上回说到冯紫英因为要出去陪客,走出了新房。妙玉见屋子只有自己带来的人和冯紫英吩咐进来的两个丫头,悬着的心终于放下。那两个丫头上前问道:“公主,我们去给你端些点心吧,你稍等一会,我们马上回来。”妙玉忙叫住,问那个较高的丫头道:“你叫什么?”那个丫头道:“我叫秋兰,她叫秋菊,是夫人叫我们来伺候公主的。”那个叫秋菊的问道:“公主,要不要端些饭来?”妙玉道:“给我端点粥来吧。”秋兰又叫妙玉带来的几个人下去吃东西用饭,然后和秋菊给妙玉端了一些点心,一碗粥。
妙玉用了些点心,吃了粥,秋兰道:“公主,有什么事情就吩咐我们,那几个姐姐和嬷嬷我们已经叫她们稍歇去了,大公子说公主喜欢清静,现在不会有人来打搅公主的。大公子要陪客,只怕要晚饭后才能回来了。”妙玉道:“我这衣服好重,头上戴的也重,我想换了,可不可以?”秋兰微笑道:“夫人和大公子吩咐了,公主想怎样就怎样,我去叫人准备热水,帮公主拿衣服来换。”
秋兰秋菊伺候妙玉取下凤冠,放下长发,全身洗漱了一下,换上衣服,妙玉方感到一身轻松。妙玉仔细看了一下新房,见自己和惜春一起画的那副寒梅图挂在外室墙上,那幅画的对面是一张书桌,桌上放着三四本书,还有笔墨纸。妙玉看屋子很简洁雅致,倒也喜欢,对秋菊道:“我有些困,你们留一个人在这里就可以,都先去歇息吧,有事情我会叫你们。”秋菊扶妙玉躺下,盖好被子,放下帷帐,候在外室。
妙玉好些天没有歇好,这一睡,也不知道睡了多久。妙玉醒来,秋兰忙与几个宫娥进来伺候,妙玉看屋子十分安静,忍不住问道:“现在是什么时辰了?”秋兰道:“现在快戌时了。”妙玉道:“那快扶我起来。”
妙玉起来,几个宫娥帮忙收拾了一下,重新给妙玉打理好头发。妙玉道:“你们刚才怎么不叫我起来?”秋兰道:“刚才见公主睡得好,想是公主累了,不忍叫醒公主。”妙玉道:“我现在有些饿了,你们端几个清淡的小菜来吧。”秋兰秋菊听了,带了两个宫娥忙去准备。
一会,秋兰等人端来了饭菜,妙玉道:“你们也去吃饭吧,有事情我叫你们。”秋兰秋菊道:“我们刚用过过饭了,公主只管吩咐。”妙玉问道:“外面现在还在吃饭?”秋兰道:“是,来了好些大公子禁卫营的同僚,还有一些朋友,只怕还要一会才会进来。”
妙玉用完饭,又洗漱了一下,见秋兰秋菊还在收拾,几个宫娥也候在一边。妙玉道:“秋兰,一会给大公子被好一壶解酒汤吧。你们收治好先下去,我这里略坐一会,有事情我再叫你们,都下去吧。”秋兰秋菊和几个宫娥听了,只好退到外面。
妙玉进了卧室,打开窗子,隐隐听到前面宾客们的声音,复又把窗子关上。妙玉又走到梳妆台前,将自己的发髻散了,用一丝巾扎了一下,来到那个书桌前,看摆在那里的几本书,上面那本是《史记》,妙玉看其中有一本是诗词集,忙拿起翻了翻,将灯移近,坐下细看起来。翻到一首许谦的《三月十五夜登迎华观》,妙玉心下喜欢,见桌上有笔墨纸,不由拿了纸笔,将笔蘸了墨,将诗录下来:
夜深来此倚阑干,千里楼台俯首看。月到天中花影正,露零平地草光寒。气清更觉山川近,意远从知宇宙宽。长啸一声云外落,几家儿女梦初残。
录完,妙玉放下笔,拿着那诗细看,觉得这诗果然让人意味深长。“玉儿,你喜欢许谦这首诗?”妙玉正在回味那首诗的意境,只听得冯紫英的声音,把自己从沉思中惊醒。抬头一看,只见冯紫英站在自己后面看着自己,忙红了脸站起道:“对不起,我不知道你进来了。我坐在屋子没有什么事情,就拿了你的书看,觉得这诗好,就录下了。”冯紫英笑道:“什么我的书,玉儿,你来了,这里的一切也是你的,是我们的。对不起,让你久等了。”
