温孤齐刚刚出了院子,就感觉有人在身后跟着自己。
他回头,便见一个模样普通的小厮在装着扫地。
实际上眼睛却觑着他。
温孤齐为不打草惊蛇,没有发出太大动静。
有人要跟踪江若弗?
跟踪她做什么?
一个无权无势的庶女,有什么跟踪的价值?
温孤齐毫无波动地走出去,果见那人还跟着自己。
看来确实是要跟踪江若弗的无疑。
温孤齐戴着锥帽走上街市,那人还一直跟着他。
温孤齐连连拐了几个弯,从混乱的人群中走过,甩掉了跟着他的人,进了百聚楼。
百聚楼对江若弗这张脸已经是十分熟悉了,毕竟,这是陈王世子的座上宾,又常与陈王世子成双入对,谁能不认识呢?
温孤齐写了信托百聚楼送去陈王府,静静地坐下来等。
陈王府。
江若弗刚刚醒来,头还有些隐隐作痛,颂卷见她醒了,忙端来清茶。
“爷,您可总算醒了,可吓死奴才了。”
江若弗睁眼,还有些恍然,
“这是哪?”
颂卷惊了,
“爷!您可别吓奴才!”
江若弗灵台清明了些,看清楚了眼前,才意识到。
是陈王府。
她还是陈王世子。
昨夜梦到娘喂她喝汤,她以为回去了。
江若弗道,
“你赶紧起来,我没事儿。”
颂卷疑惑道,
“爷您当真没事儿?要不再请府医再来看看?”
江若弗忙道,
“不必了,我只是刚刚睡醒,没有反应过来而已。”
颂卷站起来,将清茶奉上,
“爷您不知道,昨日您那样醉醺醺地回来,可把王妃吓着了。”
颂卷提起王妃二字,还偷偷地觑了江若弗一眼,生怕她不喜。
见江若弗并没有不悦,他才松了一口气。
江若弗反问道,
“王妃?”
颂卷道,
“是啊,昨夜您回来时,就已经有些发热,到夜里那更是烧得厉害,梦靥呓语不断,王妃足足在这儿守了您一夜,先是府医来看了,王妃又担心,再递了牌子去传太医。”
“还好今日清晨您的烧退了,王妃才松了一口气,回去歇着了。”
江若弗想起昨夜朦朦胧胧看见的窗子和女子轮廓。
颂卷见江若弗并没有出声制止,他便继续道,
“昨日是王妃给您喂的汤药,又换了一夜的帕子,后半夜,又给您擦汗燃香,为了照顾您,一夜没合眼。”
“您看,过会儿,是不是去答谢一下王妃娘娘?”
江若弗揉了揉太阳穴。没有搭话。
原来昨夜给她喂汤的人是王妃。
王妃对世子,当真是一点儿错处都挑不出。
昨夜原来她不是在做梦,真的有人喂她汤药。
却没想到那人会是王妃。
江若弗不敢擅作主张要如何答谢。这会儿起来了,只想着要去百聚楼,撞撞运气,看看温孤齐在不在。
恰好温孤齐的信到了,让江若弗去百聚楼。
江若弗连忙起身,换了衣裳去。思索了片刻,换了王妃送来的那件青竹色外袂。内里穿了白色的里袍。
颂卷见了江若弗这个打扮,也是眼前一亮。
“爷!您…”
江若弗踟蹰道,
“不好看吗?”
她这般踟蹰的语气,用温孤齐极低的嗓子说出来,就变成了语气浅薄,带着威胁的质问。
颂卷忙道,
“好看!”
“爷您从前可都嫌这种衣裳花,可是这哪花了,您穿着正是玉树临风,仙姿出尘!”
