任氏看着这张熟悉的脸,“之前听说太子殿下现下居住在大慈悲寺中,我便在想着,是否有哪一日,我会见到你。没想到,竟然这么快。”
“本来,本宫也没想来你这儿看看。只是临时起意罢了,”朱良莘环视一周之后,这才在任氏左手边的竹椅上坐下。平日里都是她坐在主位上俯视他人,今日的视角,让她觉得有些新鲜,“没来之前,还觉着你是来这里自讨苦吃的,现在瞧着,好像这里更适合你。”
任氏微微一笑,像是听不懂她言语之中的讽刺,“你说得没错,或许我更适合这里。”
任氏的逆来顺受让朱良莘的心里更是堵得慌,她冷冷瞧了任氏一眼,“既然妹妹觉得自己适合这儿,为何还要纵容四殿下搅动朝堂,让本宫母子二人不得安生。”
“皇后娘娘,虽然妾如今久居于宫外,不问世事多年,近来有些事情,还是有所耳闻的。不知皇后娘娘所谓的不得安生,指的又是什么?若是指太子殿下自请带发修行,这也是他心甘情愿的,圣人也恩准了的。既然如此,又何来不得安生呢。”
“呵,瞧瞧你。还是如当初一般牙尖嘴利,最会颠倒黑白,搬弄是非。”朱良莘咬牙切齿地说道:“所以,比起花绫罗,本宫更讨厌你。”
良妃的名字突然被提起,让任氏整个人的气质都变了。她掀起眼皮,眼神幽冷地盯着朱良莘,“我们彼此彼此。既然我们二人如此两看生厌,娘娘为何不喝了这盏茶,就此离开。从此,我们天涯各路,大可不必相见。”
“你以为本宫是想来见你的吗?听说四皇子甚是孝顺,经常来大慈悲寺侍奉母亲,本宫便想着来碰碰运气。”见任氏语气变得凌厉,朱良莘反而镇定了下来。本来她是冲动之下才想着来见任氏一面,待到冷静下来之后,便又不自觉地开始为萧烁谋算起来。自始至终,她都不愿意相信萧烁已经无意于朝政,一心向佛。她只当他是没有想明白,才会做出如此糊涂的决定。
而这一切的始作俑者,她认定了是萧湛。
“那你恐怕是要失望了,”任氏唇角微微一勾,看向朱良莘的眼神带着些讽刺,“湛儿今日不会过来的。”
“本宫时不时地来看一看妹妹,总能碰上一回的。还是说,外头那些关于四皇子孝顺谦逊的口碑,不过是有人刻意而为之,并不是事实?”
朱良莘的话绵里藏针,任氏并不打算搭理她,只道:“皇后娘娘若是想在这里等,我自然是要陪着的。天色也不早了,皇后娘娘若是不嫌弃,也可在这里用膳。不过,都是些粗茶淡饭,怕是入不了娘娘的眼。”
朱良莘唇边笑意微凝,任氏这是在提醒她,宫门酉时就会关闭。宫门关闭之前,她这个当皇后的必须要回去。除非,她是不想当这个皇后了。
朱良莘微微眯了眯眼,缓缓站起身来,看向任氏一字一句地说道:“本宫还会再来探望妹妹的。”
“恭送皇后娘娘。”任氏嘴上虽这么说,可是却并没有站起来。她坐在阴暗的屋子里看着朱良莘渐行渐远,直到朱良莘一行人从她院子里消失了,七巧才慌慌张张地从门外进来。
“夫人,一切还好吧?”七巧关上门,疾步来到任氏身边,见任氏仍然坐着不动,便大着胆子去握住她的手。任氏的双手冰凉,吓了她一跳,“夫人,您这是怎么了?”
