两日后,秦家的马车如约而至。裴妍带着唯一的变数,裴蓉这个小尾巴,上了马车。正式开始了自己的门园子生涯。
以往聘了门园子,秦家老爷都要亲往园圃向庄头并各个小管事引荐,何况,这次还是个不像门园子的门园子。无论从年纪还是名头上来说,俱都不能服众。
不管自己心中如何的不信,但即然决定要请了,秦老爷还是早早到了园圃,先把庄头和几个小管事叫到一处,提前敲打了一番。
待裴妍到了后,又说了些场面话,告诫了张栋一番诸如“用心当差”“调拨人手”“一切以裴姑娘的意思为准”等语。
其实,秦老爷原还想和裴妍说些诸如“费心”“仰仗”“辛苦”等谦词,可看着那个脸上稚气还未完全褪去的女孩儿,那话终还是说不出口。
不得不说,年龄,有时候亦是一种本钱。
秦老爷走后,裴妍就自在多了。稍回客院安顿之后,便让张栋领着,先把园圃转一圈,好做到心中有数。
五月末的天气,已是极热。半午时分,园圃中充盈着烈日蒸腾草木的特有气息。
这熟悉的气息,让裴妍觉得很安心,不觉微笑。
陪着妹妹来走马上任的裴玥看到她脸上的笑意,提着的心也跟着放了下来。但也并不是完全的放下。
他和张栋身后跟着那几个小管事头子一样,怎么闹不明白,秦家怎么就突然的请妹妹做门园子了呢。虽然妹妹说是秦家少爷硬求上门儿的,她不得已才应下的。
可秦家小少爷不懂,难道秦家老爷老太太也不懂?
据他冷眼旁观。这位秦家老爷虽然身子骨不大好,但说话条理清晰,待人有度,显然脑子没病啊。
可为什么脑子没病的人,居然敢这么大胆请一个不到十三岁的丫头做门园子?
裴玥虽然已经在心里尽力的把妹妹的本事夸大了又夸大,还是说服不了自己,秦家请她做门园子。是因为她有过人的技艺。
可若不是她有过人的技艺。那又是为什么呢?
再有,听她和张栋走在前头,一会儿指着那木芙蓉说。“没想到庄子里还有样的好树。这样大的木芙蓉,一棵得卖二十多两银子呢。如今西城门外家家都要起新宅,说不定将来还有许多大户人家来这边盖宅子。你可别人家来买就卖。这种树等一等,将来更抢手!”
一会儿又指着那大片的蜀葵说。“这东西,做盆花卖不成。但也不是一无是处。用来种在院里造景。很适合。再有,用来作瓶花,也挺好。虽然它普通,但在夏天没花可看的时候。也就显得不普通了。你可记得收种子……”
一会儿又说起菊花的虫害,“我看着庄子里的人手不大够,还得再在左近招一些做活精细的妇人。一是扦插菊花苗子的时候。她们能帮得上手。二来,将来这菊花里的虫子。可得勤抓。尤其是那菊牛,专吃花心,最是讨厌。而且是硬壳,什么药都不顶用。只能用手抓……”
又有,“那桔梗花,白色的一向极少,待会儿你就使人,把开白花的桔梗给系上布条,将来收种的时候,分开存放。这白花桔梗做瓶花也很好看。”
听着这看似信手拈来,好象早就存在她心里,长在她脑中的话。
裴玥又觉得自己没理由不信,妹妹得了个差使,是因她自己的本事。
可她这些本事是哪儿学来的呢?
不管是木芙蓉也好,蜀葵也好,他在听到妹妹说出那些花名之前,根本不认得。虽然在书上也看过,但那这么直愣愣看着,还是有些对不上号。
没想到,她竟如数家珍!
一直等到他跟着众人在庄子里绕了一大圈儿,也没想明白。
不但是他,就连因有先前几桩事打底的张栋,在跟着她转了一圈之后,也不由得的对眼前这个女孩儿刮目相看。看她在说到种花草时的笃定模样,好似比原来的曹家老爷不差什么。
真真怪了事呀。要知道那姓曹可是家传,自小耳濡目染不说,自已也是下了苦功夫学过好几年的。眼前这个女孩儿听说,才翻过年头才接触这行当的。
竟能和曹老爷不相上下,实在是让人不想讶异都不行。
然而更让人讶异的事儿,还在后面呢。
众人回到客厅的明厅里,裴妍便接着和他道,“还要再寻些妇人,来编些粗网眼的麻绳地网来。”然后向他详细地讲解了网的大小和网眼的大小。
张栋先是应了一声是。接着,就忍不住问道,“裴家姑娘,编这些网子是做什么用的?”
