在秦树人的记忆中,嬴政的影像是模糊的。
这也是理所当然,即便制造出来的俑人再如何栩栩如生,他也终究不是当年真正相伴嬴政征战千里的士卒,内里不过一抔泥土而已。
嬴政,更像是一个深深植入脑海中的符号,代表着自己永恒的宿命。
他怎么会产生想要背叛宿命的想法呢?
虽然至今想起来仍觉不可思议,但他就是这么做了。
很多事情,倘若不去做永远也不觉得自己能够做到那种程度,但只要迈出了一步,便觉得之前的诸多忧虑实在是不值一哂。
但他也明白,像他这样能将自己从宿命中解放出来的,终究只是凤毛麟角。其余的俑人,他们除了永伴始皇帝身边外,别无他求,只会死心塌地、千年万年地做始皇帝最忠诚的臣子,永远也不会觉得自己还可以有不同的将来。
在这样一支极其忠诚可靠的军队的拥护下,如果始皇帝归来,那秦陵算什么?
秦陵现下能借助始皇帝的一部分威仪,可他终究不是那个人……那个履至尊、扫六合,一统天下的嬴政。
也无怪乎秦陵会想要一劳永逸,彻底解决掉始皇帝复生的可能性。
只是,他并不看好。
若不信鬼神倒也罢,可自己的存在就已经不是当代科学所能解释的现象,由不得他不信。始皇帝求永生之术那么多年,谁知道总共布置了多少暗子、多少后手?
秦树人瞥了秦陵一眼。
就是眼前的这个,说不定也是其中之一。
这是一笔交易,他明白。
“好,我做。”
即便现在不答应,等嬴政返回人世后,自己的灵魂也逃不脱泯灭的宿命,倒不如拿来换取秦陵的睁一只眼闭一只眼。
至少,秦陵不想征服世界,也就不需要控制他们这些兵马俑鏖战四方。
他想着,只要短短几十年的光景就足够了……好让他有足够的时日陪伴她。
何况他也没得选。
“聪明人,我喜欢。”秦陵赞赏地点点头,取出一个木塞盖好的玻璃瓶子,将里面盛着的淡绿色液体从秦树人脖颈后沿着青铜剑倒下。
“嗤——”
青铜剑顿时剧烈震动,发出微微刺耳的尖鸣声,接触到淡绿色液体的部分开始变得透明、逐渐消退。
不过片刻,就完全看不出来他的脊椎曾被一柄长剑捅穿的模样了。
秦树人踉跄两下,恢复了对自己身体的控制。
他微微踢了踢腿,转了转自己手腕,说道:“接下来怎么做?”
最好是快一点,以免夜长梦多。
此刻把话说开,他心里反倒平静下来,好似一直提着的靴子终于落了地。过了这一关,从此海阔凭鱼跃、天高任鸟飞,他的身份也算是过了明路,不用担心哪一天秦陵一时兴起跑来捏死自己。
“不急、不急。”秦陵眯着眼笑:“大戏就要开演,总得把台子先搭好才是。”
他递给秦树人一张名片。“你先去这家店报道,不要接触其他的熟人朋友——如果你不想他们受牵连死掉的话。”
秦树人接过名片一看,上面写着大大的几个字“青青草原奶茶店”。
……
“嗡——嗡——”
手机的震动声让赵若水一下从沉睡中惊醒。
但是睁开眼,看到房间内的陈设,却让她愣住了。
非常简约的设计风格,大多是黑白灰配色,显得很冷清。自己就躺在正中央的床上,身上还盖了薄薄一层毛毯。
她第一反应就是摸了摸自己全身上下,并没有感到不妥的地方,衣服也是之前那一件,上面还沾着泥土灰尘。
发现这一点,赵若水嘴角顿时撇了下去。
穿着脏衣服直接睡在床上简直不可忍受!
枕头旁的手机依旧坚持不懈地震动着,她拿起来皱着眉头接通。
“喂?”
那边传来了李成业的声音。“喂,赵若水?要我回复你做什么?”
“?”
被劈头盖脸地一问,赵若水脑子有点懵,自己几时要他回复了?
她将手机从耳边移开,想再看一眼屏幕上的联系人,另一只手抬起来却突然意识到不对,自己手里还紧紧攥着另一样东西,
方才竟然一点感觉也没有。
“喂?喂?人呢?”
电话那头仍在聒噪,赵若水慢慢将手机放下,神色复杂。
看着眼前装着一只草蚱蜢的玻璃瓶,好像过去体验到的一切电光火石间又在脑海中重映了一遍。
她想起来了。
这里是她曾经来过一次却又忘记了的,武芙蓉的家。
“……喂!什么毛病?”
另一厢,李成业打个电话却被气得要死。明明是赵若水要他联系的,结果接通了只说个喂就没下文了,任凭他怎么呼喊都无济于事。
这不是故意让人糟心么?
他拿不准是赵若水故意捉弄他,还是出了什么意外导致无法说话。
李成业表情变幻了几下,不知想到了哪里,沉默片刻之后压低声音道:“你要是被绑架了你就吱一声!”
赵若水怔怔出神半晌,终于发现电话还在接通着,神思不属地回了句:“啊!没事了。”
然后就挂断了。
“嘟——嘟——嘟——”
听着话筒里传来的忙音,李成业差点没忍住把手机砸了。
只不过想起是新买来的花费还不便宜,到底恢复了理智,没舍得。
赵若水可没心思顾及李成业的感受,她推开所有的房门,仔细打量了一遍。
所有的物什都井井有条,不见一丝杂乱,就连床铺也如同房地产开发商展出的样板房一般。
上次只是惊鸿一瞥,如今细看才发觉这里根本没有任何生活气息,连换洗衣物、毛巾牙刷之类的日用品也一概都无。
自然,也没有她想要从中获得某些信息的“提示物品”。
之前遗忘的许多记忆一下恢复,她只觉得脑子里一团乱麻,疑惑不仅没有解开反而变得更多了,千头万绪也不知该从何处理起。
是武芙蓉将自己“传送”过来的吗?这里又是否安全?她只记得自己又累又饿又困,靠坐着一时不察就睡过去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