“没事儿,”任氏缓缓摇了摇头,“只不过……遇见故人,想起了一些陈年旧事。”
七巧跟着任氏出宫的时候,也才不过六七岁的年纪,再加上良妃的事情已经成为了皇宫之中的忌讳,她对于那年发生的惨烈的事情,自然是不甚清楚的。
饶是如此,她见任氏脸色苍白,便也知道任氏口中的那些“陈年往事”定也是一些不好的事情。
“刚才那位夫人,应该是宫里的人吧?”七巧问得小心翼翼,“她可有让夫人受委屈?”
任氏闻言一怔,她侧过头来盯着七巧那一双清澈的眼睛看了好一会儿,不觉间笑意温柔,“我二人身在宫外,她又能给我什么委屈受?倒是你,七巧,你虽然说是宫女,却自小跟着我这个老婆子住在了这青灯苦佛之地,你可曾觉得委屈。”
七巧眨了眨眼,有些懵懂地看着任氏,“夫人为何这么问?这里挺好的,夫人对七巧这么好,这里的规矩也没有宫中那么多。相比之下,七巧自然是愿意在这里陪伴夫人的。”
“你这个小妮子,倒是看得通透,”任氏话锋一转,忽然揶揄道:“可若是我这里和阿银那里比起来,你是不是更想去阿银那儿?”
“夫人!您又取笑七巧了!”七巧一愣,回过神来时脸颊绯红。她直起身来气恼地跺了跺脚,便提裙一溜烟跑了出去。过了一会儿,又探出个头来对任氏说道:“夫人,晚膳已经准备好了。咱们就在院子里吃吗?”
“就在院子里吃吧。”任氏应了一声,待到七巧活泼的身影又消失在门边,她噙在嘴边的笑意才慢慢淡去。
今日这个插曲发生得太过突然,任氏还在犹豫着是否要将此事告知萧湛。另外,她也有好些话想要问问他,亲口听他说出来。她思量许久,直到七巧再次推开门,她才开口吩咐道:“七巧,给我准备纸和笔。”
七巧闻言,立马便去置办了。不一会儿,就已经将文房四宝都布置齐全。她站在任氏身边,为其研墨,也不多问。直到任氏将信写完,交到了她手上,“这是给四公子的信,明日你亲自去跑一趟。”
七巧心中疑惑,却还是点了点头,抬头见任氏仍然是眉头紧锁,“夫人,您还在担心什么?”
“我是在想,阿银这一段日子怕也不能来了,”任氏低下头,没有将下半句话说出来。
阿银的眉眼与良妃长得太相似,她是害怕朱良莘瞧出端倪。
……
朱良莘脸色阴沉地回到内城。往日里,都是孔嬷嬷伺候在她身边,而今变成了容月,让她浑身觉得不适。容月也隐约知道自己的存在,是在时刻提醒着皇后娘娘孔嬷嬷的不知所踪,故也伺候得小心翼翼,生怕有一丁点做错便落得个身首异处的下场。
容月扶着朱良莘回到吉昌宫里坐下,她见朱良莘正伸手轻揉着太阳穴,便轻声道:“娘娘,奴婢为您去杏林苑请医女过来为您烧艾如何?”
朱良莘现下头疼欲裂,就连说话的力气都没有,容月见她没吭声,便当她是允了,没有敢再问。容月离开之后,偌大的房间又恢复了往日的空寂,没有一丝人气。
朱良莘缓缓睁开眼睛,冷漠地打量着这宫中的摆设,只觉得一切都是冰冷没有温度的。包括她自己,仿佛也已经和这座冰冷的宫殿浑然一体,感觉不到一丝鲜活的气息。
也不知道是过了多久,容月终于带了杏林苑的医女过来了。那医女看起来年纪甚小,不论是声音还是容貌,都稚嫩得很。尽管她在自己面前表现得谨小慎微,战战兢兢,可那骨子里冒出来的生气却还是刺痛了朱良莘的心。
“啧,”朱良莘闭着眼睛,皱了一下眉头。
小医女见状,连忙收了手中艾条,往后退了两步,“娘娘,可是这艾灸让您觉得不适?”
“你下去吧,”朱良莘面无表情地说道,那医女自然不敢再留下,向她行了个礼之后便退下了。
容月等那医女走后,才看向朱良莘道:“娘娘,可是那医女服务得不周到?”