肥也好,药也罢。虽这些从前的门园子都是做过的,虽然做法不尽相同。他虽然讶然,裴家姑娘居然也想到了,却也并没大大出乎他的意料。
倒是这种网子,张栋做庄头多年,经历了几任门园子,都没见谁用过,就连那曹家老爷也没用过。
裴妍说的这个,只种切花时的小技巧。是因想到了那几亩菊花田,除了扦插独本菊所用的粗壮嫩梢之外,还余下不少,不那么粗壮,却也堪可一用的嫩梢。
这些插出来的独本菊,可能因为植株不壮,花朵太小,便是卖盆花,也卖不了几个钱。而且听秦老爷的话头,往年都是留在老株上,放任它自生自灭的。
她便想着,若是如此的话,倒不如也扦插了,当作切花菊种植。
切花成束,花形只要完整就好,也不用太大。太大了,反倒失去了花束而应有的韵味儿。这才叫张栋准备些麻绳编用来固定植形,以防止长歪倒伏,影响开花。
反正秦老爷有话,园圃花草买卖是张栋的事,关于种植什么的。都要听她的。她自然也没什么顾忌了。
便将这话,缓缓解释给众人听。
卖瓶花,张栋倒是知道的,不过是些穷苦人家的妇人婆子们,寻些园圃,弄些零散的花,走街串巷的叫卖。以挣几个小钱好度日罢了。
因这生意零碎。一向自诩是做大买卖的秦家可瞧不上,从前更是没接触过。可不知道这瓶花还要单独种。想要插瓶,直接剪来了就是了。单独种的瓶花。难道和用其它法子种的花,有什么不同么?
听得他的疑问,裴妍笑道,“倒也没有什么不同。只是比旁的花多了一张网子而已。”顿了顿,她接着道。“再有,因为各人插瓶需求不一样。所以这菊花的杆儿要养得长一些。这样,人买回家后,可以依照自家瓶子的高低来修剪。”
见众人眼中还有疑惑。她便又笑道,“这也是自那《菊谱》中瞧来的法子。不过原法是每棵菊花旁都插小竹枝,用来固定菊花。我想着。这样,不但费事费时。便想了这么个法子。”
秦朗今儿是和秦老爷一道儿过来的。秦老爷走后,他和汤圆就留了下来。
方才众人去看园圃的时候,他也跟着去了。只不过那会儿只顾着,看众人惊讶的神色,自己在心里得意——他就是那识得千里马的伯乐!
根本没注意听裴妍在说什么。反正在他心里早认为她是个懂行的了,是以,她说什么都不奇怪。
听到这儿,也被勾起几丝兴致。便插话问,“那网子铺到地面上,菊花可怎么种?”
裴妍道,“那网子,得编成网眼五寸见方的粗网,这样,种的时候,把菊花种在网眼里,四周再拿木桩固定大网。随着菊花的长势,慢慢往上提网。这样,可以防风抗倒伏。”
她一边说,一边比划着解释。
众人听倒是都听明白了,只是,也愈发的讶异和震惊了。
唯有秦朗得意洋洋。仿佛这是他自己想出来的点子一般。
待到众人商议告一段落。
张栋不及吃午饭,便匆匆进了城,将这边的事儿,一五一十告诉了秦老爷。
秦老爷不曾想,他才离开不足两个时辰,这个小姑娘已经和张栋商议了这么多事。更没想到,她不但尽心尽力给自家作工,连这样的新奇的点子都想到了。
自家这回是捡到宝了吧?
待张栋走后,他径直去了秦老太太那院子里,把这边儿的事详详细细地和她说了一遍儿。
秦老太太也十分的讶异又欢喜,“照这么说,她在这一行当,着实有天赋!”
“是啊。”秦老爷感慨地道。如今,他除了感慨这丫头有天赋之外,也不知道该说什么了。
秦老太太不免感慨,“这回朗哥儿算是立了大功了。我瞧着他似是对这一行当颇感兴趣。”
立在她身旁侍候的余氏,端茶的手不免一僵,老太太的这话的意思……莫不是想叫朗哥儿继承祖业不成?
若是旁的祖业,嫡子继承无可厚非。
可,这养花种草的手艺,是个自从老太爷时,在秦府就逐渐被轻漫的行当。再好,也好不过走仕途。凭什么两个姨娘生的将来要走仕途。而秦家唯一的嫡子,却要在他背后,操持家业为他们铺路?
余氏是一百个不愿意自己的儿子将来做这样的行当。
把手中的茶轻轻递到老太太手中,借口去厨房,退了出去。
秦老太太见了,不免沉重叹息。子孙无人愿意继承,这祖业救得了一时,也救不了一世。
而只短短半天,就在秦家的园圃找回自己当初从事这行当时,那份单纯的快乐的裴妍,并不知道秦家几位主子的纠结。
混身象是有用不完的精力一般,稍稍歇息,待日头稍弱了些。便和张栋往花市里,据他说专卖花肥的铺子而去。
只是没想到,竟在花市里遇到一个,根本没想到会在那里遇见的人。
…………
存稿君阵亡了。往后都是现码现发。不知道还能不能做到定时发布了。泪~~~(未完待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