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话顿时引起了殿上一阵私语。自从这四皇子进来,文武百官都是看到他的人品出众,加上他行事说话处处有度,气质又出尘如仙,这样的男子即便不是皇子也足够引人关注的了。更何况现在听到居然要联姻的是他,这不禁让人好奇,皇上会指哪个公主给他?
可是这悄悄四窜的热闹却热不到她的心里去,她只觉得如五雷轰顶。他这边才刚说要与自己一生一世一双人的,那边却跑来俞国求亲了?那自己算什么?他们的往日又算什么?
四面窃窃私语,却如雷鸣一般轰进她的耳中。那种无力感忽然又爬遍了全身,她轻咬嘴唇,拳头不自觉地捏得越来越紧,指甲几乎都嵌入肉中去了。
皇上抬手朝四周的虚空压了压,周围顿时恢复了安静。
他微笑说:“四皇子人物非凡,若能配得如此佳婿,倒也是一段佳话了。只是不知,四皇子可还有其他妃妾?”
“小王并无婚配,更无侍妾。小王曾说过,若要娶妻,便只娶一人。弱水三千,只取一瓢饮。”楚瑜话音虽温软,可语气却无比坚定,响在她耳边,竟如回到那软语温存时一样。
这话自然引起了在场人更大的惊讶。自古男子三妻四妾都是常事,更何况王公贵族?!
皇上眯着眼,似是沉思又似是打量,良久才说:“若是真的,那能嫁给四皇子的女子,倒是个有福气之人。”
说着,他忽然转向一直不作声的苏清雨,问道:“阿清你身为女子,若你的夫婿肯如此,你可觉得好?”
皇上这话让在场人不禁一惊:苏清雨不是早已口头说了要指给陵王的吗?怎么会在这时候问她呢?
见全场的目光都向着她,她再无奈也要回答:“阿清福薄,不敢奢想。”
皇上哈哈大笑:“阿清说不敢奢想,是怕有人生气吧?!”
这话引来一阵低笑,谁不知道陵王早已与倾明郡主订了终身呢?此刻即便是多彪悍的女子,也不会承认自己是悍妻的。
苏清雨更是羞恼,忙低了头说:“皇上,阿清不是这个意思。”话没说完,脸上却早已绯红一片,那艳如三月春花的红看得多少人又失了神?!
皇上住了笑,对楚瑜说道:“朕很高兴能与四皇子这样名满天下的人中龙凤联姻。可朕一向膝下子多女少,仅有三个女儿中,唯有惠清公主是到了婚配年纪。只是,惠清一早订给了怡王爷之子。恐怕这次的联姻,不能让四皇子如愿了。”
楚瑜似是早已料到他会这样说,不以为意地笑说:“贵国地灵人杰,楚瑜来之前也听说过皇上龙子甚多,也不敢奢望。”
听他这样说,皇上微笑着点头道:“四皇子能体谅,这便最好不过了。若朕能补偿些什么,四皇子也不妨直说。”
听到这话,众人都认为,这和亲一事似乎已经告一段落了。
可是,只见楚瑜微微沉吟便跪下道:“既如此,就请皇上看在两国友好邦交的情分上,请将倾明郡主代替惠清公主,下嫁楚瑜为四王妃。”
这话犹如一枚炸弹扔进人群中一般,让整个金銮殿顿时哗然。
苏清雨这才知道,他刚才故意探皇帝的口风,根本就是醉翁之意不在酒!
可是,若她答应了,那梁逍怎么办?!他好歹救了自己多次,她不能这样置之不顾的!
苏清雨忙跪下说:“皇上,阿清已与陵王有了口头上的承诺,好女岂可侍二夫?!”
楚瑜却在那边不紧不慢地说:“皇上,小王的确一片赤诚为了两国邦交。郡主只是口头婚约,听说皇上连圣旨都还没有下呢,怎能真的作数?!可是,若连一个小小的王妃,贵国都舍不得割爱,那怎么取信于我皇陛下?还说什么贸易通商,互惠互利呢?”
