邓不疑不知道江都王主到底是从哪里来的,上林苑不比未央宫,尤其这一处宫室并不是天子所用,看守不那么严密也挺正常。尤其这位还是刘氏宗亲,还是个女子,放进来也就放进来了。尤其这里头的是他这个天子侍中又不是天子。
江都王主今日特意装扮了一番前来,哪个儿郎不爱美人,尤其还是身份高贵,知道情趣的美人,她对付那些少年从来没有出过半点差错。邓不疑算是她到了长安以来头一块踢到的石头。
纤纤细手从重重锦帛中探出,少女话语里都含着一份娇嗔,甜的让人喉头一阻。指尖快要触碰到邓不疑的时候,邓不疑脑袋向后一仰,堪堪躲过她的触碰。
江都王主一楞,不过她没有放弃,印象里的确是有些男子比较难缠,要死缠烂打才会得手。她面上一笑,描画的妩媚无比的眉眼笑得都眯了起来,“怎么,邓侍中当真如今不想被我触碰?”
邓不疑从小习武,又喜爱蹴鞠等活动,早就练出了一身的本领,娇娇弱弱的江都王主完全不是他的对手,他别过头,就从刘殊手下出来,抓过那边的衣物,他随意将衣物披在身上,方才因为擦拭身上的汗珠,他已经将下裳解开,甚至衣襟都开了大半,露出胸膛。
刘殊看着邓不疑伸手将开了的衣襟拉合,将结实的肌肉遮盖住,心下感叹了一声可惜,“侍中就如此讨厌我?还是说厌恶女子?”
“……”邓不疑闻言,整理衣襟的手顿了顿,他抬起头来,眉头紧蹙,眼里已经有很明显的不耐烦,“我与王主没有见过面,之前要说厌恶,也无从说起,但是男女有别,我和王主没有任何关系,王主贸贸然这么闯进来,是不是有些小看我?”
“……”刘殊想过无数可能性,甚至将邓不疑请她出去都想到了,但没想到邓不疑说的却是小看他。
“平常人,就算是上门做客,也知道事先通知主人,和主人在大门见面。而王主偏偏挑在这个时候,居心何在?”邓不疑就没那么多的耐心,他已经不知道被人提起多少次这位王主的事了,话里话外都是这位王主中意他。邓不疑之前便将这话当做耳旁风,听人说起连笑都没有,如今人在眼前了,他看着和陌生人也无甚区别。那一张满满都是白粉的脸,和平常在椒房殿看到的那些宫人也没区别。
“你……”刘殊万万没有想到邓不疑竟然会说这话,她涨红了脸,旁人看她这样,是恨不得立即将她抱到铺榻上,邓不疑倒好,就差指着她鼻子骂不知礼仪了。
“那么邓侍中和阴平侯女又是怎么一回事?”刘殊忍了又忍,瞧着邓不疑转过身将那些准备好的衣物随意的捞在怀里,似乎是要到那边去换衣,连忙开口问道,“阴平侯女是女子,我也是女子,若论出身,她母亲虽然是长公主,但我君父也是一方诸侯。论容貌,我自诩不输于她,你为何如此厚此薄彼?”
刘殊这点久久都想不明白,即使知道男女相悦,根本没有多少道理可言,但她还是不甘心,明明比起来她也不差,怎么邓不疑次次视她为无物?
邓不疑听见她问,心底的那点耐心几乎快要告罄,若是面前站着的是个男子,他直接拂袖离开,偏偏是个女子,“真的么?王主真的认为你比阿萦要好?”
他口头上不说,但是面上眼中表示出的冷漠已经向刘殊告知他的心有所属,她娇嗔也好伤心也罢。他在一旁看着如同看着旁人的事一般,哭笑都和他无关。
“告辞。”邓不疑转身就要走,刘殊不知从哪里来的力气,她几步跑上去,飞身上前抱住他的腰,腰下的玉佩已经撞在了一起叮叮当当的乱响。
“你别走,你别走啊!”刘殊急急的道,“你想要甚么,我可以给你!”