“你也下去吧,本宫想一个人待一会儿。”她很清楚,自己这个头疼的毛病由来已久。刚开始艾灸还可以缓解一下头疼,现如今,这种治标不治本的法子早就已经收效甚微了。只不过,聊胜于无罢了。
“是,奴婢这就退下。”容月听罢,低下头退出了吉昌宫。
……
阿金这一日来到运来客栈小坐,见阿银竟然也在,颇有些意外,“你怎么在这里?”
“任姨让我这一阵子少去那儿,”少年的眉眼之间不见一丝阴郁,可不知为何,阿金就是能瞧出来他心有疑虑。
“怎么了?”
“阿姐,任姨虽然不让我去那儿,却没有说明原因。”
阿金听了他的话,心中了然。难得见他身上有一丝烟火气,便打趣道:“你是苦恼于任夫人不与你说原因,还是担心是任夫人嫌弃你,不让你过去?”
阿银被说中了心事,愈发沉默了。初见站在一旁,只觉得少阁主好可怜,一如既往地被古灵精怪的大姑娘玩弄于鼓掌之间。
“任夫人怎么可能讨厌你,定是有苦衷,不便与你说,”阿金的心思百转千回,直觉任氏之所以不将原因告知,是怕将阿银牵扯到一些麻烦事里去。可她没有将自己的考虑说出来,反倒是插科打诨道:“这话又说回来了,你到底是怕任夫人讨厌你,还是怕任夫人身边的那个小丫鬟讨厌你?”
阿金话刚说完,阿珍就忍不住噗嗤一笑。阿银还是那么一副冷漠的样子,只是耳朵尖有些发红,衬得他整个人越发地唇红齿白了。
因为难得碰见阿银一回,阿金索性在运来客栈用了饭才回宋府。回到东厢房内,只见怀仁在,宋文禹却不在,不禁有些奇怪。
怀仁本来就是坐在庭院中,听到门边有动静,赶忙站起身来往那边看,瞧见是阿金走进来了,就好像是看到了救星一般,“少夫人,您可回来了。”
“何事?”阿金眉毛一挑,看着怀仁一溜小跑来到自己面前,直觉就是宋文禹被什么琐事缠住了。
她这般想着,怀仁也这般答的,“今天老夫人也不知是怎么了,大少爷刚一回家,她便将大少爷给叫了过去,都不让我跟着。”
“去了多久了?”阿金听了怀仁的话也没着急,兀自思考了一会儿,这才看向怀仁问道。
“估摸着……也有一个时辰了?”
阿金愣了一下,立马就有了主意,“那便再等一个时辰,再过一个时辰你家少爷若还没回来,我再去老夫人房里要人也不迟。”西施文学
怀仁没想到阿金是这么决定的,一时之间有些不知所措。直到眼睁睁地看着阿金带着阿珍回到了房间里,他才回过神来。
“大少爷,您受累了……”怀仁摇了摇头,喃喃自语道。
……
宋文禹正襟危坐在老夫人房中,近日宋老夫人的身子恢复得不错,又开始活络于朱门贵妇之间。刚开始宋家父子还是有些提心吊胆,可是见宋老夫人每次参加聚会回来都一脸喜气的,便也不忍心打扰她的雅兴了。
只是宋文禹怎么都没想到,宋老夫人参加聚会是真,为自己张罗贵妾也是真。初闻此事,宋文禹有些哭笑不得,眼见着祖母如此顽固不化,他又有些无可奈何。
“祖母,您大可不必如此。一来操心劳累,二来孙子也不需要,”宋文禹目不斜视,就连那些美人画都没看上一眼。说起这些个东西,他都觉得好笑,真不知道祖母是从哪里搞来的这些玩意。非礼勿视,自己既然没这个心思,自然也不会去看。
宋老夫人脸色泛白,是真的有些被自己这个懂事的大孙子给气着了。她在这里苦口婆心地劝说了他一个多时辰,可是这厮就好像是庙里的和尚一样,眼皮都不掀一下。这让宋老夫人对自己的审美标准才生了怀疑,难道自己选出来的这些个姑娘就这么不堪入目吗?