苏清雨听他用两国邦交来作条件,心中知道他这次定是要将自己带回去才罢休了。不知为何,她如今心里竟找不到一丝高兴的感觉。
看见皇上沉吟不语,她急忙说:“皇上早已口头答应了我与王爷,若是这点都做不到,又如何能取信于民呢?”
楚瑜却笑了,那笑容依旧飘逸如仙:“小王素闻陵王爷忠君爱国。如今王爷在西北边疆平叛,若连这点牺牲都做不到,又如何能让西北军信服呢?”
说着,他看向苏清雨,说:“小王也听闻过那些赞颂郡主的歌谣,也知道郡主从前最是为国为民的。可今日见了,郡主竟让楚瑜有点失望啊。”
听到楚瑜的一番话,满堂震惊,看来这郝国四皇子这次若是娶不到和亲公主是不肯罢休了,竟然连已经订下婚约的倾明郡主都定要带回去,还居然夹枪带棒地用家国天下来让倾明郡主低头。
有些官员不禁怒气上升,这四皇子虽然如今名满天下,也的确是个人中龙凤,可他居然为了一个已经订婚的郡主,当了他国所有朝臣的面,公然逼婚!这里毕竟是大乾皇宫,还由不得他胡来!
殿上气氛立刻紧张了起来。只见一个年轻文官便持玉笏出列奏道:“陛下,微臣以为,这和亲也需得门当户对。想来倾明郡主已经婚配了陵王爷,虽二人未成夫妻之实,可毕竟已有了契约。若真的答应了四皇子,未免授人话柄。还望陛下三思。”
苏清雨虽然不作声,可毕竟还是感到有点高兴,但她更明白,皇上似乎要借这个机会,彻底将自己清理出大乾。问题就是在于,他究竟会怎么应付自己本身与梁逍的口头婚约。
而且,见到贺临风,不,是楚瑜居然将无辜的梁逍也拉了下水,还用西北军的军心来弹压梁逍,难道他不知道这会害了梁逍吗?苏清雨忍不住,恼怒地直视他的双眸。
可是刚一抬头,她却不禁被那眸子后深藏的悲伤震住了。一时间,竟一句话也说不出来。
难道他这次来竟是为了要带自己回去吗?这怎么可能?他不是梁逍,他一向自有他要的家国天下,怎舍得为了自己分心?
正在这时,满殿的人却只见到皇上大手一挥,旁边的书记官连忙凝神听着皇上口谕,挥笔记在明黄的空白圣旨上。
“奉天承运,皇帝诏曰:朕有义女倾明郡主苏清雨,年方二八,容貌倾国无双,言行清明端方,才德可比兰芳。今郝国四皇子楚瑜来求联姻之谊。瑜仪容丰姿,文武双全,堪与致成美妇佳婿。特封苏清雨为倾国公主,下嫁楚瑜为妃,共修二国友好绵长。”
怎么?居然要将她推出去和亲?
看着玉玺盖在圣旨上,苏清雨久久回不了神。
看着群臣退下,她依稀感到被人带领着,来到了御书房。
坐在上首的皇上依然英气逼人,可眼神却无比阴鹜,死死盯着跪在地上的她,没有说话。
她自嘲地笑了,命运竟与她开了一个大玩笑。兜兜转转了一个大圈,居然还是安排她回到了贺临风的身边,丝毫不理会她究竟现在还能不能再与他一起。
怪不得他这么爽快地答应梁逍,原来将她骗回来以后,他还有后招。
失望、愤怒、心痛、迷茫......各种情绪乱七八糟地在她心里扭成一团,像一只无形的大手紧紧地勒着她的脖子,让她觉得这个偌大的宫殿越来越让人透不过气。
这一刻,天旋地转,却忽然从这么多的片段和声音中,冷冷地挤进了皇帝的声音和面容:“阿清,你若不愿意和亲,倒也可以。只是,你和逍儿对得起大乾子民吗?”
她不可置信地看着皇帝,他居然用梁逍来威胁她!他明知道以她的性格,她不可能眼睁睁看着梁逍因自己而出了事。
她冷汗潸潸,豆大的汗珠不断划过额角。看着皇帝冷得几乎像冰的脸,她生平第一次有了人为刀俎我为鱼肉的感觉。
极其不甘,却又无计可施,她弯下腰去,朝那高高在上的男人低下头去,重重地磕在地上:“皇上!苏清雨答应您终身不再出现在大乾,求皇上放了苏清雨隐归吧!”
