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少爷,郭公子来了。”
就在楚纤阁风云的次日一大早,既是预料之中,又是预料之外的人就找上门来了。
此时徐钦正好打完一套明朝初年版本的“军体拳”,正擦着额头的细汗,便听见自己的书童来福过来禀报。
“徐兄拳法虎虎生威,看来是真的不打紧了。”一位锦衣少年人随声至,虽然年岁不大,但也从头到脚散发出一种明显的豪门贵公子气息,而且相比现在还在徐府柴房的那位,少了很多凯子的气息。
来者便自然是“郭公子”了,在这个年龄段,帝国最高级别的这一拨纨绔群体中,充当二号头目的武定侯郭英的第三子,郭镛。
“哟,什么风把您郭公子给吹到我这破庙来了?”徐钦也不避讳,就穿着一身练功的单衣,大马金刀地坐在练功场旁边的石桌旁,一边喝着茶水,一边擦着汗。不过这话却是把郭公子给噎得不轻,而且想必心中吐槽成什么样子了。
“呃,是这样的,听说昨晚徐大少您请了一个人回中山王府?”郭三少也是够自来熟的,而且信奉的大概也是自己动手丰衣足食这一套,主动恬着脸就也坐下了,还给自己顺手倒了一杯茶水。
“嗯,是有这么个傻逼。”徐钦也不管他,反正根据自己比较模糊的那部分记忆,现在的自己应该确实跟这位郭公子很熟就是了,虽不至于穿一条裤子,但同款还是不少的。
“诶哟我的徐大少,还真是…真是…”话刚说了一半,这位郭公子竟然忘词了!
“得了,你这马屁的水平,就别丢人现眼了,说吧,你们什么关系,要真是你的人,本公子就当他酒后失言了!也不是非得把他怎样。”反正徐钦也确实没打算真要弄死那位王公子,像这种傻逼,他一直以来都没多大的兴趣理会,以他现在的身份,更是连碾压的兴趣都没有。
“还是徐大少您爽快!这蠢货确实是我表舅家的,这不是来应天见见世面么?表舅求到家慈面前,家慈就交给小弟了。这一来初来乍到不懂规矩,二来酒后失言,酒后失德的蠢货一个,我马上让他给您摆酒请罪…再给您磕头赔罪!”郭镛一听徐钦如此爽快,自然是喜出望外,只要把人给领出来,磕头丢脸的又不是自己!
“磕头就算了,请客的话带够钱了么?那位王公子好像衣服丢了,身上是肯定没钱的了。”这话虽让郭镛有些不知该说什么,不过细想之下这也正常,只要人是囫囵领出去的,就算是遭到了什么惨无人道的待遇,只要表面上看不出来,跟他就没什么关系了。
“嘿嘿,您徐大少真把我吃垮了,大不了我就把我自己押给醉仙楼,到时候麻烦您带个信儿给我爹就是了。”郭镛也是没脸没皮,典型的一幅纨绔样子。
“这我可不敢,要是郭侯爷兴师问罪,我可吃罪不起。”
二人打闹了一会儿,徐钦也歇息够了,于是一边让郭镛去前厅等着,一边吩咐了家将去把那位王公子给请出来,顺便给身体面点儿的衣服。毕竟昨晚还捡到一个荷包,里面宝钞之类的钱财加起来怕是有上百两银子,施舍一件衣服也不亏,甚至把昨晚请两位小姐姐的前都给赚回来了呢!
稍事洗漱一番,再换了一身干爽的月白长衫来到前厅,叫上了正在训儿子一样的训那位王公子的郭三少,也不理会噗通一声跪在堂上的王大少,径直就出府往醉仙楼而去了。
这醉仙楼自然不是什么一般的地方,正是当朝皇帝亲自下令兴建的“十六楼”之一,坐落于公侯云集的内秦淮河西段,下浮桥旁。因为“十六楼”是为迎接众多番邦使者之用,是彰显朱元璋老脸的面子工程,事关国体可谓是穷尽奢华。
平时这些皇亲国戚、勋贵显要也经常光顾此地,毕竟不可能遇事就在府上设宴,尤其是这些半大的纨绔子弟,更是没有在自家府上宴饮的条件,自然只能找这种高档“国宾馆”,也因此都快成这群顶级公子哥儿们的固定基地了。
待徐钦和郭镛进入雅间,只见内里已经有了七八个年岁差不多的半大小子。虽然一时记不全,不过大体上也知道这些人少说也是哪个侯爷、伯爵府上的大少爷。看这架势,大概一想,徐钦便明白这算是郭镛的后手,于是饱含深意地瞄了他一眼,却只换来这家伙的讪讪一笑。
众人之中,以徐钦身份最为尊贵,自然是顺理成章的做了这群纨绔的首领。主位坐定之后,众人一一按照惯例找到相应的位置坐下。而凄凄惨惨戚戚,一副受委屈的小媳妇模样的王公子,却是根本不敢坐,就这样被晾在了门口。
虽是个夯货,但是好歹也是官宦子弟,又不是真的白痴,稍微一思量之后,王公子很干脆的噗通一声又给跪下了。
“小人昨晚酒后失心疯,冲撞了小公爷,罪该万死!罪该万死!”说着竟真的砰砰砰地磕了三个响头。
而一众真正的贵公子们都是用一副漠然,或是鄙视的眼神看着这个土包子。估计要不是看在郭公子的面子上,他早就被扔出去了。
“好了,好了,你我也算是不打不相识,更何况你是郭少爷的兄弟,那大家就都是兄弟嘛!起来,喏,坐!”徐钦也不是那种小肚鸡肠的人,虽是被他扰了雅兴,但也没吃什么亏。而且这位郭镛,可是武定侯郭英的儿子,更是目前主理后宫的郭宁妃的侄子,关系处好一点总没错!
