南星走后,北辰低下头去,翻看他留下来的那本大荒经。
随便掀了几页看看,上面写的无非是上古传说,在很久很久以前,哪个地方曾出现过什么怪兽,哪个地方又曾出了什么异人,哪里出产奇药,哪里能采奇矿……南星说它是紫月派的不传之秘,看来是夸大其辞,故意在逗她了。
只是,她以前要找这本书做什么?
北辰仔细想了想,脑子难得的没有疼,但却也什么也没想起来。
她能想起童年往事来,能认识身边熟悉的人,但有些有些事情或人物,她却怎么也想不起来。
这到底是为什么呢?
是缺了相应环境的引导,还是缺了类似事物的影射?
看见大师兄,她能想起细花糕,看见南星,她能想起他的洁癖,他的捉弄。可为什么在面对西月时,她没有想起任何往事,反而会非常怕他呢?
来到书桌前,放下手中的书,铺纸研墨,然后在纸的左半边写上记得清,在纸的右半边写上记不清。
左边那边,写的很快。
大师兄,童年。三师兄,洁癖捉弄。
纸的右边,写的内容却有些多。
给她洗澡的使女不认识;漱口水的味道不太对;房间里为什么全是紫色不记得……关于西月的事情,她记不清,关于她自爆的原因,她想不起来,现在这本书,她又是如此。
写完后,北辰看着摆在桌子上的这两张对比鲜明的纸,陷入了沉思。
一定有什么原因,让她忽略了。
想起来的,想不起来的,肯定有共通的地方。
有微风从窗外吹来,将桌上的两张纸吹起,其中一张歪到了桌沿上,一张轻飘飘的落到了地上。
北辰一把手按住桌沿上那张,见上面写的是字多的那张,就顺手把它在桌上摆好了,然后站在那继续思考。
门口传来刻意沉重下来的脚步声,她循声看去,只见一袭紫衣正飘然而入。
今天的西月,比之昨天似乎收敛了许多,不再是狂野肆意,而是象一把敛尽了光芒的拙朴古剑。
“在做什么?”他来到书桌前,弯腰捡起地上的那张纸。
他不可怕,他不可怕!
可当看到他那双略为粗略的大手时,北辰就立刻想起了他的手贴在她脖颈的情景,不由又产生了畏惧,于是她僵硬的站立在桌旁,没有吭声。
“你写的?”他认真的看着纸上的字,眉头又习惯性的皱了起来。
北辰诚惶诚恐的点点头,也不敢看他的眼睛,只是紧紧盯着他的手。
果然,在他看清纸上的字后,他的一只大手就又向她伸了过来,这一次,他没有按在她的脖颈上了,而是紧紧掐住了她的脖子。
“你绝对不是辰儿,辰儿的字不是这样的,你究竟是谁?”他的手,如玄铁般坚硬,掐的她脖子都快断掉了。
疼,是她的第一反应。
窒息,是第二个反应。
他掐的很紧,她根本无法呼吸,胸口剧烈的起伏着,却吸不进一丝空气,心跳的很厉害,怦怦怦的声音很大,血管里的血似乎不受控制一般,叫嚣着要要爆裂开来。
意识渐渐的模糊了,北辰无距的双眼,恍惚看到他的手上,有一道深深的伤痕。
他抚琴的时候,就告诉过他要小心,不要弄伤了手。
可他暴戾的性格,又怎么适合弹琴呢?
琴碎弦断,是经常发生的事。
她用尽最后一丝力气,艰难的摸上他那个伤疤。
以后,要小心……
怦的一声,如琴弦断裂,一切嘈杂喧嚣都消失了……
所有的地方,都一片黑暗。
她混混沌沌的走着。
不知道为什么要走,也不知道要走向何方。
脑中空空,不知自己是谁,也不知这里究竟是哪里。
快点,快点,晚了就来不及了。
前方似乎有个声音,在不停的催促着她。
她一刻不停的走着,向着那个声音。
真的要来不及了,快点,快点,要晚了,要晚了,它不停的催促着。
什么要晚了?什么要晚了?
一个缥缈又悠远的声音,隐隐约约传来两个不甚清楚的字:“生……辰……”
生辰?
什么生辰,谁的生辰?
再无声息。
就连那催促声,也不再出现了。
迷茫的迷失在这黑暗里,不知路在何方,她只是漫无目的走着。
不知走了多久,也不知走了多远,极远极远的地方忽然出现了一个微微的亮点。
在这完全的黑暗中,那一点光亮就如同惑人的妖怪唱的美好歌谣一样,诱惑着她不断向它靠近。
走啊走,走啊走,不停的走,一直的走。
越靠近那光亮,似乎越有生命的气息。
有隐约的说话声,有不清晰的笑声,有动物的叫声,还有风吹过丛林的声音……
在这低不可辨的声音中,她离那光亮越来越近,它慢慢从一个亮点,变成药丸大小,又变成兽卵大小……它一点点在放大,等她真正走到它前面时,才发现那是一扇光门。
没有门的光门,刺目的光芒争相涌入这黑暗,刺得她都不敢睁开眼睛了。
闭着眼睛跨过这光门,还未睁眼,忽听得一个冷酷邪佞的声音道:“魂魄离体?有意思!”