皇帝哼了一声,冷笑道:“朕既然答应了让你做四皇子的妃,君无戏言,若放你走了,那朕的颜面何存?皇家的威仪何存?”
她心中不禁愤怒,难道是她自己答应要和亲的吗?可是,她却不能像往日一般顶撞回去,为了性命和自由,她只能一遍又一遍地磕头哀求。
皇上冷了脸,任由她在下面一下一下地磕着头,不再理她。她虽眼花缭乱,可不敢有丝毫失当,还是重重磕头求着皇上。
皇帝终于不耐烦,噌一下站起身,大怒道:“苏清雨,朕看在你昔日忠心为国为民的份上,不忍就将你杀了。若你再敢拒绝,朕便立刻下旨将你和身边的人都斩了!”
说着,他满脸铁青地大步走下台阶,迎向那两个闻讯赶来的太监说道:“摆驾!”
听着殿门在身后重重地关上,既没有人让她走,也没有人留下她。这偌大的御书房,此刻只有她一个人坐在冰冷的地上,不知道何去何从。
直到被人扶起来后,她才恍惚记得,自己要回去了。
肩舆还在外面等着。待她上了肩舆,耳边还回荡着严公公扶起她后,低声说的话:“公主,留得青山在,哪怕无柴烧呢?”
是啊,留得青山在不愁没柴烧。可是,如今自己若走了,梁逍可怎么办?
她默默坐在房中的椅子上,不知道自己如今该怎么办。福婶却进来了。
她蓦然想起当日一些事情,问福婶道:“你是皇上的人?”
福婶摇摇头,却又点点头。
看着她的样子,苏清雨不知道为何竟觉得她满眼都是悲伤,但见她没有说话,室内气氛只觉得尴尬了起来。苏清雨心中叹了口气,又再把视线投在四周。
福婶看她打量四周,忽然用手扶着对面的椅子,缓缓坐了下去。苏清雨不知道她想做什么,只得也默默地看着她。
福婶眼睛定在她的身上,那双眼周尽是皱纹的眸子竟隐隐带了水光。她长叹一声,忽然跪倒在苏清雨脚下。
苏清雨吓了一跳,急忙拉福婶起来,可福婶却纹丝不肯动。
她大急,跺脚说道:“你究竟有何事,难道就不能先说清楚吗?”
福婶素来身材高大,虽是跪着,竟一伸手也拉到了苏清雨的上臂。
她用力一压,竟将苏清雨压回到椅上坐着。
她对苏清雨说:“我只求你,看在王爷素日待你不薄的情分上,这次救王爷一命。”
“他怎么了?”听到梁逍也许出事了,苏清雨心里不由得大急。
福婶却说不下去了,只是默默啜泣着。
苏清雨无奈只得板起脸,冷冷说道:“你若不起来把事情说清楚了,我便随你去。”
见她这样说,福婶方才缓缓站起身来。苏清雨顺势将她拉到椅上坐好,柔声说:“我虽不知道你真实身份是谁,可我信你定不会害我。你且把事情说清楚,可好?!”
福婶虽然平时装聋作哑,可素日与她相处惯了,知道她虽清冷,可脾气却也很犟,就将事情一一对她说来。
福婶虽然平时装聋作哑,可素日与她相处惯了,知道她虽清冷,可脾气却也很犟,就将事情一一对她说来。
福婶原是一个大宫女,却出身武学世家,从小就身怀绝技。当梁逍封地为王以后,因为皇帝猜疑梁逍在东南三省积蓄力量,多次派人对他出手,但多次都被他逃脱了。皇帝便命福婶装作聋哑人,用奴仆的名义隐藏在知县府监视梁逍。可是在某次行动时,福婶不慎失手被擒,梁逍却主动放了她。
福婶自小就是生活在江湖,只是因为家道中落才入了宫。江湖人自有江湖义气,为了感谢他,从此她虽然还是在替皇上做事,可却早已效忠了梁逍。
福婶平淡无奇的话中,竟藏着梁逍如此不堪回首的过去。可见梁逍私下里过着的竟是这样的生活。
她更没有想到,原来皇帝对梁逍竟是如此顾忌,丝毫不像父亲对儿子该有的做法。
可是,这与自己救梁逍有何相关?