邓不疑心中恼火,他自觉已经将话都已经说清楚了,怎么身后的人还是这样不依不饶的贴过来。他伸出手强硬的将她在自己腰腹前扣在一起的手指一根一根的掰开,当双臂完全被扯开的时候,刘殊失去了凭依,一下子跌坐到地上,她看着少年毫不留情的就向屏风的那一边走去,她到底是不甘心,“你就非得这样,不给我半点情面么?”
“溺水三千,我也只取一瓢饮。”顿了顿邓不疑又加了一句,“我知道王主在长安少年贵胄中很受欢迎,但是我奉劝王主一句,王主自认貌美,男儿都得拜倒在你裙下,可是也别将男子想的太简单,有些时候,男子只是不会拒绝自己送上门的罢了。”
邓不疑已经听了许多事身边的贵族少年谈论这位王主,恐怕这位王主不知道少年们可以在一起谈论的东西实在是太多,有些和她有过几宿情缘的,在私底下谈论这位王主在榻上表现如何。
刘殊听到,如同数九寒天里一盆冰凉的水对着头顶浇下来,浑身冰凉,似乎手脚都似乎不是自己的了。邓不疑好像一个巴掌重重的扇在她脸上,将她作为刘氏王主的尊严一概扫落在地。
她嘴唇颤抖,好不容易缓过劲头想要寻找邓不疑的身影,但是这会邓不疑哪里还有人在?早就不知道哪里去了。刘殊茫然的看着面前那一面漆屏哭出了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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梁萦在席上吃了些东西,她吃了一块麦饼,突然听到那边的天子问道,“朕记得阿萦也快及笄了吧?”
梁萦看起来其实也要比她这身体的年纪要成熟,梁萦知道长得快必须要多吃肉还有多运动,不管在宫内还是在长公主府,她每日都要喝大骨汤,这会她的身高比同龄的少女都要高上许多。
“快了。”昌阳长公主和天子是亲兄妹,说话也随意,“及笄之后,就愁她婆家的事呢。”昌阳的话半真半假,其实长安里不少侯夫人来探过她的口风,毕竟梁萦的前途有这位长公主母亲,只会好,何况她还有一个公主大嫂呢。和天家的关系亲密的很。
“朕看喃,你也不必太过着急。”天子想起邓不疑临去的那一眼就笑,邓不疑这小子从来不知道掩饰自己的用心,中意就中意了,天子还记得上回邓不疑说没有功业不会成家,但天子哪里会真的拦着人家小辈不让成家呢,只不过是不会给他提几句罢了。
“那还真的愿陛下说的那样。”昌阳笑呵呵的。
梁萦坐在那里,听着母亲和舅父说自己的事,面上有些发烫。
“陛下,邓侍中来了。”宋綬含笑上前禀告道。
“让他进来。”天子颔首道。
过了一会,身着皂色複衣,头戴长冠的少年趋步进来,见到天子跪在阉寺们已经放好的茵席上,对着上首的天子就是一拜。
“你来啦?”天子笑道,“这次可比平常都好慢那么一点。”
以前邓不疑也是给天子舞剑的,这一次整理换衣的时间比以往都要长那么一点。
“臣遇上一点微末小事,是臣之过。”邓不疑说着又对天子一礼。
“好了好了,朕也不过只是一说,你还真的当真了?”天子也不过是和他说说罢了,哪里是当真?他冲邓不疑招招手,让邓不疑在身边坐下,“上回朕要你多看那些兵法大家的书,你小子看了没有?”