轰的一声,一股强大的力量向她席卷而来,她感觉自己和身后的黑暗一起,被轰了个粉碎!
“严道友,我师妹何时能醒?”
“人从母胎中带来的魂魄与身体,是最为契合的。养魂术虽能补全残魂碎魄,但与肉体,并不是完全契合。就如同你穿了几十年的鞋坏了,你再去买一双一模一样新的回来,总不如那旧鞋合脚一样。令师妹本就魂魄不全,这次又魂魄离体,要想再恢复正常,可就不容易了。”
“严道友,冒昧问一句,为何我师妹醒来之后,与以前相比,性格稍有改变,就连字迹也不同了呢?”
“我再拿鞋比一下吧,你买的新鞋虽然看上去和旧鞋一模一样,可这一次你穿它的时候,走过的路和以前肯定是不同了。没准会有石头硌坏了鞋底,没准你不留心就烧了个洞,这些不同的原因不同的境况,就造成了两双鞋的差异。令师妹以前过的安全幸福,性格就会天真活泼,开朗大方。可这次魂魄补全后,她遇上恐吓伤害,性格肯定就不会那么天真了,应该会变得比较畏缩怕生。这性格不一样了,写出来的字,肯定也会大不同,这不足为奇。”
“原来如此,多谢道友解惑。西月,你听到严道友说的了吗?以后再敢伤害四师妹,我定要重重罚你!”
“严道友,麻烦你又跑了一趟,咱们前厅奉茶。”两个人的脚步声,走出了房间。
有人握住了她的手,力道大的,似乎要把她的骨头捏碎一样。
她想抽出手来,可这个身体似乎和她失去了联系一样,她一点也指挥不动它。
“辰儿……”西月的声音,隐忍而痛苦,仿若此时的他,正在被千万把刀凌迟切割着一样。
她的指端,传来温温热热又濡湿的感觉,随即,有尖利的东西,轻轻在手指上撕咬。
他在咬她的手指!!!
这个讨厌的家伙,谁准他亲她的手指了?
心里这样想,可身体里却传来了熟悉的酸楚。
又来了,又来了,这个身体,又要对西月着迷了!
果然,她无法控制的身体,虽然没有睁开眼睛,但在眼角,却淌出了两行泪。
柔软的唇伴着灼热的呼吸落在眼角,西月颤抖着吻去了她眼角的泪:“辰儿,不要哭,不要哭,我以后再也不欺负你了。是我不好,是我不好。我的辰儿,你不要哭。”
他越吻,泪越多,西月的声音也带上了哽咽:“辰儿,你醒来后就不是你了,你变得好陌生。你怕我了,你的字也不对了,你和我越走越远了。辰儿,你怎么会变这样,你变回来吧,我的辰儿,我的辰儿……”
如猛兽一般的西月竟然落泪了?
他到底,有多爱他的师妹?
既然爱的这么深,又何必要伤害她?
西月的泪落在了她的脸上,她的身体立刻发疯般的痉挛了起来,把西月吓了一大跳。
“辰儿,辰儿,你怎么了?来人,来人哪,去请严百脉!”西月的声音,再一次失掉了冷静。
他不知道这身体是怎么回事,可北辰知道。
这具身体里,忽然涌出来了一股汹涌的念头,它想要去吻西月,它想要去抱西月!
可不知为何,它也无法真正的控制这具身体,无法达到目的的它,在这具身体里横冲直撞,让这具身体不可控制的乱动了起来。
“辰儿,辰儿……”西月紧紧的抱着这具不断抽个不停的身体,声音里,满是惶恐和紧张。
只过了几个呼吸的时间,门外就传来了仓促的脚步声,大师兄的声音率先传来:“师妹怎么了?”
她正在如听墙角一般看热闹,只听得有人走了过来,然后在她的天灵盖上猛的拍了一掌。
猛的一震,她象扑了个跟头一样,跌落进身体里,浑身顿时传来一股重重的压力,就好象驮了一座山一样。
“好重!”她不由随口抱怨了一句。
谁知道,这声音,竟然从嘴里传了出去,虽然轻若蚊蚋,但屋内人还是全听到了。
“谢天谢地,师妹终于醒了。”大师兄的声音,充满了惊喜。
这具身体,又轮到她掌控了吗?
她费尽力气,撑开了沉重的眼皮。
当西月那红红眼圈映入眼中是,她下意识的偏了偏头。
他一哭,身体就会发疯,她可不敢再让这身体看见他。
西月抱着她的手一紧,看来她这下意识的动作,又一次的伤害到了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