江若弗一睁眼,就觉得屋里的味道不对。
很是沉重的檀香味和药味,她不喜欢。
她起身掀开帘子,就看见颂卷守在一旁。
“爷!您醒了?”
“太后娘娘派人来传话,说是等您醒了,就进宫一趟。”
江若弗伸手挥了挥,
“怎么香味这么重。”
颂卷道,
“昨夜您说心情莫名的不好,翻来覆去睡不着,非让奴才遍地燃香,还说外面的蝉吵得很,让奴才叫人半夜里去粘了。”
江若弗扶额,如今正是春日,哪里来的蝉。
世子睡不着就睡不着吧,还找这么多理由。
不过倒是巧了,昨夜她亦是心情沉重,翻来覆去无法入眠。
她起身,
“太后娘娘有没有说唤我去做什么?”
颂卷道,
“传话的姑姑没有说,想必只是太后娘娘想见您了。”
江若弗无奈地叹气。
看来不能先去见世子了。
温孤齐睁眼醒来,一股粥的清香席卷着他。
他突然直身坐起,而小玉正在摆碗。
“小姐您醒啦。”
他看向小玉,又看了看周围,低头揉了揉眉心。
又换了。
果然他猜测的变换规律不对。
本以为是阳数赠加,每一次递增相加,以半个月的互换时间为鼎峰值,重新轮一遍。
误差只有一天。
但这次,合不上了。
温孤齐扶额,起身拿簪子在墙上刻了三划。
三天,
和上次互换的时常、间隔一样。
而那三划呈竖向排列,之前刻的其他日期则与之横向平行。
小玉上前,
“小姐在划什么?”
温孤齐眸光深邃地盯着墙上的笔画,
“没什么。”
小玉看了一眼墙壁,笑着道,
“小姐你把这墙画得像那些算命的一样。”
温孤齐脑海中一个想法滑过。
“你说什么?”
小玉笑道,
“像算命的啊。”
温孤齐快步走到书桌前,倒水磨墨一气呵成,他把那些笔画全都抄下来。
从第一次开始划为阳爻,第二次划为阴爻,以此类推。
每次互换都是三的倍数。
刚好多出一条。
画出来的图案也确实像爻卦。
温孤齐反着又画了一遍。
以阴爻开始,次第类推。
虽然有模有样,但是不见规律。
十五是三的五倍,三是三的一倍。
他将十五画变为五划,三变为一长划。
那五划便是两个阴爻加一个阳爻。
温孤齐算得认真。
而江若弗已然是在宫里了。
却没想到在太后的北宫中看见了熟悉的人。
江伯启跪地上表,
“如今既然有民间力量助力赈灾,臣以为应当及时收回之前拨出,但还未发放给灾民的赈灾银,百官层层盘剥,想必现在的赈灾银已经不是之前的数量了,如果要以原来的数收回来,那么吃了多少就会吐出来多少,太后娘娘可以派人监视,看每层官员填回去多少便可以知道每个人贪墨了多少。”
“如此,便可一举两得,趁着收回赈灾银的同时清查官场。”
陈后的表情看不出喜怒,只是手指一搭一搭敲着扶手。
一道声音打破了沉默,
“内史大人此言差矣。”
江伯启和陈后看向声源。
来人一身玄色袍子,墨玉玉冠,面容精致而矜贵,一双桃花眸漫不经心,
“真正会盘剥贪墨赈灾银的人,绝不会轻易松口自己吃进去的银两,只会威逼下面的人填补上全部空缺,如果吓一吓那些贪官,他们就能让利的话,那他们还贪墨什么呢?”
江若弗轻笑了一声,看向江伯启,
“这么简单的道理,想必内史大人不会不懂吧?”
江若弗的轻笑在江伯启耳中却是嗤笑。
陈后赞许地点了点头。
江若弗行礼道,
“见过太后。”
江伯启看见江若弗,眼神恭敬而带着惊惧。
江若弗微微眯了眯眸子。
但用温孤齐那双眼睛,让人看起来就像是带着冷峻的轻蔑与威胁。
所以面对世子,她爹是这个样子的。
江若弗想起昨夜的那些事情,愈发觉得有些可笑。
陈后摆摆手道,
“既然世子也已经给出论断,江爱卿先下去吧。”
江伯启忙跪地道,
“臣告退。”
江伯启偷偷觑了一眼江若弗,才抬步离开。
陈后走下位置来,
“你就快生辰了,不若今年的生辰就在宫里办。”
江若弗抿了抿嘴,却不知道说什么。
太后娘娘竟对世子宠爱至斯。要在宫里替世子办生辰。
如果她没记错,世子应当是过二十岁的生日,及冠之年,该让男性长辈加冠,难不成,太后娘娘想让陛下亲自给世子加冠吗?