江若弗虽然对自己没自信,但对温孤齐的容貌,却是十分肯定的。
颂卷纵使这般夸耀,她也不觉得过。
世子的容貌,是担得起这种赞誉的。
马车到了百聚楼,江若弗长腿一伸就走了下来,都无需人摆凳子,也不需要用跳的才能下来。
她挺直了腰脊,尽量学着温孤齐云淡风轻的模样,走在人群里。
不少女子投来了倾慕的目光,盯着她上了楼。
温孤齐已在包间里等着她。
江若弗关上门,看了温孤齐一眼,低声道,
“世子。”
温孤齐淡淡道,
“坐。”
江若弗乖乖地坐下,只是温孤齐方才没抬头,一抬头才发现今儿个江若弗穿了一身自己见都没见过的衣裳。
他皱了皱眉,
“怎么穿得这么花。”
江若弗不安道,
“不好看吗?”
温孤齐没再看她,但俨然是不喜的,
“往后别这么穿了。”
江若弗有些不安,低下了头。
温孤齐道,
“明姨娘要回来了,大概就在今天。”
江若弗抬起了头,惊喜道,
“姨娘要回来了?”
温孤齐定定地看着她,
“是。”
江若弗鼻头一酸,感激道,
“多谢世子出手相助,若弗感激不尽。”
温孤齐的表情丝毫没有波澜,
“你不必谢我,我也是为了自己的处境能好一些。”
他语气疏离而淡泊,叫江若弗因为激动而被冲昏了的头脑一下子冷静下来。
她垂眸,再次道谢,
“就算如此,也还是要感谢世子的”
是了,是她又多想了。
世子怎么可能是全然为了她而做这些事情。
她在江府的处境有多不好,她是清楚的。
因此连累了世子,世子如今也是不得已要改变境况,才出手相助。
他们本来就是云泥之别,
这段日子像是朋友一样地相处,使她忘本,总是忘记她和世子不过就是陌生人。
若没有互换身体的机缘,她绝无似这与世子般坐在一起说话的资格。
这段日子,想必世子也十分受她的处境的困扰。
毕竟自己是江若弗,出身低贱,举步维艰,与陈王世子相差十万八千里。
更遑论现在自己占着世子的地位,享受着他的高床软枕,奴仆成群,亲人照拂,金尊玉贵。
世子能够不怨恨自己,已是十分宽容大度了。
温孤齐道,
“陈王府里有无发生什么事?”
江若弗如实答道,
“昨日陈公子拉我去饮酒,我推脱不掉,便喝了些,大抵是因为喝了酒又吹风的缘故,我昨夜病了。”
温孤齐反问道,
“病了?”
他自六岁那场大病以来便再无生病过,身体易了主,却是变得这么容易生病?
江若弗不安道,
“是……而且是王妃照顾了我一夜。”
温孤齐听了这句话,将杯子往桌上一放,眸色深沉道,
“王妃照顾你?”
江若弗见温孤齐冷了面色,心头一跳,
“是,王妃确确实实照顾了我一夜,给我喂汤药,换帕子。”
“但是王妃必然不是有恶意的,毕竟她这样真心实意待你。”
温孤齐冷声道,
“不必说了。”
“往后不要再与王妃多接触。”
温孤齐起身就走,江若弗知道自己惹怒了温孤齐,忙站起身来追上去,想好好解释。
却没曾想被绊倒,恰巧摔在了温孤齐身上。
温孤齐被砸,下意识反身伸手要扶住江若弗。
千钧一发之际,眼见两个人都要摔倒了,两个人的视觉却猛地一换。
江若弗眼里,看见了温孤齐的脸,今早穿出门的青竹色外袂映入眼帘。
而温孤齐也看到自己早晨随意绑起,像是男子发髻一样的髻。
两人视线相交。
温孤齐猛地揽住了江若弗的腰,一只手扶住了柱子,止住了两人摔下的趋势。
江若弗惊魂未定,呼吸起伏。躺在温孤齐怀中。
温孤齐狭长的桃花眼微微眯起,认真看人总是像含情一般的眼睛落入她眼眸。
此刻看着她,她心跳如雷。
温孤齐放开江若弗,站直了身子。江若弗的呼吸仍旧未曾平息下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