在西祁,贵胄家的公子当众施以仗刑,已经是件令宗族蒙羞的事了,这莫谭从此断臂,那就是羞上加羞。
不过,我还是有些不对心思。
大费周折了半天,对方只不过仗断了臂,真是无趣。
外面的哭嚎声越来越小,赫连云起的脸色却是越来越遭,终于,一阵脚步声,侍卫将已经昏过去的莫谭拎进来复命了。
我低头撇将一眼,他肩膀处的衣衫已经破碎,皮肉更是惨不忍睹,而且,我发现了一件有趣的事……
我之前,伤的是他左手,而仗刑击打的是他右臂。
啧啧啧……真是可惜,好好的两只手,就这么废了。不过,这也不能怪别人,谁让他不长眼,惹了他倾沐姑奶奶!
饭来张口的日子,也是不错,以后一生,多多享受哦……
我搭手一礼,“泽恩王果然公私分明,如此大义灭亲之举,堪称楷模,倾沐佩服,不过……。”我撇了一眼旁侧大狗,“倾沐自小怕狗,若是以后出门再有遇见……”
“无妨,杀了就好。”
赫连云眉眼一深,一挥手,几个大汉忙扯着恶犬出去,一阵怪叫后,一切归于平静。
这功夫,莫谭的随从早将其掺扶了出去,门口看人热闹的人,不知何时也已经散了,我二人相对而立,空气中有淡淡的血腥味,一地寂静。
终于还是赫连云起打破了沉寂,他问,“郡主,今日还真是有雅兴,怎是约本王来了这小馆之中?”
“那日王爷送了那么珍贵东珠,倾沐心里亦是时时惦记,这不,知王爷喜酒,又正好尝了好酒,这才约王爷一聚的。所谓酒香不怕巷子深,这小馆中的苏子酒,还是不错的。”
“哦,既然是这样,还真是要尝尝了。”赫连云起点点头,还真是坐将下来,小二也是个玲珑人,赶紧先上了酒,又去招呼着,上了一桌子好菜。
菜色再好,赫连云起也是不会吃的,像征姓的与我饮了三杯酒,勉强算是找回来了一些场子,后又随意说了些什么,这便先一步告辞,离开了小店。
“主子,这人走时眼神不对,怕是有逆。”待他走了很远,秋瑾在旁边提醒。
今日派人杀我未果,晚上我又设计,让他亲手打断了母系族嫡的手臂,他是个典型的笑面虎,又怎会是就这么算了,定会想办法设计与我。
其实,早在我让秋瑾传信之时,心中已然有了思量。
卷进了这场储君之争,想要置身事外,已是不能。既然不能事外观火,便亮个身份好了。
大家都是聪明人,我这也算,给他个温柔的下马威……
看他眼神,心中恐是有了思量,用不上多久,怕是会明目张胆对我不利。
打蛇打七寸,迎风我先动。
不能等他对我出手,我得快一步,对他出手。
“秋瑾,传信给曹帮那边的信子,让他们偷偷散布消息,就说,泽恩王久思后似有决断,想将曹帮一分为而,一部分继续经营水运,令一部分,往陆运发展。消息传的像样些,让他们注意隐藏身份。”
“是!”秋瑾点头。
我又道,“盐帮那面,你也让信子传消息,说,泽恩王想将曹帮盐运两帮合并。”
“是。”秋瑾点头领命。
我又让她在在二皇子身边,能传上话的人身边传消息,说曹盐两帮最近似乎有了逆心,推举出了几名零头人,想要踹开他的统领。
我先是再曹盐两帮中散消息,让其内自相争,争个几天,自然会有拔尖的出来做大。
这时候,赫连云起若听了“可靠”消息,有人在他手上夺粮,自然会杀一儆百。
待到他将那几个领头的做了,我再传些别的消息,用不了多久,他的小金库,就不在是他的了,没准,还会反水咬他一口……
而朝堂这边,我已经明白的拒绝了百里天祁,他却还是没离开,以他的性子,若不挑唆赫连云起逼宫,定不会善罢甘休。