江若弗只是猜想,都忍不住心惊。
如果是在宫里办,让陛下加冠,那岂不是在暗喻什么?
只有皇子及冠,陛下才需要亲手为之加冠。
特殊情况下,也会给过继的宗室子弟加冠。
总而言之,陛下只为有继承可能的后辈加冠。
是她猜错了太后娘娘的意思,还是太后娘娘确有此意?
江若弗不敢妄作决断,
“此事容后再议,现如今还太早了。”
陈后板着脸道,
“那世子妃的人选呢?”
“你都及冠了,离成婚就不远了,可是如今你连个世子妃的人选都没有,哀家也不能安心。”
“你不愿意在宫里办生辰,那便该给哀家一个世子妃的人选,哀家给你机会自己选。”
江若弗心上方寸大乱,这如何言说?
她不知道世子是否有心上人,也不知道陆小姐是否在世子心里是世子妃的第一人选。
更何况,上次太后娘娘还说了江家…
陈后见江若弗犹豫不决的面色,道,
“你也觉得江家的那个女儿上不得台面?”
“做不得世子妃?”
江若弗懵了,
“啊?”
陈后拍了拍她的肩膀,
“本来听杜嬷嬷言语,觉得是个进退有度的姑娘,但是哀家派人去查,却没想到查出了些意外的东西来。”
“她虽是清流门第的女儿,却是名妓之女,换言之,她与清流二字全然无关,不仅仅是身份低微的问题,更是她与生俱来的这份名声,被人知道了,就不怎么好听。”
江若弗闻言,一字一句道,
“名妓之女不代表她水性杨花,生性淫贱,生来的东西她没有办法改变,可那却不是轻蔑她的理由,因为这个所谓的名妓之女,她低声下气,受尽欺凌,可她和旁人全然没什么不同。”
她握紧手,指尖陷入掌心。
她听过无数次这样的言论,每次听来只是一味觉得恶心。
陈后少有见自己这个喜怒不形于色的外孙生气,如今见了江若弗这般冷声言辞,心里也清楚了,齐儿是认真了,对这个江家的姑娘上心了。
想想也是,之前传报回来的消息也说齐儿在扑蝶会前带走江家的姑娘,两人在亭子里学折纸鸢花。
却是折得那姑娘面红耳赤。
听说是那姑娘不会折花纸,齐儿便主动去教。
齐儿哪会折花纸?而且一个男人,怎么会去学折花纸?
只可能是为了那姑娘主动去学了。
齐儿从未这样认真地对待过什么女子,这份心思是显而易见的。
陈后安慰道,
“若是你实在喜欢,也可以将她纳妾,无论是良妾贵妾甚至侧妃,都可以,只是这世子妃,却是万万不可。”
江若弗面色错愕。
怎么就扯到做妾?
她如何能嫁给世子做妾?
江若弗辩驳道,
“您误会孙儿的意思了,孙儿是说——”
陈后叹气,
“不要说了,哀家不可能让一个这样出身的女子做你的世子妃,齐儿,你任性也要有个度,你若让这样的人做了你的世子妃,旁人如何看你?”
江若弗还想辩驳。
却被陈后一个警告的眼神阻止了。
“就这么定了,今日会有画像送到王府,你好好看一看,那些都是哀家为你静心挑选的闺秀,不仅家世清白,而且长相端庄,性格大方,都是极好的世子妃的人选,你好好看看,成了婚,你私下如何待她们哀家都不管,但世子妃的人选必须要哀家同意了才行。”
江若弗当真是百口莫辩。
现在她在太后娘娘眼里,变成了世子的心上人。
可她与世子根本就没有这个意思。
心不在焉地陪陈后用过午膳,江若弗上了马车,耷拉着一张脸。
如今她如何与世子解释?
若是世子以为是她刻意高攀,在太后娘娘面前胡言乱语该怎么办?
江若弗掀起帘子,看见外面的街,出声道,
“别回王府了,停在百聚楼吧。”
“是。”
马车立时停了。
江若弗掀起帘子走下来。
当她上楼的时候,温孤齐就已经在里面了。
江若弗不安地拉了拉自己的衣袖。
温孤齐没有抬头看她,而是拿着笔在纸上涂涂画画些什么。
江若弗走过去,
“这是什么?”
温孤齐头也不抬道,
“卦爻。”
江若弗看着温孤齐写写画画,
“世子最近在看周易?”
温孤齐放下笔,抬头看她,
“这是我们两个互换的时长、时间间隔。”
江若弗坐了下来,
“推算这个有什么用吗?”
温孤齐点头,
“如果能把它们都变成卦爻,也许能找出你我互换的规律。”
他把纸翻转过来给江若弗看,
“你看,这是第四个卦象,名为坎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