人生需要经历,人生更需要磨砺。
“不知别人走过这千余里路,会不会也与我们一般……”
“狼狈”二字,陈青牛终究还是咽回了肚中。
自踏出安庆县城城门的那一刻就想到此行会颇多坎坷,而这,不也正是他想要的吗?许城之变,沉水河神,他陈青牛借以经历借以成长借以更了解这个世界与修行这条大道,他,还能有何抱怨呢。
只是,如今一行七人只剩了六人,金月儿更是双目失明,就连吕林二人,身上都因为那几个冥卫的伏击如今挂着采。
这一切,又值得吗?
“阿牛,你还好吧?”
虽看不见,兴许是感受到了陈青牛的情绪,金月儿颇有些忧心道。
陈青牛却露出一丝难得轻松的真心笑容道:“苍北府城,到了!”
放下帘子,陈青牛让黄福继续驱车往前。
隔着远远,已能瞧得见那座匍匐于大地之上的巨兽,虽没有直插云霄的摩天大楼,但其雄伟壮观与那一丝苍莽古朴,比之他前世记忆中的那些一线大城,也是有过之而无不及。
入城手续并不难办,又有黄福朱岩章这两个老江湖在,很多麻烦事,在些许银子撒出去后,也都行了方便之宜。
入城之后,无需打听,朱岩章便寻着记忆道出了银玄卫司府所在。
陈青牛却道:“先寻个落脚处吧!去司府报道一事,还可以往后顺顺。”
吕林二人自无异意,金月儿,就自然更没有异意了。这个女子,虽然双眼已然看不见,但谁人都看得出来,她的眼中,依旧有这个少年。
落脚于一间并不怎么华贵的客栈中后,数日来风餐露宿的众人,终于是睡了一个安稳觉。
陈青牛自是例外,行程中,他修行并未落下丝毫,反之比起那离开飞燕剑庄的前一月时间里,更为勤恳得多。
有元石之便,他的境界提升可谓是一日千里,修炼一事,颠簸之时都未停下,又岂能在这安稳之时松懈。
与沉水河正神玄沉求教了诸多修行之事后,对于储物袋中那越来越少却也依旧余下有大半的五颜六色石头,陈青牛已是叫得出名字。
这些石头,确实如在飞燕剑庄中时吕长峰猜测那般,是真正修行之人间流传盛广的元石,乃是由天地间灵脉衍生而出,其中天地灵气精纯浓郁,虽说对于那些大修行者而言其更常被作为世俗间金银一般的流通货币,但对于陈青牛这样的下境炼气修士与那些下境武道修行者而言,却是意义非凡。
这区区一小块元石,若是炼化其中天地灵气,可抵得上数日打坐苦修。而陈青牛手中这些更是不凡,乃是比之普通元石更为珍贵得五行元石,一颗,抵得上百颗无色寻常元石,其中自带有五行之属灵气,很是难得。
不过,在此事上,玄沉也叮嘱奉劝过陈青牛,有此难得之物,当是妥善利用,若是不能确定自己丹田中元气之属,最好还是折换为寻常无属元石炼化提升修为,否则,盲目炼化其中有属灵气,只会让一身元气杂而不纯,对于以后凝丹结婴影响颇大。
陈青牛听之觉得很有道理,也觉得很是无奈。
他踏入修行一道,都是偶然至极。
那个来去匆匆长着和他前世一般模样却自称夜的温和男子,丢给他三道修行法门,还了他说本是他之物的铜片之后,便是遁入那漩涡之中离去。
当然,陈青牛本就不是在抱怨,自然感恩夜还丢给他一头有着百年修为的虎妖尸体,若无那虎妖血肉中的一身庞大精气,他想要循序渐进走过化精境,哪怕没个十年半载功夫,也必然要三五年光景。
说到底,陈青牛还是缺个真正意义上能与他解惑的前辈师长,对于修行,知之甚少,不知,则唯有秉着一种不怕撞得满头包的精神。
虽有玄沉劝阻,陈青牛也依旧未停下修行,虽然不知自己修炼太上感气篇这门炼气法门,体内元气到底有属无属又或者是何之属,但既然这些五行元石能供他提升境界,他又何苦去自寻烦恼。
若修道第一境炼气三境都突破不了,又何谈什么凝丹结婴。
翌日,陈青牛从打坐中醒来,只觉得精神饱满,脸上笑容不掩。
没想到,一向运气算不得太好的他,竟然还能遇到如此锦上添花的事,这才刚到府城第一日,他便突破到了元海境。
何为元海境,便是丹田中元气有如汪洋大海,磅礴浑厚,借之施法凝术,可更为得心应手,再无需像炼气前两境那般小家子气,与人斗法,随时都还要担忧体内元气告罄的情况出现。
所谓炼气三境,本就是一个拓展壮大丹田,积累元气的过程,与勤恳态度有关,与修士天赋有关,与炼气法门有关,与外界灵气浓度有关……总之,其中变数很多。
慢则一辈子困于此境,快则……世上最不缺的便是天才,有人一日结丹,有人半日成婴,谁又说得清楚呢?
