有的热情吻住了她,暴雨狂风一般的吻堵得她几乎喘不过气来。
姚燕语被这火热的气息烫的喘不过气来,懵懂之中只能搂紧了他的腰,汲取他的一呼一吸。而这样,对卫章来说无疑是火上浇油。
于是他粗鲁的把手指插进她的发根里,固定着头部角度的火热激吻,吞咽彼此的呼吸与唾液。
他的手粗糙而有力,牢牢的禁锢着姚燕语细窄的腰,缓缓收紧,越来越用力的揉捏了起来。极缓的手法,细致得几乎漫长,仿佛是温柔的,可是力道却大得出奇,她完全被固定住,不得逃脱。
当他们分开的时候彼此的嘴唇都揉得发红,皮肤滚烫而敏感。姚燕语低低的喘息,被唾液濡湿的嘴唇红润微肿鲜艳光亮。
“我不想回去,日日夜夜的担心。”姚燕语倾身靠在他的怀里,听着他有力的心跳,低声说道:“我想在这里,跟你在一起。这里虽然苦,衣食住行都跟京城相差千里,但我在这里晚上可以睡的安稳,不会被噩梦惊醒。我以后会乖乖待在凤城的,绝不再给你添乱,你不要给皇上上书好不好?”
卫章轻轻地叹了口气,自嘲的笑了笑,说道:“我拿你真是没办法。”
姚燕语轻笑,眼角里带了几分得意:“嗯,这就对了。”
“什么对了?”卫将军低头疑惑看怀里的那张俏皮的笑脸,问。
“呃……姜汤怎么还没好?”姚姑娘伸手用力的推开某人,转身跑去营帐门口叫人,却差点跟端着姜汤进门的杜三娘子撞个满怀。
“哎呀!姑娘小心。”杜三娘子忙利落的往一旁躲了两步。
“没事没事。”姚燕语笑嘻嘻的接过姜汤来,小口小口的喝。
卫章看着她慌乱如小鹿的样子,忍不住又失笑。他拿她总是没办法的,温温软软的胡搅蛮缠几句,他就不忍心拒绝。
赵大风和葛海听说卫章一行遇到了刺客,纷纷进来拜见。因见了姚燕语,两个人又不好太放肆,忙像模像样的做了个揖,却笑嘻嘻的叫:“嫂子。”
姚燕语早就被唐萧逸叫的皮了脸,这会儿也不觉得怎样,只是不理他们两个。两个人相视一笑,又转身去问卫章:“听说将军此行遇到了刺客?可是高黎人?”
“不像。”卫章摇了摇头,想起那些人的伸手,又道:“倒像是东倭人。”
“东倭人?!”赵大风气的一圈擂在书案上,咬牙道:“这些人比高黎人还可恨。”
“好了。”葛海拍了拍赵大风的肩膀,说道:“将军和嫂夫人没事就好。”
卫章又皱眉道:“不过我就纳闷了,他们半路行刺,打了一半儿又立刻撤了,这倒不像是东倭人的作风。”东倭人历来都是不死不休。这次却半途而废,犹如试探,的确不想他们的作风。
眼看着天色已黑了下来,几个人也商议不出什么来,因姚燕语在,外边的亲兵进来问晚饭怎么预备。卫章便吩咐下去:“把银鱼用小锅炖了送进来,再弄些白米饭。”说完,又无奈的看向姚燕语,“这里没有蔬菜,也没有你带来的那些小咸菜,只能委屈你了。”
姚燕语不在乎的笑了笑:“不是有鱼嘛。那小银鱼可是极难得的美味。不过我想你的火头军肯定不会料理。还是让三娘去吧。”
杜三娘子忙应道:“是,奴才这就去。”
赵大风一听说有鱼,立刻笑逐颜开:“将军,我们哥俩今晚跟你一起吃。”
葛海却伸手拉了他一把,笑道:“今晚咱们俩还要巡查营房,你就知道吃!饿死鬼投生啊你!”
“啧!我要吃鱼嘛!这些日子整天面饼米粥的,嘴里能淡出个鸟来!”
“闭嘴。”葛海对自家兄弟满口脏话很是无奈,偷偷地看了一眼姚姑娘。姚姑娘正聚精会神的理顺布袋里的草药。
卫章也看了一眼那边专注挑拣草药的姚燕语,笑道:“鱼是给燕语的,而且就那么几条,谁的份儿也没有,你们赶紧的滚去巡查营房。”
葛海忙答应了一声,拉着赵大风出去。赵将军临到门口还朝着姚燕语喊了一嗓子:“嫂子,看我家将军是有多偏心啊!他对你可真好!”人都出了营帐外了,那厮还吼了一嗓子:“重色轻友啊这是!”
姚燕语忍不住发笑,摘了一片草叶放到嘴里嚼了嚼又吐掉。
卫章走过去跟她解释:“这两个是粗人,你不要跟他们一般计较。”
姚燕语笑着摇了摇头,说道:“没有,我倒是觉得他们两个挺可爱的。回头把鱼给他们留一份吧。”
卫章冷了脸,哼了一声,说道:“我费尽心思去捉鱼,还不是为了你?你倒是会做人情。”
姚燕语看着这人的冷脸,失笑道:“我还不是看他们是你的兄弟?”
卫章听了这话,脸色方好看了一点。姚燕语看着他的脸色,又笑道:“你好歹也是北征指挥使,能不能别跟小孩子一样?”
“谁跟小孩子一样?”卫章哼了一声,转身走了。
姚燕语看着他泛红的耳根儿,忍不住偷偷的笑了——想不到这人也有孩子气的一面,真是太难得了。
因为天色太晚,姚燕语便没有回凤城,而是住在了卫章的军营之中。
晚上她就睡在他的大帐里,杜三娘子陪在她身边,卫章则在帐外坐了一夜。姚燕语心里十分的心疼,但碍于礼教又只能端着,心里又把这万恶的封建制度骂了几百遍,并借此催眠睡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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