妙玉见冯紫英一直看着自己,忙放下手中的书,结结巴巴说道:“你坐下吧,我叫丫头给你端解酒汤来。”冯紫英笑道:“怎么?玉儿,我出去了一趟,你又怕我不敢叫我了?”妙玉只好低头低声道:“紫英。”冯紫英一笑,将妙玉按住坐下道:“玉儿,你坐着吧,若困了,你先去歇下,我去叫她们!我洗澡换了衣服再进来。”妙玉见冯紫英自己去拿了衣服,跟了秋兰秋菊出去,复又拿起书来看。
一会儿,冯紫英换了衣衫进来,见妙玉还在看书,忙道:“玉儿,你还要不要吃点东西?”妙玉放下书,低声答道:“我刚才已经用过了。”冯紫英见妙玉并没有起身,上前执起妙玉的手道:“玉儿,今晚是我们的洞房花烛夜,你还要看书?”妙玉看了看床上,满脸通红,不知道说什么才妥。冯紫英见妙玉害羞不说话,突然抱起妙玉,走向床边,将妙玉轻轻放在床上,俯下身子笑问妙玉道:“玉儿,你真怕我?”妙玉紧张说道:“我,我真不习惯。”
冯紫英道:“玉儿,你别怕,我们坐床上说说话可好?为夫先帮你宽衣?”妙玉忙道:“不要,我自己来。”妙玉不敢看冯紫英,抖抖索索脱下外套,冯紫英接过放好,转身看妙玉已经躺在床上,用被子把自己盖得严严实实。冯紫英笑道:“玉儿,你好狠心,今晚想不给被子我盖?”妙玉听了忙松了被子,往里面侧了侧身子,却又用被子蒙住头,不敢看冯紫英。冯紫英上床躺在妙玉身边,将妙玉有些抖着的身子拥住,满是柔情道:“玉儿,你别怕,如今我们已经是夫妻,我们一起说说话,可好?”妙玉感到冯紫英的胸怀似乎确实温暖,一时温顺地依着,也不动弹。冯紫英抚摸着妙玉纤细的身子,笑道:“玉儿,我一直想问你一件事情,你先前怎么认为我肯定不通文墨呢?”
妙玉想起那日和黛玉两人评说水溶和冯紫英的事情,不由稍放松心情问道:“你们除了听这句,还听我们说什么了?”冯紫英笑道:“我就听到你们说我堂堂的禁卫军统领竟然是不通文墨的人!”说罢冯紫英用手指刮了刮妙玉的鼻子,宠溺地笑道:“玉儿,你怎么对自己的夫君这么没有信心?”妙玉道:“我也不知道是为什么,我只记得你说过你家是行武出身,可能看你这么高大,又常身挂佩刀,林王妃也说没有见过你看书写字,所以就这样想了。”冯紫英抚摸着妙玉如玉般的脸,低头亲了一下道:“玉儿,可你知道吗,我在牟尼院见你一眼,就认为你肯定什么都好,不单容貌,所以心里就一直有你,一直只想娶你一个,你就像我找了好久好久的知己一样。”说罢,冯紫英将妙玉拥在身下,正眼看着妙玉道:“玉儿,我为你害单相思这么久,现在终于娶到了你,你心里就真的没有我一点影子?我不相信你真这么冷情,是不是?”妙玉想要回答,冯紫英已经堵住了自己的嘴巴。冯紫英结实的臂膀,宽大的胸怀,温柔的双手,还有无限的柔情蜜意,已经将妙玉紧紧拥住,妙玉只好羞涩地闭上了眼睛。
看到妙玉温顺地躺在自己怀里安睡,眼角还有一丝泪水,冯紫英感到从未有的满足和怜惜,用手轻轻为妙玉拭去眼角的泪水,抚摸着妙玉长长的青丝,再次低头亲了一下妙玉的额头,这才酣然入睡。
次日,水若阳下旨,升禁卫军统领冯紫英为驸马都尉兼京城卫指挥使,正三品职位,又赐银二十万两许建驸马府邸。冯府更是喜庆一片,倍感皇恩浩荡。第三日,冯紫英陪妙玉进宫谢恩及行回门之礼。第四日,冯紫英陪妙玉去拜祭原义忠亲王夫妇及妙玉两个哥哥的坟茔。妙玉看到父兄坟茔整理得并不俗,虽然伤感万分,也稍得慰藉。
冯紫英见妙玉回府后,一时难却拜祭时的伤感,忙劝道:“玉儿,如今你心愿已了,逝者已经逝去,活着的人再难过也难以挽回,你切莫再难过了。皇上许我六天假,明两日我带你去郊外散心如何?”