陈青牛自然不知这些,但能够如此之快便达到元海境,亦是他未曾想到的。
虽有五行元石之便,沿途他也能感受到丹田中元气迅速壮大,但这,依旧很是让人惊喜。
晨间,众人下楼用过早饭时,陈青牛虽未说,却也没有藏去眉间喜色。
“青牛,你这满面春风的,昨夜该不会是……”吕不为本想打趣,却看到自家妹妹还在一旁,不由得转口道,“不会是捡钱了吧?”
虽是心情大好,陈青牛自然不会和这个越熟越没正行的未来小舅子开玩笑的心思,道:“既已入城,我们还是先来商定下此后在这城中定居一事吧。”
他如今最为担心的自然还是金月儿,他和吕林二人终究是要去银玄卫报道的,对于银玄卫已有诸多了解的他自然知晓,履职银玄卫后,寻常时候还好,但每三月间,便要接手一次朝廷下发的任务。
这些任务的具体内容虽然如今陈青牛还不知,但必然不会太过容易简单,甚至,更是危险重重。
玄沉与之讲过,银玄卫,乃是大玄王朝三大玄卫中最是危险的一份差事,仿佛正应了那句“江湖险恶”,银玄卫中人身死道消的几率,比之那征战镇守边关的黑玄卫而言,更是有过之而无不及。
如此一份凶险的差事,他自然不可能随时带着金月儿,可是,若是将金月儿留在城中,以前还好说,因为本就是如此打算的,只是如今……
黄福笑道:“陈公子,我知你担忧,但我与老朱年事已高腿脚不便,暂时就不打算回去了,照顾二小姐的事,你与少爷,小林子三人去那银玄卫履职后,我们两个老家伙来做便是了。”
不待陈青牛接话,吕不为就道:“如此,那便多谢福伯、章伯了。”
“少爷言重了!”
陈青牛却是一言不发,在他昏迷那一月金月儿寸步不离在他身旁,而今金月儿如此模样了,他却要为自己的事奔波,这,有些不公平。
见陈青牛不言,金月儿自是善解人意,反而安慰道:“阿牛,无事的。寻常时候我会多把时间用在修炼一事上,有那颗水精在手,我能感觉到我的能力正在往着另一个方向转变,具体如何我也说不清,不过想来不会是坏事。若是履职后银玄卫那边抽不开身,你忙你的就是了。”
陈青牛道:“我会想点其他办法。”
随后,既然要定居,则是安排购置居所与寻常用度之类的事宜,这些,朱岩章自然是揽在了身上,虽多年未归很多东西都变了,但一些大体上的东西还是不会变的,比如哪条巷子适合居住少有帮派之人扰乱,哪条街上的物件既是好用又不会价钱太高……
说到银子,原本吕不为这个飞燕剑庄少庄主打算阔绰一次,但一个世俗江湖小帮派的积蓄和一位假丹境修士的身家比起来,无疑低了不是一个档次,更何况,此人还是堂堂二品银玄卫。
自储物袋中掏出一大把不知多少万两银票后,陈青牛道:“此事,便有劳朱老了。若是可以,最好还是地段清静一些,毕竟我等来此并非是图这府城繁华的,月儿如今又颇为不便,少一些吵闹最好。还有就是,还请越快越好!”
