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符文迪回来时,神色仍然有些颓。他比去香港之前更瘦了,也许是患了感冒的缘故,他的肩微微缩着,整个身体蜷在老板椅内,像一只不小心掉进开水的大虾。胡小曼对他的打击并不轻。这个女人不但带走了他的情感,而且破坏了他的事业计划。他试图迫使自己相信这是无数次再现历史中最微不足道的一次,所以,最好能保持沉默。但内心又有一股恨的潜流无所躲藏,他一直坚信的文字记叙历史的年代,偷情作为一种时尚,在深圳遍地开花,这并不算什么。但胡小曼轻易地利用他们的情感欺骗了他,给了他双重的打击。从而使他背上情感与事业的负荷,沉重地驾驭自己这匹烈马。他期待一次脱缰的报复的快感,坠入深渊,坠入地狱,万劫不复。他的理智最终战胜了情感的奔突,他只想给林巨森一个简单的教训。他想从侧面对胡小曼进行报复。
杜伟进去时,正好碰到一位面孔有些熟悉的人出来。
他是位报社的记者。符文迪说。
杜伟想起来了,这人曾经帮符文迪写过一篇报道百名美女路演活动情况的文章。后来刊在特区报新闻版上,引起了不小的震荡。那次的策划就是杜伟的杰作。
什么时候走?符文迪问。
杜伟说就这两天。
符文迪拉开办公桌右侧的抽屉,从里面拿出一个牛皮纸信封,递给他。说,还回来吗?
杜伟说不知道。
符文迪说,通知张音没有?
杜伟说通知了。
符文迪说晚上给你饯行。
杜伟去火车站买了第二天早上的票。顺便将吴总前两天支付的三万元策划费汇了回去。
回到红树林时,已经是下午两点。张音也到了。
张音决定把杜伟这间小屋整理一下。太乱了。她把所有肮脏的衣物都扔进垃圾筒。然后在手提箱里挑选和整理仍然很新的衣服。她的动作很仔细,就像为即将奔赴远方战场的丈夫完成一个女人应当尽的义务。她小心托起书柜上的文竹,仔细端祥了一会,然后走出去放到窗台上的显眼位置。她一句话都没有说。既没有怨言,也没有泪水。
杜伟就一直这样静静地看着她。当一切都整理完之后,杜伟把她搂在怀里,两人默默地拥抱了好几分钟。忽然两个人一起放声大哭,哭得声震长空,吓得楼下的房东老太太也跑上来看过究竟。老太太似乎明白了什么,似乎又迷惑着什么。那双日渐混浊的老眼闪过了一个时代的悼念。房东老太太这目光让张音和杜伟知道,即使拥抱得再紧,身心都将彼此远去了。现在的流行方式就是好好告别,把过去那些见鬼的誓言和承诺之类的玩意儿统统捏碎,吞下。然后分道扬镳。
但他们做不到。他们内心深藏着爱。那爱似乎还在春天。
房东老太太摇晃着,趿着拖鞋笨拙地下去了。
杜伟暴风骤雨般将张音扒了个精光。阳光进来,照着张音光洁的**。杜伟将那双干净的手轻轻放上去……
之后他们锁上房门,走下楼。天空中只剩下最后的光亮。
九月末的“吉之岛广场”掉下了几片叶子,脆脆的就落在雨后的人行道上。几个星期前秋天就到了,但除了昨天下雨留下的几个水洼外,一切都像是夏天的样子。路上稀疏地晃动着极少的游客和闲逛者,有几位老人在长凳上打瞌睡或聊天。孩子们在玩。今天天气很好。
张音坐在靠窗的地方,点燃一根烟,她又回到了原来抽烟的样子。杜伟一直望着她,握着她的手。她的手温软而润泽。张音凝视着远处的一位老妇人,步履蹒跚,像个残疾人。消失在周围模模糊糊的人群中。
六点钟。符文迪准时到了“吉之岛”。
大厅里灯火辉煌。由于这突然热闹起来的灯光,引来了不少的食客,进进出出的人中什么样的人都有,就使城市夜生活的本质变得复杂而诡秘起来。一些只在夜间行动的男人女人,开始在街道隐秘处游荡,目光如扫描仪似地在人群中扫荡来扫荡去,让人觉得事情挺纷纭复杂不那么单纯。唯有不绝的车流始终如一地贯穿着夜生活的主流,使深圳的夜生活简明扼要起来。
张音挽着从来未有过的疲惫回到了家。女儿还没回来。张音在地毯上躺下来,躺在一幅米勒的油画下面。张音望着那些拾穗的女人,一直望着,慢慢睡着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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