火烧子青馆后,信子盯的很紧,他暂还真是没动静,可我了解他,越没动静,他就会越酝酿更大的动静……
忤逆……没动静……
远处不知是谁在街头燃黄纸,那烧焦的纸糊味随风传来,荡进了鼻子里。
我脑子里灵光一闪,突然便想到了一事。
再过五六日,就是每四年一届的祭天大典了。
这祭天大典,西祁上下极其重视。
每次祭天,都由皇帝在观天台俸三生六素,行大礼燃高香,意求上苍保西祁国风调愈顺,国泰民安。
那观天台,修在离守山猎场一百里外的言坨山顶,那里本是一座古刹自从选在那里祭天,半山腰,便修了房屋,成了皇家行宫。
山的位置,两城交介之地,那祭天台,更是设在山顶。祭天事关重大,大批兵卫皆都留在山脚下,这时候,若是陛下出了什么事,而出事之前,又“写了”圣喻立储君,这可比举兵逼宫,省事太多了……
他会不会,就是打这个主意呢……
如今朝野一边倒,风向皆都偏去赫连云沼那边,若是祭天结束后,赫连云起手中有一道立自己为储的圣喻,朝中原本支持赫连云起的人,难保不会跳回来重新支持他。而支持赫连云沼的人自然不甘心,两边自然会起纠纷。
情况越乱,百里天祁就会越高兴,一高兴,自然就会浑水摸鱼,他的目的,也就达到了……
中陆那边,已经被他拖住了,南疆边境那边,虽是暂时无事,但也不敢掉以轻心,圣京若是出了岔子,西祁恐怕……
细细思量,当真是越思门道越多。
为今之计,需得趁着老皇帝还在,让其亲口下旨立储,不然,怕是不妙……
怎么能让他,亲口立储呢……
我立在屋中,竟是越思越乱,此时已过申时,天已经黑透了,门口的汗血金骢一天没食草料,已经不耐烦的磨蹄子了,我这便出门上马,缓慢行去郡主府方向。
行了不远,我又突然想起一件事,便又吩咐秋瑾:“明日将刚才那家店买过来,先不用设网,放着赚钱就好。至于看店的老板……那小二看着不错,就他吧。
秋瑾应,默默记下。
晨起出来,见了两次血醒,总感觉衣衫上有腥气,干脆将这马装扔了,又让婆子准备了热水,泡过花浴后,才觉得好了一些。
绿珠送中衣的时候过来被禀报,说是我回来后,百里天祁前来请见,因我吩咐不让他进府,门口的铭奇和东虎就硬是将其拦住了,他碰了软钉子,最后也只好走了。
我点点头,换了衣衫卧去榻上,这才发现已经极其疲惫,随手拿了锦狸摆弄一会儿,迷迷糊糊的便睡了过去。
这一觉,睡的极其香甜,次日一早神轻气爽,才是刚洗漱完,青藤便急匆匆过来禀报,谁是陛下召见。
自从轩辕宸举兵城外,陛下已经很久没有单独召见过我了,我那不准他是何意思,赶紧让绿珠给我梳了一个得体的高盘发,带了钗头耳铛,又寻了两个陛下亲赐的金雕镯子带了,浅施粉黛,着了件肃静的梅花绣瘦绣袍子,这便坐马车去往宫中。
和每次召见一样,这次,还是去了陛下的御书房。
“参见皇上,皇上万福金安。”
高德胜引我进屋,我端正起礼。
老皇帝摆摆手,“罢了,无须多礼,宁安啊,也是许久没随孤下棋了,来坐过来,陪孤下上两盘。”
“谢陛下。”我浅礼,这便坐将过去,与陛下对弈起来。
小心翼翼输他一盘,第二盘我刚才执棋子,老皇帝竟然问道。
“宁安啊,孤拿你,也当是自己公主一般,今儿你与我说说实话,御亲王和泽恩王,你觉得,谁脾气好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