早就知道这鄱卫恒不是凡人,如今看来,他做那些事,足够凌迟一百八十回了。
此人在任靶郡十年,每年私加一次赋税,今年说要修路,明年又要建祠堂,后年又说渡佛金,总之就是花样繁多。
若是银子收了,真的有所作为,百姓也就认了,偏偏他什么都不做,全部用来精修府邸。进靶郡,一共有三条官道,两条都有障卡,出去都要银子。
百姓被欺压的苦之又苦,也曾起万民书上奏,但还没出靶郡呢,便就他派大批人马给血屠了。
这样一次两次后,百姓都怕了,再也不肆铺张去闹腾了,但就算是选了出头人偷偷去上奏,也能被他发现,捉回来便高悬在城门口,暴晒而枯,以儆效尤。
百姓怨声载道,无一不恨之怨之,但鄱卫恒更有阴招。
他也不出言阻止,但这个人白日议论了他次日,定然会被去了舌,全家都被吊悬在家门口。
管是什么显贵之家,或者鱼米百姓,皆都不能逃脱。
一次,两次……
二三十人,二三百人……
他就跟长了顺风耳一般,只要白日有人议论他,次日,那人一整家,皆都去了阎罗殿。
这样事情多了,哪怕城中百姓心有怨恨,却不在敢多说半句。
这鄱卫阳,据说还与江湖人有联系,这样一来,一些走马而过之人,也都不远多管闲事,一来二去,他就成了这靶郡之王,大有说一不二,落地成根的架势。
秋瑾说完后,又道,“主子,昨日晚间,那鄱城主也来咱们新开的红馆收银钱了,他的人还说,咱们的地方大,人头多,要比别人多收一倍的银钱。想着初来乍到,也就先交了。”
呵……
收钱的事,他行动倒是够快的。
没关系,就让他收吧,秋后的蚂蚱,也蹦哒不了几个时辰了,我杀了他儿子,就当是陪他的棺材钱了。
“这边给我围起来,后门也围住,别让贼人跑了!”
秋瑾这边刚讲完,楼下突然传来嘈杂的呼喝。
绿珠“当当当……”的敲房门。禀报道,“小姐,鄱城主带人来了,说是咱们这些人涉嫌谋杀福多客栈老板娘翠儿,要抓咱们去府衙里问罪。”
来的还挺快,看样子,是找到他儿子的尸体,过来找茬问罪的。
也好,择日不如撞日,今日天气不错,正好送他上路!
算算时间,我事先准备的人马也到齐了,我想了想,与秋瑾耳语了几句,她点头应喏,闪出门去。
我披了一件昨日新买的小貂袄,又带了一顶素色的鎏金缀珠的小簪帽,这便行门去。
轩辕宸已等在门口,于我微微一笑,上前牵住我的手。
这功夫楼下已被兵卫围的水泄不通,雕栏木梯口处,噔噔噔的上来两队手执兵器的兵卫。一名身穿府朝服的肥胖男子先行上来,随后点头对着木梯一通哈腰,一身紫色飞鹰袍的鄱卫恒便行将过来。
飞眉,阔脸……
虽是早已见过,但远远观着,和近在眼前,自然是不同的。
这人较高,肩也很阔,天生一副将军相,周身自带一股煞气,怎么看都不像是个鱼肉乡里的恶人。
但是……人不可貌相啊!
他立在楼梯口出,先是上下打量了一眼轩辕宸,又看了一眼我,开口道,“你就是洛倾?”
“不错,是我。”
洛,是苏倾沐母亲之姓,倾是我的名字。一路行来,通换住店,我用的都是这名字。
鄱卫恒眼中呼的闪起浓重的煞气,一挥手,鸿声道:“将他们通通抓起来。”
“是,城主。”那名穿衙服的胖男子应了一声,两侧兵卫唰的一下上前,将我们团团围住。几个举了獠锁的衙捕跑过来,举了链子就要往我头上拷。
“大胆!”绿珠怒喝一声,一步蹿前护在我前面。铭奇东虎自左右上前,冷面亮起架势只要对方在前一步,定会亮出兵器。
胖朝服男子急了,指着我们喝道:“胆敢藐视王法,你们,你们这是要造反不成!”
藐视王法?
我平声问道,“这位官爷,我们都是遵律守法之人,自然是不敢造反的。不过,您这句藐视,倒是让人糊涂了。”
“小女子晨起才出门,便见到这么多人围在门口,张口就要将我们捉了,还拿了给重犯要犯用的镣铐,一言不语就要将我们拿了。这小女子有些不明白了,难道,这就是你们说的王法么?”
胖男子又是哼了一声,朗声回道,“还真是伶牙俐齿,也罢,本官就将话讲明白了,以免你又多有托词。本官问你们,前日,你们可是住在了城北的福多客栈?”
“正是。”我应。
“那你们该知道福多客栈的老板娘,名唤翠儿吧?”他又问。
我点点头。
他眼中混光一闪,道,“今日一早,有知情之人举告,说你们便是杀害了那民妇翠儿的真正凶手!本官乃是这靶郡衙官,城中百姓的衣食父母。百姓的事,就是本官最大的事!遂将此时禀报与城主大人,大人青天再世,这便带兵前来,将你们捉拿归案,还我百姓安宁,为我百姓申冤!”
一通话说完,我差点没将晨饭吐出来。
还为百姓申冤,还衣食父母,能将大言不惭说的这么冠冕堂皇,我也真是服了!
这鄱卫恒也够可以了,为了给儿子报仇,这么矬的借口也能找出来,真是上梁不正下梁歪!
