林靖一向是个睚眦必报性子,这一点,在面对林翊时也没有丝毫改变。
林翊见到林淳的信时就明白,许尚飞必定落在关外军的手里,进一步讲,怕是山东不保。林翊不认为关外军能兵至山东,毕竟,夺取雁门关已是分兵,如今,林靖兵进直隶府,他不可能再分出第三支军队这么迅速的夺取山东之地。既不可能是关外兵,又能这么一夕之间悄无声息到山东的,林翊一想便知,必是倭匪无疑。
但,依许尚飞的血性,纵为倭匪所困,林淳也不至于亲书此信。尤其,看林淳这字迹,虽略有迟滞,也称得上气韵饱满,可见林淳现下,起码身体是无虞的。
那么,必然是这些倭匪与林靖相交莫逆,并且,这种关系融洽到能令许尚飞和林淳安心。
林翊望一眼这将军府,心下明白,直隶再守不下去了。
他若是被林靖困在此处,那些山东倭匪必然北上直达京城,京城形势……没有哪里比京城更重要!
林翊与舒静韵商议后,再召直隶总督等人秘议,之后便决定趁夜出城,兵援京师。林翊已经预料到出城必是一场苦战,但没想到,林靖完全是复制了当初关庭宇的手段,先是直隶城门外都预先埋好□□,现在的□□,威力没有想像中的大,但是,什么东西,一旦量多了,所能造成的效果也很够看。先叫林靖炸了个七昏八素,接着便是万箭齐飞,之后,活下来的再是两军拼杀。
林靖这种不懂武功的自然在后方,他只需要确定朝廷军队逃往京师方向后,留下万把人继续围困直隶府,然后,林靖也往京师而去了。林靖的身体素质摆这里,他绝对没有那些尾随林翊的关外军跑的快,不过,林靖先前也叮嘱了小牛子,让他们不要急着攻城,围困京城便可。林靖于陈柒宝,早有安排。
他根本没打算强攻京城,他知道这座城池是多么的坚固,也了解这座城池上有多少的机关防御,林靖准备的,也并不是用武功强攻下这座千年城池。
但,林靖没料到,徒小四会突然出事。
这消息,是林腾着心腹侍卫连夜快马知会林靖的,林靖当下脸色一白,撑着几案猛然起身,问侍卫,“到底怎么回事?我不是说,不要强攻,围困便好!”
那侍卫连夜快马,未得半刻歇息,此际嘶哑着嗓子低声回禀,“林国公率残兵回城,京师十三门齐闭,原也没有猛攻,只是,每日总也有几场不大不小的战事。先是林国公在城墙督战,正有山东那里送来的床弩,原是想出其不意,当时,许多人见林国公倒下了。大家觉着,机会难得,就此攻城时,四将军被林公国强弓所伤。这才知道,先前林国公不过佯装中箭,为的是诱我们上前。如今,四将军已是不豫,我家将军命我过来知会四老爷一声,这事,公子心中有数方好。”
林靖此时心境,当真如水泼油煎一般,个中酸楚痛心,怕是无人能知。他长长的叹了口气,先问,“现下京城形势如何?”
“四公子出事,军务已由牛将军代掌。属下出来时,仍是大军围城。”
林靖道,“你下去休息吧,我自有主张。你过来的事,不要叫人知道。”
侍卫恭谨退下。
待卫一走,林靖重重一掌击于案上,力道之大,竟是掀翻中指的一片指甲,顿时血流不止,染红袖袍。林靖却是仿佛未有所觉,他的目光似是穿透层层帏帐,落向那不可豫知的未来。
草草裹伤后,林靖立刻弃车,换一匹骏马,命大军疾行,连夜向京城赶去。
林靖到京城时,时已是六月,难得他们找到的冰窖,徒小四便停陵在冰窖中。林靖去瞧了一回,见小牛子就守在一畔,而小牛子的脸色,若不知底里的,只当这是一座冰雕呢。
林靖知徒小四出事后也十分伤感,如今再见,心情更是不好。小牛子见到林靖,只有一句话,“望林大人莫要循私方好。”
林靖眼神未有丝毫动容变化,他只是淡淡道,“你与小四好了一场,再守他些日子吧。”小牛子则是眼中神色变幻,盯紧林靖,林靖下巴微抬,感慨道,“以后就知道,纵这样的时候,也是难得的了。”
小牛子那血丝交织的酸涩眼眶中险些再涌出泪水来,此时,他却是恨极林氏,只是别开脸去,未再与林靖相对视。
林靖接掌对京城的战事。
林靖的到来,同时也令这风声鹤唳的战事如同绷紧的弓弦,仿佛不知何时,这张拉到极致的劲弓便要放出那致命一箭,点燃这最终的战场。
林靖打仗,素以攻心为上。
他先开始大肆的向京城宣传关外的诸多义举,表明只要皇帝陛下肯诛奸佞,关外军依旧是皇帝陛下的顺臣。其实,说的再好听,基本上也就是顺之者昌、逆之者亡的意思。只是包装的花团锦簇了些罢了。
若搁往时,林靖有的是时间同京城这一伙子慢慢耗,可现下,徒小四出事的消息瞒不住徒小三的,一旦徒小三知晓此事,若徒小能直接率兵来京城,那么,林家十有**是保不住的,更不必提林翊了!