等到徐钦正式点头表示不计较之后,这头等的赔礼大事才算是有了个结果。接下来众人才纷纷举杯,而作为帝国最顶尖的一批勋贵子弟,也都是马上将要成年出仕的年纪了,觥筹交错之间自然也少不得一些说一些正事,或者说叫朝堂逸闻。
“蒋献这条老狗真是欺人太甚,小公爷您在家养伤恐怕不知道,昨天他带了人,直接冲进了中军都督府拿走了宣宁候,也是正好魏国公不在,否则有他好看的。”
“哦?宣宁候怎么跟蓝党扯上关系了?”徐钦虽然已经不记得这个所谓的宣宁候究竟是怎么回事了,但是既然特别提及了,那其中自然是有故事的咯。
“小公爷您不知道,这宣宁候哪是什么蓝党,曹泰父子从未在蓝玉麾下做事的经历,更谈不上什么交往过密之说。我听说当年蒋献在军中时曾被老侯爷安国公惩处鞭笞,摆明了是挟公器而报私怨!”徐钦右手边的少年义愤填膺,但见小公爷好像没什么表示,摸不清是怕受了蓝党牵连还是根本对此事漠不关心,连忙添油加醋道,“蒋献他公然带人进中军都督府拿人,摆明了是不把魏国公放在眼里,目无尊卑,我看他才是想造反!”
徐钦听了这番话,虽然感觉这挑拨有点幼稚和明显,不过由于搞不清这其中的弯弯绕不好表态。蓝玉案的事情他是知道一些的,不但知道已经发生的,就连未来的情况都了解得不少。
“邓兄,息怒,息怒。”坐在徐钦左手边的郭镛连忙出来打圆场。不过旁边的其他人却是你一句我一句的,把这位蒋指挥使给批得是体无完肤。
“大家放心,这蒋献自己都是兔子的尾巴了。”见这个话题实在是绕不开,徐钦只好把拿出自己最有力的武器,来开启特别的装逼技巧了。
“小公爷这是听到什么风声了么?”
“没什么风声,只不过是就事论事罢了。如今这蓝党一案,事发距今已经半年,上万的勋贵、官员涉案被杀,朝堂都为之一空,十余位侯爷下狱抄家,几乎和当年的胡党一案不相上下。诸君可还记得当年查办胡党案的毛骧?更何况北元余孽尚未根除,北方战事依然时断时续,军中的稳定也是当务之急,使家父北上督军,就已经表明了圣上的想法。圣意已决,蒋献自身难保,怕什么?”
听他这么一说,众人这才稍微放心一些。这些半大小子也好哄,不一会儿就又开始嬉笑怒骂,恢复了本来该有的权贵子弟模样。而徐钦也是想起了“前世”在大学时,三朋四友把酒言欢的场景,对这些有着小心机,却也没什么坏心眼的少年是来者不拒,气氛甚是欢乐。
不过雅间里的少年们并不知道,窗外过道上,正好有一行人听到了刚才徐钦的那番言论。为首之人虽然风尘难掩,不怒自威的气势却是不凡,悬于腰间的金云龙纹玉佩则昭显了其不凡的身份。
恰好在走廊上听到了这番话,此人微微在原地一顿,然后便好像是突然捡到了一个鼓囊囊的荷包一般,露出了蜜汁微笑,然后便带着随从离开了醉仙楼。
而徐大少和这一帮纨绔则是一直喝酒取乐,又聊了些北方战事如何,哪家勋贵的公子开始担任实职之类的话题,至日头偏西,才陆续散了。
这个时代的酒,主要还是以米酒、黄酒为主度数不高,大体和二十一世纪的啤酒差不多,而且又是用小杯慢饮,作为经过大学和几年工作锤练,有一斤以上白酒酒量的徐钦来说,大概也就是微醺的程度,不过其他人就不行了。
酒宴结束之后,徐钦便很老实地打马回府了。秦淮风月虽好,但是无奈要注意影响啊!即使严肃刻板的老爹不在,万一要是做过火了,等他回来估计也不好交代。看来还是要正大光明的取上几房只属于自己的娇妻美妾,关起门来慢慢玩才是当务之急啊!
老老实实回府安歇的徐钦不知道,当今朝堂的波诡云谲,远比历史上记载的复杂千万倍。比如就在这一天,东宫书房之中灯火彻夜不息,皇太孙殿下和一干军师们嘴角都有些上火;而当今最大的特务头子,锦衣卫指挥使蒋献的府上竟然遭了贼,大半夜的闹得鸡飞狗跳的;而刚刚在上半年大破鞑靼的燕王殿下奉诏回京,更是让整个应天都为之侧目。