妙玉想到自己从懂事起,不是在庵堂就是在皇宫,几乎没有去过外面,于是想了想道:“人都说三月春光无限,我们去看看山野风光吧?”冯紫英笑道:“玉儿,你只知道山野情趣,不知道闹市也有闲情逸致的所在呢。明日我带你去几个地方,我保证你会很喜欢的。”
第二天,用过早饭,冯紫英告知冯唐夫妇,说要带妙玉出去,冯夫人免不了再三嘱咐一番。两人收拾一番,只带了一个随从赶车,直奔京城北郊而去。出了城区,冯紫英掀起车帘叫妙玉往外面看:“玉儿,你且看看!”说罢用手指指外面。妙玉往外一看,只见马车行走在郊外的官道上,远处村庄隐隐可见,田地里,偶尔有农人在忙活。
冯紫英道:“玉儿,我一会带你去看个地方,那景致你肯定没有见过!”妙玉有些好奇地问道:“看什么,你先告诉我可好?”冯紫英道:“还是先不告诉你,到那里还有一段路,玉儿,你要是现在有些累,先靠我身上稍歇会,估计还要半个时辰。”说罢放下帘子,拥住妙玉,妙玉听了,闭上眼靠在冯紫英胸前歇息。
不一会儿,只听冯紫英道:“玉儿,到了,我们下车。”说着扶着妙玉走出了马车,自己先跳下,将妙玉抱下来,又帮妙玉系好披风。冯紫英牵着妙玉走进一家农院,只见一对五十上下的夫妇正在院子里忙活。冯紫英上前招呼道:“郑大娘。”那夫妇见两人进来,喜道:“是冯统领?这是冯夫人吧?今日怎么有空来这里?这个瑞儿,也不先告诉我们!”忙停下手中活件,招呼两人进屋子。
冯紫英道:“没事,郑大娘,我今日是带我夫人出来逛逛,想去你家后山看那片梨花,我听郑瑞说,现在梨花开得正盛!”郑父道:“是,往年还要晚几天开,今年倒早几天开了。先坐一会吧,夫人第一次来这里,可委屈两位了。”一面给两人上茶。冯紫英对妙玉道:“这是我禁卫营的兄弟郑瑞的家,这是他父母亲,我们原来每年都会来这里赏梨花。”妙玉忙向郑瑞父母招呼致礼道:“我们冒昧打搅大娘和大伯了。”郑母看着妙玉笑道:“冯夫人真如仙子一样,只是我们这农舍之家,没有什么东西招待你们,真委屈两位了。”郑父给两人端上几样茶点,笑道:“冯统领,冯夫人,这些是我们自家做的,比不得城里的茶点,请尝尝吧。”妙玉尝了几样,感觉好吃,问道:“大娘,这甜甜的那种叫什么?那种酸酸的是什么?”郑母道:“那是我做的梨子干,那酸的是桃子干,那小片的是樱桃干。”妙玉微笑道:“大娘手巧,都好吃。”郑母听了高兴道:“夫人喜欢吃,我一会包些送给你带回去吃。”妙玉道:“多谢大娘,我们尝尝就好,哪能要大娘送东西?”郑母道:“没有关系,这些我们自己家有,等热天了,我们又可以再做。”
冯紫英道:“大娘,你和大爷忙,我带夫人去你们后山看梨花。”郑母道:“那我叫郑瑞他爹带你们去?”冯紫英道:“不用,郑瑞带我们去过几次,你们忙吧。”郑母看了看冯紫英和妙玉,笑道:“也好,我和郑瑞他爹正要备好那些农具,有事你们叫一声,我们在家呢。”冯紫英道:“大娘大爷先忙,我们自己这就去。”说着牵了妙玉的手,往后山而去。
冯紫英带着妙玉往后山走了一段路,妙玉抬头一看,果然见好大一片梨花。走近梨林,只见雪白的梨花如云似雪,似望不到边际。妙玉十分欢喜,挣脱冯紫英的手,快步走到一棵梨树下,伸出身手去攀那满是梨花的枝条,回头对冯紫英笑道:“紫英,你看多好的梨花,多美!”