梁萦听到天子说话的口气简直对着儿子是一模一样,即使以前也知道天子对邓不疑的喜爱,心下也偶些吃惊。
天子几个皇子,除了已经立了太子的,和还年幼的小皇子,其他的基本上都已经就国。或许是这样,天子拿着邓不疑这个在他身边长大了的小辈当做儿子看了。
“臣没有看。”邓不疑脆生生答道。
这一句顿时引来了梁萦和昌阳的惊讶注视。天子平常若是要哪个人去读书,基本上对方就只有好好回家苦读的份,以求到了天子面前能够获得天子的赞赏。怎么到了邓不疑这里就不看了。
“罢了,朕也知道你这个小子要说甚么了。”天子都已经习惯邓不疑这样了,邓不疑向来就不爱按照常理出招,有一回要他和那些将军们讨论讨论兵法,结果一会儿邓不疑就回来了,说口上说了没有,只有到了战场之上才能见真章。
天子这么说,昌阳也笑起来。梁萦坐在那里只是当做看不到那个少年。天子让人给他送来漆卮,他手里拿着垂着头笑,可是眼睛却是朝着梁萦这边看。
梁萦感受到他火辣的目光,这下子是更加坐不住了,如果说舞剑之后,临走那一眼还好,那么现在就称得上胆大妄为了。
梁萦恨不得找个没人的地方抓住邓不疑的衣襟把他好好的摇上一番,要抛媚眼也要等到人少的时候成了?
她母亲在,舅父更在。她没办法厚脸皮啊!梁萦觉得自个想要找个地方把自己给埋了。
“过几日,朕就该回未央宫去了。”天子靠在凭几上说道。他到上林苑这段时间该玩乐的都已经享受过了,也该是回到未央宫处理政务了。
“正好,阿母也正在想念阿兄了。”昌阳长公主笑道。
这一次出来,在上林苑也的确呆了不少的时间。也该走了。昌阳想起这段时间有事没事就来她这边的江都太子,觉得自个也该清净清净了。
“嗯。”天子点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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天子要回未央宫的消息迅速传开来,皇太子还是有些失望的,年少人喜欢到处游玩,皇太子也不例外,他还没有在上林苑的丛林里狩猎够呢,但是君父之命,他也不能违抗,只能带着一丝半点的不甘和太子妃乘坐宫车返回长安。
太子妃只要能够见着皇太子,不管做甚么都乐意,在上林苑的这段时间,这位夫婿的心都在狩猎上,拿不出多少时间来陪伴自己。回长安,正合她意。
邓不疑原先想要骑马,但是这会又不是他陪着太子出门狩猎,只能照着规矩老老实实的坐在辎车内。他取下了腰间的玉环,打算等到了长安之后,找个机会将此物送到梁萦的手里。
虽然一时半会的还不能将两人昏事定下,但是他觉得还是将梁萦的心拉住为好。若不是她不肯,就算叫他拿着自己的美色去套住她也是可以的。
反正男女皆爱美色,梁萦也喜欢,邓不疑知道梁萦中意他,只是心中还有忧虑,所以不想别人那样,急哄哄的就把他给享用了。
其实他很乐意啊。邓不疑想起这段时间自己看过的春~宫~图,还有从那些少年口里知道的东西,他很想亲自试一下啊。可是阿萦明明对他很有兴趣,但就是不肯做到最后一步。邓不疑想起来就有些烦躁。
不过烦躁着,他也就习惯了。
梁萦在那边的辎车上打了一个喷嚏,车内的女官看见了,连忙过来,“侯女该不是受凉了吧?”
上林苑中树木多,水也多,有时候身边服侍的宫人不小心,有个疏忽,着凉也是有的。
“无事。”梁萦说话的声音有些发闷,她抬手揉了揉鼻子。
回到长安之后,昌阳带着女儿就进了长信殿,一同前去的还有蔡阳长公主。这两天广川长吏入长安,给皇太后和天子带来好消息,广川王的庶长子出生了。
虽然不是嫡出,但也是天子和皇太后的亲孙子。皇太后高兴的很,想着将这个好消息说给两个儿女听。知道女儿们回长安之后,就急匆匆的将人给接了进来。
蔡阳知道女儿和女婿是处不来的,据她知道的,广川王后性情烈的很,曾经在王宫内追着广川王打,亏得旁人拦下才没出甚么事。这样的夫妻能处的来就怪了,尤其广川王还不缺内宠。所以庶子比嫡子早出生也在意料之中。
就只是蔡阳心里不怎么舒服罢了。
“告诉赵夫人一句。”长信殿内,除了两位长公主和梁萦之外,邓皇后也在。
这个孙子算起来也是邓皇后的孙子,所以邓皇后来长信殿也是应当的。
“唯唯。”邓皇后含笑应下。
曹太后说了几句话之后,面上露出疲惫之色,邓皇后极有眼色的退下了。
待到邓皇后走了之后,曹太后看向昌阳,“怎么样,这段时间你相中好的没有,阿萦都快及笄了!”
