胤禛微有些诧异,“岳父大人还真是心急,这么快就报到刑部了!”
“奴才只是刚瞅见刑部的人朝那边儿去!”苏培盛抿抿唇,咽了咽口水道,“不过听说好像是吃了凌夫人亲手做的水晶菊花糕……所以……大概有些麻烦了!”
“别胡说,我额娘怎么可能蓄意谋害弟弟们呢!早先年干嘛去了,非要等到现在才动手!”我蹙眉暗叫不妙,握着轿帘的掌心滚烫,心如乱麻,满额细汗。十三阿哥的岳父马尔汉虽是刑部尚书,但随着一废太子十三阿哥失势,他在刑部的地位已大不如前,实权渐渐转移至完颜.锦鸾的阿玛罗察手上,倘若他硬要借机整治欺压一番,额娘就有得苦头吃了。
“国有国法,只要你额娘没做过,本王量他们不敢胡乱栽赃!”察觉到我的不安,胤禛揽着我肩膀悉心宽慰,同时颌首催促他们继续前行。直到府门口落轿,家丁刘叔方才将事情经过大致告诉了我。
我额娘厨艺绝伦较之德妃有天渊之别,经她亲手烹饪的食物,视者莫不胃口大开,嗅者莫不垂涎三尺。时逢重阳佳节,额娘按例下厨做了些应景的糕点供家人享用,她担心小荣、小毅吃多了肠胃不适,便看管严格不让他们多吃,故而二人意犹未尽但不敢多言。今儿早上额娘见院中菊花开得艳,想起我过节也没回娘家探视,遂采了几朵最漂亮的作食材,准备做点儿水晶菊花糕送到雍王府。
不料那笼水晶菊花糕刚端下灶台,尚未搁凉切块,就被两只小馋猫惦记上了,他们分工合作使计支开我额娘,偷偷切了一大半端回自己房里。谁曾想还未等到吃午饭,两人竟同时出现了呕吐、咽喉痛和喘不过气来的症状。额娘慌了神,一边儿让人从衙门里唤回阿玛,一边打发人请大夫,可一连请了好几位大夫也说不出个子丑寅卯。你说是中毒吧,用银针试过秽物却无变黑,大夫们只模模糊糊推说该是吃了不洁净的东西,不约而同连剂汤药也没开,一文诊金也未取就离开了。
刚行至后院我就听见墨玉急切的大声哭喊,“不关我干娘的事儿,是我……菊花糕是我做的,你们要抓就抓我好啦!”
“这位夫人好不懂事儿!!!”官差们呵斥道,“咱们奉命办事儿,你要再挡路不让,胡搅蛮缠,咱只好告你个妨碍公务,一并带去刑部大牢啦!”
凌柱也凑上前帮忙拦阻,“几位官爷,我看你们八成是弄错了!我夫人心地善良,不可能对我两个儿子下毒,再说连大夫都不能肯定……”
“是真是假到了刑部自有公论!凌大人,咱以下犯上说句不中听的,不孝有三无后为大,你这两个儿子是你夫人所出吗?”官差们嗤笑道,“人心隔肚皮,兴许她以前只是有心没胆,现如今她女儿是雍亲王的宠妃,当真做了又有谁敢奈何她!”
“几位官爷既知‘不孝有三无后为大’,又岂不懂‘王子犯法庶民同罪’还是说……你们认定雍亲王只手遮天,有意徇私包庇,连万岁爷也敢不放在眼里!”我一挑眉,拍手称绝,微笑的斜睨他们道,“况且我额娘只是有嫌疑,甚至连我阿玛都不肯信是她做的,你们几个外人怎的如此笃定就是她故意投毒谋害我弟弟,莫非你们亲眼瞧见了?”
凌柱见到我,长长舒了一口气,“女儿啊,刘叔去了好长时间,你怎么现在才到!”
我无语的剜了他一眼,“阿玛,原本我和四爷临时起意准备回家看看,怎知刚到巷口就遇见了刘叔,不然从雍王府一去一来,哪儿那么快呢,你还嫌慢!”
“雍亲王吉祥,兰福晋吉祥!”几位官差中规中矩的施礼,“奴才们刚才只是与凌大人开玩笑,二位主子切莫当真。”
“这是自然!”胤禛出言更加刻薄,“疯狗咬了人,难道还非得反咬回去!”
几名官差脸上一阵青一阵白,垂手而立不敢言语。
胤禛好整以暇的掸掸衣袖,“你们准备将本王岳母带去哪里?”
踌躇片刻,年纪最长的官差答道,“刚才有人来刑部衙门报案,说凌夫人投毒谋害庶子。事关两条人命,咱们奉罗察大人之令上门提拿嫌犯。”
胤禛冷笑两声继续道,“奇了!身为刑部差役,你们办案首先不检视现场,反倒急着拘捕嫌犯,罗察大人就是这样吩咐你们草率办差的吗?”
官差们汗颜道,“奴才……奴才人手不够,罗察大人也仅是让咱们提拿嫌犯而已!奴才们这就去检视……”
“不必了!“胤禛利落的一扬手,”你先回刑部去,让你们尚书马尔汉派几个经验丰富的人过来。至于这嫌犯提不提得走,就要等检视过现场以后再做计较了。”
那官差面露难色,但也想不出推诿的理由,“这……奴才遵命!”
