飞燕剑庄中。
金月儿一连数日未曾真正合眼,如花似玉的她此刻看起来,已显得憔悴无比。
一个男子步履蹒跚走了进来,男子面色苍白,一连咳嗽数声后,这才缓过了劲,寻了一张凳子坐了下去。
金月儿道:“哥,你如今刚能下床便这般不顾惜身体,要是叫义父知晓了,又该生气了。”
这男子,显然便是被马楚阳废掉了四肢的吕不为,本来,他往后余生是应该躺在轮椅上的,可是,在那日擂台外吕长峰领着独孤云离去归来时,手中已然多了一颗墨绿色的丹药。
那丹药很是神奇,喂吕不为服下后,这才短短数日,那一身伤势便已然好了七七八八,只是唯一不妙的便是,这个方才进入先天境的飞燕剑庄少庄主,又被打散了一身内力,如今的吕不为哪怕彻底恢复了伤势,也或许连二流武人都算不上了。
吕不为反道:“小妹,你还好意思说我呢。听庄里那些丫鬟说,你可是一连七日都未曾真正合眼了,青牛他也是的,明知你心疼他,还让你……”
金月儿一口怼道:“不许说他!”
吕不为摸了摸鼻子,碰了一脸灰也不觉得有何闷气,对于自己的悲惨遭遇他并不觉得有何,没了内力便没了内力便是,他已然去过那样的境界,哪怕掉下来了,他也能再靠着自己一步步走上去,只是,对于陈青牛,他就真有些担心了……
整整七日,陈青牛都处于一种昏迷状态,原本,金月儿是要请江湖郎中替其诊治伤势的,不过,却被庄主吕长峰阻止。
“修道之人,元气损耗过度,寻常药草于他而言并无作用,他身上的伤势已然在自行恢复,如今他要醒来唯有两个办法,其一,寻一位大修士出手,用以灵识唤醒他损耗沉睡的魂魄,其二,他能凭借自身克服元气反噬之苦,自行苏醒。”
虽不知一向不显山不露水的义父为何会突然之间便知晓这么多修行者的事,但金月儿第一时间想到的自然还是那位名叫独孤云的高人,以她的聪明自然不难想到当初吕长峰将那位前辈拉到一旁所为何事,否则吕不为岂能服下那颗丹药后一日之间便苏醒?
只可惜第二日那位前辈便带着那个少女和马楚阳离去了,这让刚刚升起希望的金月儿又瞬间失落至极,以致于每日都只小恬片刻,一直细心照料,一转眼,便是整整七日。
不过,也就在这短短七日,整个安庆江湖已然乱成了一锅粥,原本各个依附于飞燕剑庄和铁拳帮的小帮派之间摩擦不断,动则斗殴火拼,数日间已有数个小帮派被灭。
而这一切显然有人刻意从中引导,虽然此人做得极为隐秘,但安庆江湖毕竟就这么大,明眼人一眼便能看出,那人,自然便是这位安庆县城的县太爷了。
府衙之中,得知独孤云几人次日便离去后,曹金这才终于是放下了心来。
当时,他和独孤云同时出手,以那位的境界,显然不会在意他们这些小修士的小打小闹。
如今,他所要做的唯有一件事,身为安庆知县的他,在那位新来的银玄卫到此时,给出一个交代。
高坐堂椅之上,曹金双目转动,脸上依旧是那副云淡风轻的模样,对于要给出的那个交代,他心中自然早有谋划。
这混乱的安庆江湖,便是他的交代。
比试之事,虽是银玄卫与他县衙主持,但终究说来不过江湖之事,堂堂银玄卫被江湖中人所杀,他这个小小知县,又如何能阻拦?既然要交代,那他便让这位将来的银玄卫好生瞧一瞧,这安庆江湖,到底是怎么个局势。若你通情达理,那到好说,若你与那刘志先一般冥顽不灵,那他曹金也不是泥做的,一个银玄卫是杀,两个三个,那又有何妨?