“大母。”梁萦立刻不满的抗议,“我还小呢,想着在大母和阿母身边多留一段时日。”梁萦知道自己出嫁是不可避免的,人都被她给拢住了,只是现在的年纪还是有点小,最好还是缓一缓啦,毕竟年纪小小就开始夫妻生活生孩子,对身体只有害而没有利处。就是曹太后当年生育孩子的时候,也是过了十八的。
“放心。你大母和阿母才舍不得你出长安呢,就算日后出嫁,也能时常陪伴大母。”曹太后都已经想好了,就从长安的那些列侯里选,虽然她觉得让梁萦做侯夫人实在是委屈了她,但是也好过远离长安,三年才能回来一次要强的多。她已经送出去一个外孙女了,不能再送出去一个。
“阿母,你看这个人怎么样?”昌阳说着就在曹太后耳边说了一个名字。
“你这和母亲说甚么悄悄话呢。”蔡阳一看就不乐意了。
“我呀,是怕没选好,让阿姊笑话!”昌阳和曹太后说完,抬头和姐姐笑道。
梁萦不知道昌阳到底是和曹太后说了哪个人的名字。
“他?”曹太后有些怔忪,“他的确是讨你阿兄的喜欢,不过这性子也太跳脱了点。”曹太后是知道女儿说的那个人的。虽然说前途无量,又是邓皇后的娘家侄子,和兴起的外戚联姻也算是不错了,但是那个性子却不是很讨她喜欢。
作为夫婿,性格还是要沉稳一点好。
“……”梁萦看到曹太后这么说,心下猜到一点母亲提出的那个人是谁了,想起她撩拨邓不疑的那几次,就有些想笑。
“毕竟年少。”昌阳忍不住在曹太后面前为邓不疑说了一句好话,“中宫聪明,她的侄子自然也差不到哪里去。”
“话啊都是你在说,但是还是要看看。”曹太后前脚还在说外孙女年纪不小了,后脚就变成了还要看看。
老人家年纪大了,性情就变成小孩子一样,都要身边的人哄着。昌阳见状也知道母亲不放心,她也不好说皇后侄子太多好话,免得显得她有多迫不及待把女儿嫁过去似的。
“就依照阿母所言。”昌阳这一句就让曹太后露出了笑脸。
“这才对!”曹太后笑的开心了,其实她也想在自家的那些侄子里头挑个好的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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刘殊这几日来一直都是浑浑噩噩,从上林苑回到长安的江都邸后,就一直郁郁寡欢,甚至那些有关系的少年找上门来都遇到了她的冷脸,换了平常,这些事绝对不会发生。
江都太子担心妹妹是不是生病了,还专门叫江都邸的人找了疾医来看,谁知道疾医才进了门,就被刘殊给呵斥走了。江都太子听下面的人说,自家妹妹发了好一通脾气。他听后连忙赶过去,瞧见的就是侍女们收拾被刘殊打碎的陶片和漆器。
漆器和陶器的碎片混在一块,他让人快些将这些东西整理好,抬足就走了进去,刘殊长发散乱,扑在榻上,江都太子走过去看她的时候,冷不防她突然抬起来。那张没有施加半点脂粉的脸上苍白没有半点血色,一双眼睛红肿着,完全没有了往常的美艳,江都太子都被她这样子吓了一大跳。
“阿殊!”江都太子自然是知道妹妹变成这样到底是为了谁,“天下之下,男子何其多!何必挂念邓家那个小儿!”
天底下男人不知道有多少,随便一抓一大把,不管是江都都城还是长安,凭借他们的身份,随便挑选!何必就想着邓不疑那一个!
刘殊嘴唇抖动着,过了一会将头埋入到锦枕中大哭起来。
江都太子看着妹妹这样,心中的怒火喷涌而出,“你且等着,我一定会让邓不疑好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