福婶看出了她的不解,便说:“太子早已知道王爷并非池中之物,早年就欲要加害。王爷从来都没有那个野心,当年也是被逼迫得无路可退了,这才请旨封地避开他们。所以这些年来,王爷从不踏入京城一步。可谁都没有想到,居然有个能让他一切都乱了的你!当i你身中奇毒,朝中又连连催着。他终究放心不下,不顾我等一再劝说,宁愿涉险也要送你入京。”
这话听得苏清雨心惊,原来当日他入京竟是冒了这样的凶险,梁逍竟没有说一个字。
福婶见她不语,依然说了下去:“因为你引起了明后的警觉,所以太子才提出要娶你,实则是来试探王爷。幸而王爷平时掩饰功夫滴水不漏,不然这么多年辛苦打下的基业,就真的毁于一旦。不过皇上已经对王爷起了疑,召见你之前突然宣旨,让王爷陪宣王带兵去西北疆地平叛,好......”
“好引开你们王爷,这才能顺利对我下手。也好试探他的能力究竟有多深,是吗?”她接过福婶的话,静静地说了下去。
福婶仿佛有点惊讶,却又立刻释然地说:“难怪宁大人他们一直对姑娘的聪慧赞不绝口。只是,”她皱了皱眉头,“若这次皇上不能如愿,只怕王爷就真的会死在西北疆地。反正沙场上刀剑无眼,死一两个不太重要的皇子,对大乾的根基一点损失也没有。”
苏清雨的心莫名痛了。这么说来,他素日的纨绔放诞,真的是在为了自保!她向来知道皇上不喜欢他,可没想到竟会对他下这样的毒手!虎毒不食儿,梁逍好歹还是他的儿子啊!
烛花渐渐爆开,她没有再说话,只是低了臻首,往事一幕幕在眼前掠过。
满脸邪笑,一双墨眸中总是波光明灭的梁逍。
总是喜欢一身孔雀蓝的俊美无俦的梁逍。
满身夕阳静静倚在门上看她处理公务的梁逍。
每次都沉稳不惊地用长剑将她护在身后,对她说一切有他的梁逍。
一路看守她,却在她醒来后轻描淡写地笑着的梁逍。
金銮殿上默默看她受尽荣*却只是担心她被骗的梁逍。
排众而出使她免遭羞辱,为了救她直闯刑部大堂的梁逍。
喜欢翻着白眼叫她笨女人的梁逍......
无论如何,她此生已经欠他太多。如今,他还因她而奉旨去了西北疆地。就算没有人打他的主意,刀剑无眼,他一个安逸闲散惯了的人,又如何吃得了这些苦头?
说来说去,还是自己害了他。
“我答应你。只要是为他,无论何事都可以。”她平静的脸上并没有一丝喜悲。
福婶闻言,竟喜泣了:“我在此代替王爷手下所有人,谢谢姑娘大恩了!”
她微微点头。于她,他始终是个生死相交的朋友,虽然如今他们再也回不去那无邪的当初,可她知道,为了她的生死,他始终都会尽力。那换了她,为何不能为他这样做?!
其实,即便福婶没提这个要求,可自从那日见了皇上,她感到了命运的齿轮已经缓缓推动着他们分开。也罢,若她的离开能让他免去许多坎坷,那便权当谢了他为她的一切。
只是,为何想到从此与他再无相见之日,心中竟会隐隐作痛呢?
