擂台之外,一座民居楼顶,一个少年临风而立,双目直直望向远处那高台上刘志先所在位置,如野兽般窥视,伺机而动。
在未见刘志先之前,陈青牛并非没有想过对方的样子,身高八尺,壮若虎牛,生得一张凶狠恶煞的脸,只是如今一见,他难免有些失望。
然而,却就是这么一个奇丑无比的矮小瘦子,不仅让人抢走了他的弟妹,更是变相的杀掉了他的父兄,如今想来却是……陈青牛露出一丝笑容,只是这笑容辛酸至极,悲愤至极,同样,怨狠至极。
一张张熟悉的面孔浮现在脑海,父亲,大哥,二哥,六妹,阿七。
阿七啊!那个总喜欢粘着他,跟在他屁股后面的小家伙,哪怕每晚眼睛都困得睁不开了,都不会忘了叫他这个哥哥回家睡觉,那个小家伙跟他久了,还那么小就已经知道了那么多道理,就已经那么会理解人,可是如今……
两根细长的红色虚影在陈青牛双眼浮现,这一次并未像以往那样一闪即逝,而是越来越明显,越来越鲜红,到最后已然如要泣血。
擂台之上,持续了整整半日的比试已然接近了尾声,连吕不为和马楚阳这两个先天高手都出手了,在场之人,谁还敢上?
而开打之后,马楚阳也收起了那副慵懒模样,此时此刻,他赤手空拳,犹如一条毒蛇般,每每出手,都直击吕不为要害,没有半点比试的意思,分明就是欲要杀人。
短短两年,便威震整个安庆江湖,闯出了白面蛇的名号,马楚阳靠的其实并非是他一身先天武人的武力,而是他的心狠手辣。
一次,两次……数十个回合下来,吕不为其实相当憋屈。
进入先天境界后,他本以为能够和马楚阳一战,哪怕打不过,也能拼个两败俱伤的下场。
可是,当真正动起手来,他才明白了眼前这位白面蛇的恐怖,武功极高,下手极狠,这数十个回合看似你来我往不分输赢,而唯有他自己才知道,他其实一直在躲,一直在抵挡,而马楚阳却是游刃有余,仿佛闲庭信步。
“这样下去,哪怕内力不耗尽,我也会命丧此人之手。”
在又一次避开对方换拳为爪的攻势之后,吕不为已然明白了和马楚阳真正的差距,他知道,哪怕他一直躲下去一直靠着手中的玄铁剑去抵挡,但总有那么一个次,对方的拳爪依旧会打在他身上,而那时,也是他吕不为丧命之时。
下一刻,马楚阳已是再次袭来,情急之下,吕不为举剑相抵。
“叮!”
爪与剑的摩擦,竟然响起阵阵金属相击的刺耳声音。
“飞燕剑庄三宝之一的玄清剑吗?”短暂碰撞后抽身退去的马楚阳撇了撇嘴,却是满脸不以为意,“可惜了,虽说玄铁颇为难得,但终究不过只是一把连下品法器都算不上的废剑,要是打造的是一身乌龟壳,那说不定以马某如今的武道修为还真没办法,不过现在嘛……”
马楚阳再次向着吕不为袭去,狞笑道:“武技,追风爪!”
原本,吕不为还在思索马楚阳先前那番话的意思,什么玄铁,什么法器,他从未听闻,却在马楚阳喝出“追风爪”时,他已是脸色剧变。
他从小练习的“燕返九剑”同样是一种武技,但,却是进攻招式,而非防守之法。
如今局面,他唯有两个选择,因为施展武技就必须运转内力,而运转内力,就必然有一定的空隙。而这,便是他的喘息之机。
要么,他再次如方才一般,迅速拉开距离,然后同样运转内力,附加于玄清剑上,再以玄清剑去抵挡。
而要么,他冒着挨上对方致命一爪的可能,同样施展武技,哪怕受了一爪,也不一定会死,而对方若是吃了他一剑,则必定会重伤,而他,便能找到废掉甚至是杀死对方的机会。
“我,究竟在想什么?我不惜冒险进入北氓山寻找进入先天的机缘,为的不就是此刻吗?如今机会就在眼前,我竟然会犹豫,会害怕?”
吕不为自嘲一笑,下一刻,他猛然一跃而起,面对那已然距离自己不过两丈距离的马楚阳,他没有半分抵挡之意。
“燕返九剑!”
如一只飞燕笔直插入云霄,又迅速折返。伴随着吕不为手腕的抖动,那把飞燕三宝之一的玄清剑一化二二化三,顷刻之间,已是九道剑影。而那九道剑影早已不再如北氓山中他施展时那般只是虚影,如今那九道剑影,凝实至极,已然有如九把真正的玄清剑。
马楚阳见此,却无半点心惊,只是再一声狞笑,手中已成的爪势再次变化,化为了一指向前的动作。
“想鱼死网破?那马某便给你这个机会。武技,凝虚指!”
