两日后,洛伊到了薄夜的杏林居外。
杏林居就隐在杭州城东的一片杏树林之后,放眼望去,尽是一片高大的银杏,若非她有急事,兴许能在这里欣赏一天。洛伊站在杏林的入口处,刚刚迈进半只脚,耳边传来一阵风声,前几日帮她解围的那个黑衣人倏然出现,道:“姑娘,且慢!”
洛伊一惊,迅速将脚收了回来。
黑衣人在杏林的入口处转了半天,不时蹲下在地上按了按,片刻之后开口道:“林中有奇门八卦阵,随我来。”
她愣了一下,看着那个黑衣人,不明白他怎么会知道自己不会解八卦阵。黑衣人走了两步,见她没跟上来,就又退回到入口处,问:“怎么不走?”
洛伊的眉头轻轻皱了起来,问:“你是谁?为何帮我?”
黑衣男子并不答话,只站在树林的入口处等她跟上。
洛伊无奈,只好走上前去,那黑衣人却一闪身不见了,她只能听到对方隐在面巾下微微有些发闷的声音在离自己很近的地方响起,指挥着她:“向前五步。”
她面前五步的地方正好是一棵参天的银杏树,洛伊试着往前走,却发现自己穿过了树干,站在另一片桃林里,斜前方五十米处有一家农户,门口挂着晒好的玉米,几只母鸡在“咕咕”的叫,门前是一大片池塘,种着荷花,还有几尾锦鲤在池中游动。
“向东五十米,再向前三步。”黑衣人的声音又适时地传了过来,洛伊深吸一口气,辨认了一下方向,纵身跃进面前的池塘,然后浑身干爽地从池塘里爬出来,睁开眼,发现自己站在一片松树林里,周围是漫天的白雪,身后的湖水已经结冰。
“向南二十步,右转。”每一次,那声音都似乎正好在洛伊刚刚进入新的场景时响起。
不知为何,洛伊完全信任着声音的主人。她踏上那块横在眼前的巨石,突然感到一阵眩晕,忙扶着身边的树干站稳,定睛一看,眼前的景色又换了一幅。
与方才的自然景色不同,现在的她似乎并不在室外,而是处于一个昏暗密室的入口,只有入口的门边有两颗不大的夜明珠,散发着微弱却柔和的光,照亮了她站的这一小块地方。身后阳光明媚。密室的尽头似乎坐了一个人。耳边一片寂静,黑衣人的声音消失了,并且再没有传过来。
洛伊小心翼翼地往前走,却发现自己像是在原地踏步,无论她走了多远,始终靠进不了密室尽头的那人,就好似有人在抗拒自己的进入。
那人也似乎没有发现洛伊的存在,始终坐在高处,没有走下来。倏地,密室里传来一个略显空旷的冰冷声音,无端让洛伊起了一身的鸡皮疙瘩:“本尊交给你的事,你做得如何了?”
“请再给属下一点时间!”男子的声音十分空灵,还有些沙哑。
洛伊这才发现地上还跪着一个人,她的眼睛已经适应了黑暗,却还是只能勉强看到那人宽大的衣袍在地上铺开。
暗处走来一个白纱覆面的女子,给那位坐在高处的男子端了杯茶,声音里带着浅浅的笑意:“尊上,喝茶。”
洛伊隐约看到那个被称作尊上的男人接过茶杯,将整整一杯滚烫的茶水泼在了跪在地上的人身上,那人却连动都没有动一下。
“再给你点时间?!”暗处的尊上冷笑一声,道:“本尊给了你时间,只怕是你不肯动手!”
“交给你了!”尊上不再多说,将一柄长鞭递给那个白纱覆面的姑娘,甩了甩袖子,从密室尽头的一道小门走了出去。
姑娘一只手接过长鞭,另一只手摘下了面纱……
长鞭转瞬就到眼前,洛伊心头升起一股莫名地恐惧,下意识地后退了一步,只觉得有一股巨大的力量,让她跌出了门外,耳边却不由自主响起一阵鞭子抽在身上的声音,她的后背也隐隐作痛起来。
她站起身,却错愕地发现自己站在贺兰山顶,周围一片郁郁葱葱的景象,周围的人们都穿着短袖短裤,正围在一起合影留念。
她回头看了看,身后是一片万丈深渊,洛伊试着往前走,这一次,她轻易地就走到了那群留念的游客面前,但对方似乎完全看不见她,即便洛伊已经挡在了镜头前面,对方还是没有反应。洛伊伸手去够那架相机,手指却从相机中间穿了过去。
洛伊感觉自己被困在了贺兰山上,面前是茂密的树林,身后却是云雾缭绕的万丈深渊。
她身上还穿着那套万年不变的白色罗裙,与周围的景色格格不入
她既然出不去,也不知这是哪里,索性找了块石凳坐下,庆幸着自己还能碰到这方矮凳。
才坐下没多久,她听到耳边传来一阵急切的呼唤,有些像唐瑾的声音:“洛洛?洛洛!”