我沉着脸径自掰开他们,扶着额娘朝里屋去,“额娘,小荣、小毅的情况有那么糟糕吗?”
额娘受惊过度犯了老毛病,只掩面痛哭不肯多言,墨玉从旁回答道,“现在还在昏睡呢,我之前煎了绿豆汤喂给他们。”
“额娘别怕,四爷已经打发苏培盛去请太医了,弟弟们不会有事儿的。”我挽着额娘手臂,故作无事的道,“对了,我们把碧娆一并领了过来,额娘就不想瞧瞧外孙女!”
额娘心有余悸的直摆手,“照我说赶紧抱回府上去,这会子家里正晦气,她年纪尚小,冲犯了可不得了。”
“女儿知道额娘是为了碧娆好,可这小孩子也不能太娇惯着,不然日后就难养活了!”回到额娘房间,我宽慰她一阵便命乳母领着碧娆留下来陪她,自己则与墨玉和八斤半一同到厨房查看。
“夫人刚将菊花糕从蒸笼里端出来,我恰巧进来找她要花样儿准备绣对枕头给我婆婆……嗯,当时那盘子就放在平时放置食材的长桌上。”墨玉指了指洁净但略带油腻的木桌,直到现在桌上还堆着好些新鲜蔬果,“一直等刘婶儿进来准备午膳,才发现碗里的菊花糕少了一大半。我们才猜想八成是小荣、小毅偷吃了,所以就去他们房间查问,没想到他们一边儿呕吐一边儿喊嗓子难受……”
“这么说额娘从厨房里出来,就一直跟你在一起?”我埋头仔细观察,见墨玉伸手拿碗忙大呵一声,“别碰!!!”
墨玉惊得浑身一颤,呆呆的僵直望着我。
我拍拍她肩膀解释道,“待会儿刑部的人要过来查验,不要弄花了碗璧上的指纹。”
胤禛笑着走进厨房,“看来本王的福晋也不笨嘛!”
我朝外张望,那几个官差只在门口候着,“咦,阿玛呢?”
“本王让他过去陪你额娘了!”胤禛揉揉眉心,无奈的叹息道,“唉,你们家这次还真是祸从天降,真是难为你额娘一个妇道人家了!”
“可不是嘛,幸好糕点做完额娘就被墨玉叫走了,不然更说不清楚!”我咬咬嘴唇沉思道,“如果有人刻意纵毒,那只有两种可能。其一,在我额娘和墨玉离开以后,小荣、小毅进来之前;其二,那便是在食材里下药。所幸菊花糕的选料不多,无外乎是菊花、枸杞、冰糖、薄荷……还有水源,真要调查也还容易。”
“啧、啧、责……”胤禛故意用一种奇怪的眼神直瞄我,“我们兰儿果真是真人不露相,比衙门里那些饭桶强多了。”
我不禁有些飘飘然,“真的嘛,强在哪里呀?”
“他们是上吃下屙,你……”胤禛且笑且言,“你是光吃不拉!”
我愤然抬拳欲揍他,“粗鄙,我就知道你狗嘴里吐不出象牙!”
“做什么冒这么大火呀!”胤禛且笑且避,“光吃不拉是貔貅,爷在夸你招财旺夫呢,你却反过头来骂我。”
我不依不饶的追着他喊打,“少来,分明是拐着弯儿骂我!当我傻子呀,信你才怪!”
苏培盛再次适时的替他主子解了围,“王爷、兰福晋,奴才把李太医请来了!”
“怎么又是他!”我还未开口,八斤半却不满的直撇嘴。
我点点头附和道,“对哦,这次总不是烫伤这些皮外伤了吧,怎么还是请了这个看妇科的来?”
“苏培盛做事儿素来有分寸,兴许是其他太医刚巧走不开也不一定!”胤禛似乎很信任这个李言固,“走吧,先让他看看你两个弟弟去。”
胤禛让墨玉留下看现场,与我和八斤半一并去了两个弟弟房里。
李言固只略把了把脉,掰开小荣、小毅口腔看了两眼,再各自翻了翻他们上眼皮,便回身禀报,“四爷、兰福晋,奴才才疏学浅……”
八斤半突兀的冷笑,“哼,也不过尔尔嘛!”
“八斤半!”我皱了皱眉,虽然我对这李言固不甚感冒,但也觉得这样直接驳人家面子忒过分了些。
李言固没有同他过多纠缠,只躬身作揖继续回禀,“看这两位小爷的症状,颇有些类似被马蜂蛰过的病人,但他们身上并无伤口,且红肿部位又是食道……奴才不敢贸贸然用药。”
胤禛问道,“会不会是有人将蜂毒掺假在食物里了?”
李言固摇头否定,“这不太可能!一来马蜂性烈,蜂毒难采;二来适才听府上下人言到两位小爷是趁热偷吃的菊花糕,就算事先将蜂毒掺杂在食物里,过火一蒸也就毫无效用了。”
我闻言一喜,“这么说可以断定不是我额娘下的毒啦?”
李言固沉吟片刻摇摇头,“兰福晋明鉴,虽然奴才觉得凌夫人宅心仁厚,但也不敢断定两位小爷中的一定是蜂毒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