冯紫英看妙玉欢喜,又见妙玉绝美的容颜映衬在雪白的丛丛梨花中,真如世外仙姝一般,忙跑上前看着妙玉道:“玉儿,你比那梨花更美!”又将妙玉拉前,将妙玉的披风紧了紧,笑道:“玉儿,春寒料峭,这里风大,你仔细些。”妙玉见冯紫英如此体贴,羞红脸道:“紫英,谢谢你,我第一次看到这么多梨花,占断天下白,压尽人间花,这里的梨花可以与姑苏蟠香寺后面的红梅媲美了。”
冯紫英笑道:“雪作肌肤玉作容,不将娇艳嫁东风。其实梨花也别具风格,但古人赞美梅花的太多,赞梨花的太少。玉儿,你知道吗,这几年我每年都来这里看梨花。”妙玉道:“梅有梅的风骨。今见这梨花,白清如雪,素雅一点不逊于梅,原来很少见过梨花,尤其这样一大片梨花,紫英,我喜欢这梨花。”说罢小跑进梨林,冯紫英忙跟上。
妙玉来到一棵大的梨树下面,仰头看那满树的梨花,一阵风吹过,片片梨花飘然而下,妙玉睁大眼睛,用一只手去接那落下花瓣,口里痴痴吟道:“粉淡香清自一家,未容桃李占芳华。常思南郑清明路,醉袖迎风雪一杈。”冯紫英看着梨花林中风姿绰约,仪态万方的妙玉,不由痴了,情不自禁上前抱起妙玉,迅速转了几周,笑道:“玉儿,喜不喜欢!”妙玉依在冯紫英怀里,手指那洁白的花海道:“紫英,我好喜欢!谢谢你带我出来!我从不知道庵堂外有这么些美丽的地方!”冯紫英将妙玉放下,牵起妙玉的手继续前行,宠笑道:“玉儿,那是因为你从没有走出过庵堂。人间美好的东西多呢,以后我带你多去几个地方你就知道了。”
妙玉看着冯紫英,睁大眼睛道:“紫英,那你说的是真的,以后还会带我出来逛?”冯紫英笑道:“是,以后有空我就带你出来,我告诉你,林王妃也常装扮丫头和你那王爷弟弟出去逛呢。”妙玉道:“真的?”冯紫英道:“那还有假?我第一次见到林王妃,就是在南街的绣坊,她那时还穿着男装呢。我们一起南下,林王妃也多数装扮成丫头。玉儿你若是喜欢,我们可以常来郊外逛逛。”妙玉停下脚步,看着冯紫英一脸真诚,红着脸低下头道:“紫英,你真好!”冯紫英将妙玉拥到胸前,看着妙玉道:“傻玉儿,我们是夫妻,我们要长久一起过日子,我们还要天天同床共枕,我不对你好,那我娶你做什么?你这个傻瓜!”说罢捧起妙玉秀丽的脸,温柔地亲了一下,宠溺地笑道:“玉儿,你时时让我陶醉!”妙玉忍不住环住冯紫英的身子,羞涩地闭上眼睛,温顺地靠在冯紫英身上,享受这份沁人心脾的柔情蜜意。
两人走了一会,冯紫英道:“玉儿,我们到上面去看看,如何?在那上面,可以看到整片梨林。”妙玉点点头,笑道:“要是有那么一天,叫上林王妃和溶弟,还有柳湘莲和他妹子,到时会作诗也有,会画画的也有,该多好!”冯紫英道:“这有何难?明年我就叫她们一起来这里赏梨花!”妙玉道:“林妹妹到时带两个孩子,哪能走得开?”冯紫英笑着牵住妙玉的手,笑道:“那等他们孩子大些再来也无不可。”说到这里,冯紫英突然将妙玉搂住,贴近妙玉耳边道:“玉儿,我们也快点生个孩子吧?等我们的孩子大了,叫上王爷和林王妃带上孩子一起来逛,岂不更好?”妙玉听了,满脸通红,低声道:“紫英,我们才成亲几天,哪这么快有孩子。”
冯紫英低下头,亲了一下妙玉,低声道:“玉儿,我说的是真的,你不是说过你喜欢孩子吗?我们晚上要好好努力,孩子才会早些出生呢。”妙玉听得耳根都红了,忙看了一下四周,低声道:“紫英,你,你怎么也变得这么油嘴滑舌了,要是让人听见,岂不让人笑话!”冯紫英笑道到:“这里就我们两个人,没有人会听到,我只说给你一个人听。走,我带你到上面去!”说罢拉起妙玉往山坡上走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