事实上,当初刘志先来安庆县城不久,曹金便已然知晓对方在暗中查他当初顶替一事,知晓之后,曹金曾已然与其明示,若对方到最后佯装未查出什么,他曹金也非小气人,这些年一方为官,虽只是小小知县,但说到底也是土皇帝一个,身家还算的丰厚,何况,此前他兄弟五人行走江湖,也积累了不小的底子。
毕竟这么多年过去,查不出什么,也实属正常。
可惜,那刘志先身为银玄卫却是眼光极高,颇有些人心不足的意思,钱财不要,丹药不要,甚至连法器都看不入眼,一开口,便是一千童男童女。
曹金虽未修阴魂鬼魄一道,却如何不明白此事何等的有伤天和,哪怕是他,也决计不敢行如此既损阳寿又坏道心的事。
二人谈崩,一个继续暗中调查,一个,自然是明面示好,暗中却巴不得害死对方。
“大哥,如今已有六七个小帮派被灭,咱们是不是可以……”
书房之中,师爷曹水大步走来,刘志先之死让他大为痛快,可是,如今做的事却依旧让他摸不着头脑。
曹金道:“在那位张大人到来之前,安庆江湖这潭水,清不得。”
曹水似懂非懂,不过还是领命而去,作为修行者,若铁了心要做一些事,自然不难,何况,其目标又还是那些没有先天武人的小帮派而已。
铁拳帮中,刘无常一掌拍碎了身前的桌子,就在方才,有帮中下属来报,依附他们铁拳帮的小帮派,又被灭了一个,而缘由,则依旧是与飞燕剑庄下属帮派起了摩擦,火拼之下不敌,这才被灭。
可是,哪怕马楚阳已然离开,以他的阅历如何看不出这一切主导之人便是那位知县大人,刘无常咬牙切齿道:“这个曹金,他究竟要做什么?”
飞燕剑庄中,吕长峰如往常一般坐在书房中,曾经那位银玄卫刘志先未来之时他是这安庆江湖上武道修为最高之人,如今,他依旧是。
下属上报的消息他已然听见,不过,却没有太多想法。
吕长峰眯着眼睛喃喃道:“这倒是真有些有趣了,银玄卫那位刚死,他这堂堂知县不想着怎么检讨,反而来插手我江湖上的事,其心可疑啊!”
想着想着,他是真个想不明白。而若是他能知道这位知县大人姓曹不姓庞,那他就不会这般纠结了。
第九日,陈青牛依旧没有醒来,不过一身伤势俨然已经彻底愈合,又在金月儿悉心照料之下,早已经换了干净衣服,身上看不出半点战斗后的痕迹。
望着眼前的少年,金月儿越看越觉得痴迷。
她猛然想起,自己在遇到这个少年之后,所经历的种种事,都是她曾经无法想象也无法做到的。
入北氓山腹地,夜战数百江湖人,甚至,这个少年连银玄卫都不放在眼里,说杀就杀。
不知不觉,对于陈青牛,她是越来越好奇,也越来越痴迷了。
当然,已然沉浸在自我世界中的陈青牛自然不知道金月儿会用这种痴迷的目光看他,他如今,很不好过,既茫然,又无措,就如同当初,他被夜困在那个小灵境当中一般,出不去,叫不答应,不过比那时候唯一好点的就是,他既不会饿,也不会困,更不会觉得精神疲惫。
这是一片巨大的空间,漆黑无比,空旷无比,而陈青牛的意识就像是这片空间中的一个幽灵,漂浮沉沦,仿佛永远也摸不着边际。
“不是元气透支吗?”“我怎么在这里?”“这里,究竟是哪里?我到底还活着,还是已经死了?”
可惜,这一次并没有像夜一般的存在会遥遥听见他的声音,然后跨域而来,替他解答心中的疑惑。
于是,陈青牛就这般一直飘着,不知飘了多远,亦不知飘了多久,直到在某一刻,他看见远方有一点细不可闻的光点。
“我,便是要去那里吗?”
问话之余,陈青牛已然朝着那处光点飘去,他能隐隐感觉到,那道光点之中,有什么东西在吸引着他,呼唤着他。
又不知多久过去,陈青牛终于飘到了光点之前,他终于看清了那光慕中发光的东西究竟为何物,那是一弯墨绿色的月亮,小巧玲珑,晶莹剔透,此时此刻正悬浮在那里。
这月亮陈青牛如何认不得,正是那块化作纹身烙印在他胸口的铜片。
“这,究竟是……”
陈青牛喃喃自语,不过下一刻,他猛然张大了嘴巴,他看到四周有密密麻麻的光网瞬间凝聚,这些光网纵横交织,密密麻麻,向着他猛卷而来。
这一幕,他此生怎能忘记,当初在北氓山中铜片纹身第一次吸收狼王魂魄时,便是显形而出,用这些光网将其强行拘入其中。
看着那一道道向着自己束缚过来的光网,陈青牛本能反应,便是要往后退去。
可是,他的速度如何比得过这些铜片凝聚的光芒,只是刹那之间,他便被束缚其中,而就在他被束缚的那一刻,一股巨大的力量拉扯而来。
下一刻,陈青牛便被那些光网彻底拉入了铜片当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