我回言道,“大人说的即是,身为靶郡百姓的衣食父母官,就该为民忧心,替民请命。但是,万事皆都要讲究证据,无凭无据的,你怎能随意抓人?”
“本官刚才已经说了,是有知情人举告。又怎能说是无凭无据?
小女娃,你莫要都行狡辩,乖乖的带了镣铐服法,不然,别怪本官以乱叛之罪,将你们就地处决!”
“哗啦啦……”
他话音一落,重兵卫将兵器展开,寒锋厉刃的,看架势,真有随时冲过来的意思。
我讽刺的一哼。
轩辕宸笑了一声,“这城中百姓,皆都知道那女子是何原由而死,大人你不去捉拿采花贼,怎是过来捉一女子?难道,大人觉得那采花贼,是女子么?”
简单一问,落地有声。
那胖男子愣了一瞬,随即又道,“休要狡辩了,当本官不知么?你们是团体作案!”
“哈……”
这次东虎笑了,“这位大人,你觉得,我们这般样貌,会是那等采花盗艳之人?”
我们虽都易了容,但一个人的眼神气场是不会变的。
放眼去看,轩辕宸清傲,铭奇冷俊,东虎绿珠也各有几分贵傲,怎么都不像是贼斜之人。
那胖男子一时不知如何回答,偷偷的去撇鄱卫恒。
他的面色未变,神色微是一寒,“人不可貌相,若是好人坏人皆都写在了脸上,这世间,又哪里会有恶人存在。你们有罪没罪,那妇人是不是你们杀的,自要当堂对质一番才好,王法昭昭,害人偿命,一切,自有公断。”
王法………
我微微一笑,反问鄱卫恒,“请问城主大人,在你心里,何为王法?”
他语气未变,回道,“西祁自有律法,律法即是王法。”
你还知道啊。
我点点头,“敢问城主大人,西祁律法,有意谋人性命,该是如何处置?”
“自然是依罪,判处斩立决了。”他说。
我点点头,受教一般的回道,“城主大人既然熟知律法,那小女子又有不明了。城主所说的律法,是只用来约束百姓,还是用来约束西祁所有人呢?”
他面色飞快闪过一抹复杂,转头对上我的眼睛。
我微微的笑着,就这样与他对视。
这鄱卫恒,既然带了这么多兵卫前来,心中自然多有思量。
他既然放纵儿子随意害人,自家儿子练的什么功夫,他当然明白。
知我杀了其子,自然顾及我们的功夫,不敢随意派人暗杀。所以,他便想了这么个假安罪名,以王法压人的法子,想将我们先请去大牢。
假若我们进了大牢,想出去就难了,最后,还不是任其宰割……
他似乎在思量着什么,终是点头回道,“西祁律法,那是我主陛下亲自修缮,里面明明白白的写着官令,所约束的,自然是西祁国之所有人。”
好!等的就是这句话。
“依城主大人之意,就是万事皆以王法论处,公正公平,可是此意?”
鄱卫恒点点头,“那是自然。”
我笑了。
“敢问城主大人,身居高位,却知法犯法,不但无故草菅人命,还刻意加以赋税,朝拨官银不以为民所用,还设卡拦路收去取银钱,这又该当何罪,又该如何处置!”
“锵……”
话音一落,鄱卫恒眼神顿时一冽,空气似乎凝固了一般,寂静的让人心慌。
胖衙官一下就愣了,众兵卫皆是不敢出声。
鄱卫恒做了什么事,在场之人心知肚明,但从未有人敢多有言语,像我这样当面数出的,更是半个都没有。
无数活生生的例子摆着呢,谁敢多说一句,偏偏我就说了。
在他们看来,我就是找死。
鄱卫恒冷冷的看着我,周身瞬而爆出一股杀气,随后,他笑了。
“哈……哈哈哈哈……”
他笑的极其张狂,就像看到了天底下最可笑的事。
我亦是微微勾起了唇角,现出半分笑意。
旁边的胖衙官不明所以,亦是咧开嘴,嘿嘿嘿的陪着笑。
艳阳高照,一派笑声。
一切看起来出奇的和谐。
突然……
鄱卫恒猛的停住笑声。
“杀!”
没有原因,也没有理由,就一个字,杀……
众兵卫得令,举着兵器便来。
轩辕宸眸色一冷“沧啷……”一声拔出腰间盘龙软剑,鼓内力将剑身绷直,猛的便是一挥。
“唰……”
剑气展出一个圆弧,攻在前面的兵卫碰到剑气,猛的倒飞出去,又两个倒霉的,直接飞出窗子,估计直接呜呼了。
“谁在敢来!”轩辕宸一甩盘龙剑,发无风微舞,衣炔浅浅而动,一双漂亮的桃花眼里,如鹰如虎,透着刺骨的寒。
这些兵卫似乎被镇住了,举着兵器做攻击状,却不敢真的过来。
鄱卫恒哼了一声,“啪……”的衣打响指,自屋外嗖嗖嗖跳进数个劲装人来。
呦,有后手?
我点点头,从袖间掏出一物,猛的一吹……
“咻……”
哨声起,屋顶瓦片顿烈,又是落进数名劲装人,也不犹豫,直接就打。
他有后招,我也有。
我在就让秋瑾唤了红馆隐卫过来,就等着找人练手开开荤呢。
两波人都是高手,你来我往的,场地似乎不够,也不知谁先一跃,这便跃出客栈,其他人紧随气其后,也都纷纷跳了出去。只是片刻,屋中又恢复成原本的模样。
“你究竟是谁!”鄱卫恒一缩眸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