一道犹如剑气般的指气向着吕不为飞射而去,直直与吕不为落下的九剑撞在了一起。
没有惊天动地的声势,亦没有变化莫测的诡异,那指气冲天而去,不仅击碎了吕不为用内力衍化的九道剑影,甚至连玄清剑都洞穿了一道食指粗细的口子,而不仅如此,吕不为胸口正中,同样多出了一道贯通伤。
一指之力,恐怖如斯。
感受着胸口传来的剧痛,吕不为重重往着擂台上摔去,时至这一刻,躺在地上的他才明白了他之前的想法有多么的天真,也才感受到了真正的无力。这马楚阳,其实早已经是他父亲那个境界,甚至已然超过了他父亲的先天高手,而他,不过是刚刚凝练出内力罢了。
听着脚步向他走来的声音,看着那由远及近的身影,吕不为心中最后那一丝侥幸,已然彻底失去。
他想要再撑起身来,不管是认输还是拼命,他都不想这么躺着,但显然,他已经使不出半点力气。方才马楚阳那一指,不仅击穿了他的身体,更是击散了他身上那本就不多的内力,如今的他,绵绵无力,想要动一根指头都是艰难无比。
一切,就要这样结束了?刚刚进入先天境界的那份自信和豪气,都要彻底粉碎了吗?
“哎呀,不好意思,打歪了。”马楚阳抬起一脚,狠狠踩在吕不为脸上,“不过马某觉得,一下子弄死你,很是可惜,你可知,他们为何叫我白面蛇?你想必是不知的,否则哪里来的胆子挑衅我,那我现在就让你……”
一脚,又一脚!
马楚阳一脚又一脚下去,将吕不为四肢统统踩碎,后者发出杀猪般的惨叫,凄厉至极,痛苦无比,而他,却并没有丝毫要停下的意思,只见他再一脚抬起,已然重重落下,向着吕不为胸膛踩去。
轰!
在马楚阳这一脚之下,擂台都震动了些许,不过,地上的吕不为已然换了位置,并未受上这一脚。
“马帮主,得饶人处且饶人,可否卖老夫一个面子,放了犬子?”
不知何时,吕长峰已然出现在了擂台之上,方才,便是他情急之下救了吕不为一命。
“呵!”
马楚阳只是冷笑一声,随即,转头去问一旁身为主持的师爷曹水,眯着眼睛道:“孙师爷,阻碍比试,当是何罪?”
“这……”
哪怕曹水真实实力已是引气境修为,也略显犹豫。别人不知,他可是清楚得很,这个吕长峰虽然一直隐藏,其实早已是先天后期武修,堪比元海境修士,距离那武修第二境踏空境也不过一步之遥。否则,又如何能凭一己之力让飞燕剑庄和铁拳帮在这安庆县城中平分秋色,当年更是一怒之下划破了那下山虎刘无常的左脸,更是敢不将他县衙放在眼里。
而在曹水犹豫之时,吕长峰再次道:“江湖比试,生死有命!吕某自知不该出手阻拦。不过,吕某只有这么一个孩子……”言至此处,吕长峰声音已然有些冰冷,“不知,马帮主要如何才能放了犬子一命?”
“哦?”
马楚阳同样声音转冷,不再去看师爷曹水,而是对着吕长峰道:“都已成废人,吕庄主何必如此?”
吕长峰道:“废人,也总比死了要强。”
“可以呀,马某本就不是好杀之人,不如这样……”马楚阳一脸不怀好意的冷笑,目光一转,已然盯上了掉落地上的玄清剑,“马某素闻飞燕剑庄有三宝,当是心往已久,这玄清剑虽已被马某破了个小洞,却依旧锋利至极,不知吕庄主可舍得忍痛割爱?”
“可以。”吕长峰没有半点犹豫,抱起地上的吕不为,便走下台去。
这下,到轮到马楚阳愣在那里了,他本就是想气一气对方,但哪里想到吕长峰竟会如此果决:“罢了罢了,虽然剑是破铜烂铁,可这玄铁倒也不错,以后……”
思索之间,他便向着玄清剑走去,正欲弯腰去捡,却是猛然顿住了身形,那是一种他入世以来,从未感受到过的危机感。
马楚阳没有半点犹豫,便向着一旁退去。
下一刻,他方才所在的位置,已然站了一个少年,此时,正把玩着那把玄清剑。
“不好意思,这把剑,陈某也想要。你的命,陈某同样想要!”
马楚阳双目一凝:“陈青牛!”
而台下一众江湖人,早已经是炸开了锅。
“血狼!”
“血狼,陈青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