她只觉得满屋子的烛光都摇晃了起来,口中一股苦涩的味道忽然很厚重。
见到福婶注视的目光,她忽然有种冲动想反悔刚才说的话了。
可是,她却听见自己说:“他能有你们这样忠心之人,自是他的福气。不过我答应和亲,他肯定会生疑,也必定会查下去的。你们还得想好对策才好。不然只恐他生起气来,你们也承受不住的。”
福婶吃了一惊,抬眼看着苏清雨,却见她似乎说别人的事情一样,神情丝毫不见波动。但却见那双清冷的明眸中,在摇晃烛光的照耀下,越发的水光潋滟,让人丝毫挪不开眼去。
福婶低沉着声音说:“姑娘,如今你有何打算?”
苏清雨淡淡笑了:“我已经被皇上赐给郝国四皇子,还能作何打算!”眼前浮动着日间皇上若有所思的眼,她不禁苦笑,虽说是还他的情,其实自己又何尝有过主动权呢?
福婶大惊,心下大恸,不舍地看向苏清雨:“你可想好了?这是你的终生幸福,为何你还......”
她与苏清雨相处虽不长,可她竟私下对这个年方十五六的小女子有了种母性的感觉。往日看着苏清雨快乐地吃自己亲手做的饭菜,能让她高兴得像看见自己的孩儿一般。
如今,她虽然奉命来劝苏清雨离开,可私心里,她竟难过得要与自己女儿永别一般。
“为何还愿意嫁给四皇子,是吗?”她神情淡然,“一来,我没有能力改变皇上的决定。二来,我原本就打算用自己来还他的情,即使不是用这个方法,那也有其他的。三来,若我说,我猜他身边的人应该会趁这个时候来劝我离开他,所以我便在这里等着。你信吗?”
看着福婶惊讶的眼神,她苦笑了一下:是的,那日从皇上的话,和他那越来越铁青的脸上,自己早已猜到断没有实施原来计划的可能了。但起码,她要尽力为梁逍挽回点什么。
至于自己的终生幸福。还有比这更好的结果吗?不过就是嫁给那个已经叫做楚瑜的贺临风而已。不过就是被他瞒住了一个身份而已。虽然前世不能嫁给秦朗,但是今世她还是和他在一起了。
很好。真的很好。
只是,她还需为其他人做些安排。
她看向福婶,说道:“若我答应了你,你能否帮我一个忙?”
福婶点点头,说:“请尽管吩咐。只要能做到,我都会尽力做。”
她深吸了一口气,对福婶说:“觉茗香儿跟随我已久。如今我这样被皇上隔绝开来,想来你也应该传了消息给她们了吧?!”
看到福婶点头,她有点庆幸自己果然没有看错人,“好歹当日她们也与你相识一场。若是我走了,还劳烦你找个机会,将她们送出去吧。至于我的陪嫁丫头,我绝不会带她们去了。”
福婶点头答应了。
脸上忽然有点冰,她下意识地用手擦了擦脸,伸手竟看见满手心的泪。
不,福婶误会了。那不是难过,那是高兴的泪。自己不是终于都如愿与贺临风在一起了吗?不管他是楚瑜还是贺临风,但他还是那个当众表白要与她一生一世的人。
是的,自己只是高兴。
福婶没有想过苏清雨竟早已猜到了会有今天这样的情形。只是,看着这个素来清冷的倾城少女忽然就这样泪流了满面还不自知,她的心感到从没有过的痛。
可是,刚才劝她离开,难道现在又劝她留下来吗?福婶苦笑。
此时,门忽然开了,只见一个公公手握圣旨走了进来,尖着嗓音说:“苏清雨接旨!”
苏清雨急忙擦去满脸的泪,跪下接旨。
“奉皇上口谕:倾国公主苏清雨已定于三日后与郝国四皇子一同归国完婚。着嫁妆如下:黄金三万两,白银五万两,南海明珠一百斛,丝缎五百匹,各色宝石一百斛,其余等同公主嫁妆份例。自明日起,倾国公主移驾楚晴宫待嫁,另配陪嫁宫人婢女各二十人。钦此。”
三日?!也就是说,她也只剩下三日,就要彻底在大乾消失了。
心里苦笑,皇上也太看得起她了,就算梁逍现在知道消息,从京城到西北疆地起码要六日的路程,若自她被困那日算起,梁逍也只是刚到那里两天而已,怎么可能就赶得及回来?!