朱岩章也没客气,笑呵呵接过那把银票道:“只要有银子开路,所有手续办全,只需半日功夫即可。”
最后,再略一商量,一些生活上的繁琐事宜的安排,两个不太愿意吃亏的老人揽在了身上,而陈青牛四个年轻人则有了府城一日游的空闲,众人约好了今夜依旧在此落脚后便分别而去。
银子是不可能花不出去,在陈青牛这里吃了憋,吕不为就把目光放在了林牧之身上,摇晃着手中钱袋子道:“牧之,走,待哥哥我去给你弄一把趁手的剑。”
林牧之神色如常,却兴许是明白了什么,对着陈青牛道:“陈前辈,那我便与吕兄先走一步了。”
陈青牛也未劝说二人,反是心道这两个兄弟没白交。
待吕林二人离去之后,陈青牛拉起金月儿的手道:“月儿,那咱们便好好……游一场这苍北府城吧。”
其实,他本想说的还是“看一眼”。
于是,对于替金月儿寻找医治双眼之法一事,在陈青牛心中更为坚定,玄沉提到过乱越山中有灵道修行者,他已下定决定,无论如何,等一切安排妥当后,一定要尽快去一趟那乱越山。
少年携同美人同游,本该是一件妙事才对。
金月儿本就容貌秀美,自成为觉醒灵道能力后又多出了那么清冷味道,虽一副江湖女侠扮相,少了许多大家闺秀的娇柔感,如此英气逼人的,又有一股拒人千里的冰冷,反倒是更为惹人注意。
而反观陈青牛,也要显得寻常许多了,虽然再不是那副粗布麻衣的山民打扮,也算得眉清目秀,但和俊美二字,着实沾不了太大边,再加上刚刚长开的模样,除看之下,多是误以为这二人是姐弟。
弟弟生得不咋样,姐姐倒是好看极了,若是这姐姐能掀开那遮住了双目的纱布,那想必就更是一位美人了。
至少,在云仙居二楼上站着的那位身着华贵且模样俊郎的年轻公子是如此想的。
他招了招手,门口处一个老者连忙过来,俯首听命。
这公子指了指云仙居下穿行于街道上的陈青牛二人道:“你且去请那一对……嗯,姐弟过来,就说是我李良想与他二人做个朋友,欲请他二人喝一杯,还望他二人能给个薄面认识一下。”
待老者动离开房间前,李良还不忘面带笑意颇有涵养叮嘱道:“记住,是请!”
老者笑着点头应道:“少爷放心,老奴知晓的。”
陈青牛如何也没想到,前世古装剧中见得多了的老梗,竟会有朝一日也会出现在自己身上。
拦住他们去路的这个老者,虽面容有些苍老,方才朝着他们走来时确实龙行虎步,抬手间暗含力道,一看就是位身手不俗的练家子,且从其身上散发艾特的强大精气不难看出,这老者,十有七八还是位山上修行者。
只是,身为山上修行者,这老者却是一口一个“我家少爷”,这就让陈青牛颇为不舒服了。
你家少爷要如何,跟我有甚关系?你家少爷要与我做朋友,我就得舔着脸去巴结他?
晓是看出了对方修行者的身份,陈青牛依旧面色不改,淡淡道:“陈某与你家那位少爷素不相识,也没有要与之相识的打算,所以,阁下还是请回吧。”
那老者却是依旧不动,脸上颇有些为难的的表情:“这位公子,我家少爷并无恶意,只是见二位英气不凡,欲接连一番罢了,你这不是让老身难做吗?”
并无恶意?
陈青牛心中嗤笑,或许对他是无恶意,但对金月儿有没有那么几分歹心,那就恐怕只有天晓得了。
“陈某的话从不说第二遍,若你再要拦我二人去路,就莫怪陈某不念你年事已高出手了。”
老者仿佛早已经看出了陈青牛非是寻常人,反而笑道:“若老身能接公子一招,公子还请赏脸移步,毕竟我家公子,也是好意。”
既是冥顽不宁,陈青牛自是忍无可忍,当即运起一身元气,便欲要在这行人如流的大街上动手。
却这时,金月儿拉着他的手紧了紧,忽然道:“阿牛,走了如此久的路,也有些腿酸了。”
陈青牛,自然明白金月儿此举是何用意,只是,金月儿处处为他着想,他又何尝不是念着对方呢。
“罢了,既然累了,又有那位什么公子盛情相邀,咱们便去坐坐吧。”
谈笑之间,陈青牛收起已然将透体而出的元气与那一丝藏于眼神深处的杀机,对着老者淡淡开口道:“那便有劳阁下带路了。”
那老者,此刻已然是背心湿了一片,陈青牛身上方才暴露出的元气波动,与他这个不过刚入引气境的小小修士比起来,俨然已不知强了多少。
“公子,请!”