林靖不得不承认,饶是他自认与林翊决裂,但是,他从未想过林翊真的就死在他面前。
不论如何,他总要保住林翊一命。
林靖直接秘密的联系了谢国公,并且为谢国公提供了保全家族的方式:杀了陈柒宝。
不论谢家用什么手段,林靖都需要,陈柒宝立刻去死,越快越好。
谢国公却是有些犹豫了,若是林翊没有射杀徒小三的胞弟,谢国公自然相信林靖此话的份量。只是,饶谢国公也没料到林翊忠心至此境地。据谢国公所知,徒小三可就这么一个同母弟,尤其在徒小三连个儿子都没有的情形下,兄弟之间的情分,自不能差了。虽然说徒小四是林翊杀的,与林靖无干,可一样是姓林的嫡亲兄弟,保不齐徒小三以后迁怒,林靖的将来,福祸难料。
谢国公原不欲再与林靖做这桩交易,未料,林靖在信中还有一句:不然,我虽不一定能成全你。但,杀了谢家,对我而言,并非难事。
见到这一句时,谢国公心下一凛,暗骂,好个毒辣小子!
的确,林靖以后福祸难料。但,林靖在关外经营多年,自有其势力所在。谢家则不同,谢家押宝押的太晚太迟,如今的谢家,是完全没有办法与林靖相抗衡的。甚至,若关外徒小三坐了江山,以后谢家要倚仗林靖的地方多了。
毕竟,谢家与徒小三虽无交情,但与林靖交情匪浅。
林靖私下相召林腾,直接与林腾道,“小四一死,以后大将军必然要算清这笔账的。林家,难保。”
林腾年轻的面容亦是透出浓浓的憔悴,他道,“小叔,这总要想个法子。”
“还记得野人谷吗?”林靖问。
林腾点头,林靖道,“待京城出降,你立刻带着麾下将士,把族人送到野人谷去。你不必进去,你也找不到入口,只要把人送到野人谷就行了。之后,立刻折返回京。”
林腾唇角翕动,似要说些什么,终是什么都没说。他明白,这样的血仇,不是求情可宽赦的。纵一时宽赦,林家也会战战兢兢的活在帝王的一念之间。而林家,并非一人,首当其冲的便是族长一支。
安排好此事,林靖便打发林腾下去了。
第二日,林靖宣召诸将,为他们讲究京师十三门的分布情况,同时,再次确认,哪个门由哪位将领负责。另外,便是进城之后,如何交接兵务之事。
因有徒小四之事,眼下,诸将谨慎,无一人敢多言。只是,大家未免心下寻思,想着攻城的事还没个谱,如何便说到进城纳降之事了?
林靖也没心思多解释此事,倒是小牛子问林靖,“不知大将军意下如何?”
林靖沉声道,“大将军已将京师之事交由我全权处置!”
小牛子问,“小四出事,难道大将军没别的吩咐!”他明明已着人往雁门关送信。
林靖的眼睛看向小牛子,冷声道,“眼下,没有任何人、任何事比江山更要!就是紧换了我死在这里,破土发丧也得进了京城再说!”
听到那个“死”字,小牛子一瞬间的杀机顿起,林靖根本未曾放在眼里,吩咐诸人,“今日军令,都记牢。好了,下去吧。”
小牛子转身离去,待得半晌,林腾悄与林靖禀道,“牛将军打发了心腹之人去雁门关。”
林靖给了林腾一个眼色,林腾就晓得要怎么办了。166阅读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