口中虽谢了恩,却是满心苦涩。
福婶知道她心里苦,却再也说不出安慰的话来,只好将她扶起来,将一杯热腾腾的碧螺春放在她手中,便掩上门出去了。
碧螺春。梁逍素来都只为她准备这个,因她只喝这茶。
梁逍,少了我在这里连累你,你的日子应该会好过些吧?!
眼泪不知道为何总是掉个没完,她尽力想止住,却在不觉间,已经满杯苦涩。
可是一个突然而至的声音惊动了她,几乎连手中的茶都洒了:“凝儿,嫁给我真的就那么痛苦吗?!”
忽然间,满室都是木槿香的气味。此刻死死盯着她的那双琥珀色眸子里布满了血丝。
盯着他那好看的琥珀色眸子,二人之间相识相知的过程,彷如就是昨天才发生的。
只是这个昨天,怎么好像哪里都有梁逍的影子在里面?!
她回过神来,摇头说:“怎么会?我们不是约好了等到时机成熟的时候,就在一起吗?”
他如释重负地笑了,眼神荡漾:“如今我不是来了?那你还哭什么?”
可是他早已知道,她在御书房求大乾皇帝不要把她嫁给他的。想到这里,他的心就疼得滴血!看着默默垂泪的她,他的拳头捏得发白了。
那人如今对她的影响就这样大了吗?早知道这样,当初无论如何都要带了她一起走的。
可是,即便是她不再愿意,他也断断不能将她放给梁逍。
凝儿,你只能是我的人!
他略带点踌躇地叹气,为她擦去脸上的泪:“或者是不是说,你更愿意跟着梁逍多一些?!”说到那人的名字,连他自己都明显感到心中一窒。
她放下手中的杯子,不想让他失望,可却又真的无法对着这双琥珀色的眸子撒谎。思索良久,她方才轻叹了口气:“阿临,我真的不知道。”
他依然淡淡地,出尘的脸上却隐隐透出了一股戾气:“你说过此生都与我一起的。如今,我不止要你此生,我要你的生生世世,都只能陪着我。”
她轻轻笑了,忽然明媚起来的眉眼让他还是如常般失了魂。
可是笑过了,她却轻吐出一句几乎让他喷血的话:“我反悔了,如今,我谁也不想陪了。”
他终于压制不止那自看见她的泪以后就猛飙的怒气,狠狠捏着她的肩,吼道:“苏清雨,你给我记住,你只能是我的人,永远都是!”
她被他狠命摇着,头昏脑胀,却不想再说什么。此刻,面对这样的贺临风,她完全无力招架,更无力去顾忌他的痛。
感受到她的身子在他手中几乎是秋叶一般单薄落索,那一触即及的纤细骨架却在同一时间提醒了他,她曾经是多少次在鬼门关前徘徊的。
那差点失去她的痛楚几乎是一瞬间就席卷了他,也让他顿时清醒了过来。
她的脸色好苍白,往日灵动秀逸的眸子此刻也茫然毫无焦点。他心中大恸,他们究竟怎么了?难道他的身份就真的这么重要吗?今天,他都已经当着大乾天子的面向她表白了,她怎么还这么无动于衷呢?
这一刻,一种从没感受到的无力从他心里升起。生平第一次地,他感受到了无法掌控的恐慌,他害怕这种感觉。
狠狠地将她搂在怀中,用力嗅着那日夜思念的发香,他喃喃说:“凝儿,不要走。我什么都没有,只有你。你绝对绝对不能不理我。”
听着他那熟悉的心跳,她带点心酸,却又自嘲地笑了:“你怎么会什么都没有,四皇子?”
“别这样叫我,那不是我想要的!在你面前,我永远只是贺临风!”他听她称呼自己做“四皇子”,心中不禁惊惶了,她还是很在意自己曾经没有对她坦白。
的确,换了是他,见她忽然换个身份出现在自己面前,肯定也会接受不了的。
何况,她与别的女子如此不同。她的清冷和硬性子,可是出了名的。
他这才深深后悔起当初自己的大意,如今再怎么说也终是无补于事。无奈地,他只得紧紧抱紧了她,丝毫不肯松手。
感受到他越来越紧的臂弯,她却轻轻叹了口气:“算了,我们不要再说这个问题了。反正你是谁都好,我不是都一样要嫁吗?”