心怀忐忑下,老者已然在暗自盘算自家少爷这一次是不是踢到铁板了,眼前少年看上去不过十五六年纪就有至少元海境的修为,其背后势力,不可小觑啊。
陈青牛自然不会想那么多,搀扶着金月儿缓步而行,顺着老者之前所指不远处的云仙居走去。
他也有些好奇这个老者口中的“我家少爷”究竟有何不寻常,虽昨日刚进府城,连局势都还未弄清,但若是对方真有那么不识好歹,他也不介意在这城中出手。
毕竟,他可是血狼陈青牛嘛!
…………
“好一个血狼陈青牛!”
城内,一处宽大宅院之中,一个身形高大三十年纪的中年汉子左手揽着一个身材丰腴面容魅态看上去却不过二八芳华的美貌女子,右手端着茶杯,虽然中年汉子脸上有淡淡笑意,手中茶杯却是随着其暗中运力,顷刻间化为了粉碎。
中年汉子随手将手中茶水甩到身前跪在地上那汉子的脸上,笑容消去,言语冰冷道:“他等昨夜便已进城,为何你今日才来报?莫不成,昨夜你又醉倒了在了万花楼哪个女人的肚皮上?”
那跪地汉子连忙磕头,直呼:“小的不敢,小的不敢!回老爷,不是小的昨夜不报,只是……”
跪地汉子将目光小心翼翼瞥了半眼中年汉子怀中的美貌女子,心中暗自叫苦,昨夜你们闹那么大动静,更胜往常,我哪里敢惊扰你们。
中年汉子自是瞧见了跪地汉子的眼神,哪里还不晓得跪地汉子那不敢说出的话是什么意思,但还是屈指弹出一道内力,将跪地汉子打得连滚带爬往后退了数丈远后这才道:“好生盯紧了那几人,特别是那个少年,只要他们前往银玄卫司府,便第一时间告知于我。”
跪地汉子虽狼狈至极,却也未真个受伤,一边连呼“谢老爷手下留情”,一边退出房间。
时至这时,其怀中女子才扭了扭丰腴身体,颇为不依楚楚可怜道:“老爷,要是我哥的仇再是报不了,奴家可就,可就……”
中年汉子连忙安慰道:“哎哟,小韵儿别哭别哭,哭坏了喉咙晚上可就不美啦。”
“哎,这不得都怪那血狼陈青牛吗,若没他,那杀害你哥的曹家兄弟早就死了千百回了,又何必弄得现在这般,我那同僚身死也就罢了,那曹金却不知所踪,既然如此,再要报仇,也就只得寻这血狼陈青牛了。”
“韵儿放心,他陈青牛在安庆县城我拿他没办法,但他如今到了府城,我的地头上,他就是第二境巅峰大修士,我也能在他身上剥下几层皮来。我们可是说好了,只要杀了他,你哥的仇就权当报了。”
庞有韵这才欢喜道:“反正我爹是这么说的。”
中年汉子哈哈一笑,捏了捏前者鼻子:“等过了门,你爹不也就是我爹了?是咱爹才对。”
只是,陈青牛真有那么好杀吗?数日前,他那位在黑冥狱中当差的官场好友回来后闭口不提原本已是答应好的事,这让他,心中也颇有些没底。
这中年汉子,自然便是孙平口中的柳文彡了,既是那个得了庞老爷子偶获宝贝当了心头好,让刘志先前去安庆县城探查曹家兄弟冒名顶替知县一事的那位银玄卫大人物,又是数日前与孙平私下交易,让其带领一众冥卫伏击欲除掉陈青牛的幕后之人。
不过,说到那个不过寻常老人献出的那件让这位二品银玄卫都动心的宝贝,如今不正坐在他怀中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