洛伊顺着声音的来处寻找,险些再次坠落谷底。
脚下云雾缭绕,几块碎石从她脚边滑落,无声地跌入谷底。
只站在这里,她的腿就已经软了。洛伊刚想退回来,就听到有声音传出:“洛洛。”
她望了望四周,周围没人说话,唯一的声源只能是谷底。
洛伊自知应该被困在了某处不知名的八卦阵里,将心一横,纵身跳下悬崖。
剧烈的失重感随之传来,她只觉得自己无法呼吸,浑身无力,放眼尽是一片朦胧的苍翠,颇有种仙境的意味。洛伊却无心欣赏眼前的美景,她只觉眼前蓦地一黑,失去了意识。
再睁眼时,她才发现自己躺在一个陌生的房间里,阳光顺着木质窗格洒进来,浑身酸疼,身上盖着一条锦被。
门响了,洛伊隔了老远就闻到一阵浓郁的中药味,不禁皱了皱眉头。
“胡闹!”额头一疼,中药味似乎就在眼前,洛伊转过头,看见苏焰放大的脸,莫名地有些心虚。
“一个小姑娘,怎么能这般不爱惜自己?”苏焰将她扶起来,身后垫了几个枕头,吹了吹碗里的药,递到她唇边。
“你竟都不与我说一声就私自和唐瑾跑了?”苏焰的语气颇为不善:“这一路上幸亏有暗卫跟着,否则你早就成了天隐宫的阶下囚!”
苏焰说着,手上却不忘给洛伊喂药,语气微微缓和了一些,说:“幸亏薄夜感觉有人闯阵,及时赶到,看见你倒在他门前的树林里,把你救了回来,否则……”他没有继续往下说,却责怪地看了洛伊一眼,将空碗放在一边,问:“你到这里来做什么?”
洛伊将水无心送给她的密信递出去,苏焰瞥了一眼,道:“的确像是六哥的笔迹,但洛洛,你要知道,这世上能人异士不少,兴许会有人模仿他的笔迹给你送信引你上钩也说不准。他毕竟是我六哥,我比你要了解他,洛洛,若是有这样的事,他绝不会让你以身涉险。”
洛伊的眉头微微挑了起来。
苏焰“噗嗤”一声笑了,摸了摸她的头发,说:“没有为什么,他知道若是你因为他的疏忽出了什么事,我第一个便不会饶他。”
他帮洛伊摆好枕头,扶着她躺下,说:“薄夜这里什么事都没有,你放心就是。等歇好了,我再带你回去。你虽没有外伤,但在阵里转了那么久,还险些入了死门,身子难免有些虚,还是再歇一会儿吧。”
苏焰说着,帮洛伊带上门,临走时,他朝洛伊眨眨眼,脸上的笑容却让洛伊觉得心里发麻:“师父听说你前几日竟单独与唐瑾私自逃出土司府,生气得很,大概明日就能到了,说要将你带回长白去,没有他的允许,再不许下山了,我不知你们两个到底是怎么回事,不好帮你说情,你自己保重!”
洛伊点点头,眉头轻轻皱了一下,叫住苏焰:“师兄,能不能帮我寻一架琴来?”
苏焰出了房门,薄夜静静地站在门口,见他出来,朝远处的凉亭指了指,两人在凉亭中坐下,喝了一杯茶。
薄夜率先开口,声音仍然冰冷到没有感情:“她信了吗?”
苏焰把玩着茶杯盖,苦笑道:“说出来也不怕你笑话,我当真不知。从小到大,若是洛洛做出的决定,我再说什么也没有用处。她今日决定帮你,就一定会帮你,若是实在没有办法,我也只好出下下策了。”
“下下策?”薄夜喝了口茶,语气里染上了些好奇的意味。
“我托师父带了些烈酒来,应该能撑到事情结束,只是不知上次的事之后,洛洛还会不会中招。”苏焰不无担忧地说着。他说得很隐晦,见薄夜似乎不明白,也不解释,只问:“照理说我担心她也是正常的,我毕竟是她师兄,你又为何要这般护着她,竟连这一路上的杀手都提前帮她铲除了?”
薄夜端茶杯的手顿了顿,一口喝尽杯中的茶,站起身,背对着苏焰,冷哼一声,道:“我自有我的理由,无需你担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