其实,自己是不是应该庆幸,皇上好歹还是把自己给了他,而不是其他人?!
他听了,却忽然像孩子一样高兴起来:“是的,我们还有一辈子。你说过,我给了你清字令,你就欠我的情了。如今,我要你用生生世世来还。”
说着,他轻轻在她眉上、额上、鼻尖印下一个个温热的吻,吻一处,便轻声说一句:“这是第一世的。这是第二世的......”
看着他如孩子般高兴,她终究生不起气来了,他除了瞒着身世以外,也并无其他大错。
她缓缓从怀中拿出那块始终藏着的清字令,说:“如今,这东西还有用吗?”
“怎么没有用,你自然还是清屏馆的女主人。”见她依然藏着,他大喜过望。
她不禁苦笑:“你如今是名动天下的四皇子,连我身在宫中都对四皇子的大名如雷贯耳,难道你认为日后还有这个机会吗?”
她虽在宫中,但也在近半年经常听到郝国四皇子的名头。都说这四皇子本是沉寂于宫中,可最近却忽然做了好些大事,如以雷霆之势夺了兵部尚书潘如浩的兵权一事,就足以震惊天下。
那潘家祖辈就以武将传家,上下三代都是郝国著名武官。到了潘如浩一辈,更是占了朝廷一半以上的武官都是他家的人或门生。而潘如浩本人,则掌控郝国一半兵力达三十年之久。
这样一个实力背景都雄厚的家族,居然在短短三个月间就被四皇子用计使之分崩离析,这让人对他的能力非但不敢小觑,而且还一举震惊了天下。
自此,天下各国开始纷纷打听他的实际情况。很多人都说,也许这个四皇子便是日后郝国太子的第一人选。
她更听说了,四皇子自掌握了郝国二分之一的兵权以后,很多权贵都千方百计将自己的千金往四皇子府里送,以图让女儿获得四皇子的青睐,也好日后有个母仪天下的机会。
只是她绝对没有想到的是,郝国四皇子居然就是他。想来,那些无端消失了的日子,他应该就是回国努力去了。为了这个名动天下的地位,他都付出了多少?
他摇了摇头,苦笑着说:“千里良田半张*。名动天下又如何?终究抵不过一个苏清雨。”
看着他深邃如海的眼眸,她再也说不出话来。她不知道还该不该生他的气。他自有他的选择和追求,她无论如何都不能怪他的。只是,她却越发感到自己想要的,竟与他有这样大的区别。人虽然还在她的身边,可她却感到彼此的距离早已不是当初的亲近。
他握起她的柔荑,轻声道:“凝儿,不要再生我的气了。你都不知道,这些日子里我是怎么过来的。身边没有你,我还可以安慰自己迟早能见到你。可若你再不理我了,那与让我去死又有什么区别?”
她不禁羞红了脸,低着头不去看他:“没人赶你,是你自己不辞而别的。”
他举起她的手朝自己身上打去:“是,都是我不好,是我小气。如今,让你打我一辈子,可好?!”
她急忙缩回了手,啐道:“要死了,这里还是大内皇宫呢!你就不怕引了人来?”
他却笑了:“来了更好,就当我与你私会,好让大乾皇帝明天就把你给了我。三天啊,我都快等不及了!”他这模样竟如此霸气,仿佛千军万马都不能奈他何。
不知为何,晃眼间,她竟仿佛看到了军中运筹帷幄的梁逍。
那个因她而要远征西北的人,如今可好?!
似是看到了她的走神,他有点恼怒:“不许你再想那个人!从今以后,你只许想着我!”
她定了定神,不想惹他生气,更不想把火烧到梁逍身上。于是,她对他说了自相识以来的第一个谎:“我只是在想,不知道大婚那日,我会是什么样子的?”
这话自然堵得他发愣。可只一眨眼,她便被他抓住,狠狠地将这些日子以来他积累下的所有热情都发泄在她的唇舌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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