宋老夫人不死心地摊开了一张她最中意的美人画像,让李嬷嬷拿过去给宋文禹瞧。宋文禹目视前方,连偏个头都懒得。
“你看看,这是礼部尚书家的姑娘,你们小时候还曾一起玩耍过。没想到啊,当初总是跟在你和孟大姑娘身后哭哭啼啼的小姑娘,如今已经出落成这般模样了。真是女大十八变。”
宋老夫人笑眯眯地说道,竟然还提到了孟一荻。宋文禹只觉得心被狠狠扎了一下,脸上终于有了几分神色。他侧过头来瞧着宋老夫人,眼神异常冰冷,“祖母,你这又是何必呢。过去之事,过去之人,怎好再提。”
他严肃的语气听得李嬷嬷心里发怵,反观宋老夫人,明知道已经触碰到了宋文禹的逆鳞,却依旧不为所动。眼见孙子被他刺激得终于有了反应,她心里竟然还有几分得意,“我本不想提,这都是你逼我这么做的。若不提到孟大,你会认认真真地和我说话吗?肯定又是将我敷衍打发了过去,可这一次,我无论如何都不会让你这么蒙混过关了。”
宋文禹沉着脸,一言不发地盯着宋老夫人瞧。那眼神不像是在看自己的祖母,倒像是在看大理寺里的犯人。李嬷嬷捧着美人画像的手抖了抖,在宋老夫人的眼神示意下,不得不硬着头皮来到宋文禹面前,将那画像往他面前凑了凑。
然而,宋文禹依旧没有看她手里捧着的东西。
“你也别在这里往我身上撒气,太子妃没了,我知你心中伤痛。可是斯人已逝,这个名字也再提不得。祖母费心为你张罗的,都是顶好的,不论是家世样貌人品,都没得挑。说起来,我们宋家只给人一个贵妾的身份,也确实是委屈了……特别是这个礼部尚书家的姑娘,人家虽不是嫡长女,却也是嫡长房出身。”
“既然觉得委屈了人家,祖母又何必安排。我与阿金相处得很好,无需他人。”
宋文禹话音刚落,宋老夫人就气得拍了桌子,“混账!看你说的是什么混账话!堂堂一刑部大夫,圣人钦点的金科状元郎,竟然说出这样的话来!那商人女到底是给你灌了什么迷魂汤!”
“不是她给我灌了迷魂汤,是我心甘情愿,甘之如饴。”宋文禹看着宋老夫人,一字一句,掷地有声,噎得宋老夫人半天说不出来话。
李嬷嬷见状,慌忙放下手中画像,来到老夫人身边替她顺气,“大少爷,老夫人这身子刚好,气不得的。”
宋文禹咬紧了牙,终究没有再咄咄逼人。他站起身来,对着宋老夫人郑重行了个礼,“祖母好生休息,孙儿这就告退了。”
说罢,他也没有等宋老夫人准许,便转身离开了。
“你瞧瞧他现在,像个什么样子!”宋老夫人指着宋文禹离开的背影,痛心疾首地骂道。越是这么想,她便越是觉得为宋文禹张罗纳妾的事情,是刻不容缓的。
“老夫人……”李嬷嬷犹豫了一阵,这才委婉地劝道:“原先您是担心这赐婚的姻缘会让大少爷不满意,而今他夫妻二人琴瑟和鸣……也算是随了您的心意。”
“琴瑟和鸣?”宋老夫人冷哼一声,“莫非你也是喝了那蹄子的迷魂汤不成?若非那一纸赐婚,那沈氏女早就不会坐在宋家嫡长少夫人的位置上了!这种话,你休要再说。”
“是。”李嬷嬷暗地里叹了一口气,自是不敢再劝。
宋老夫人将宋文禹这一留,便留到了傍晚。宋文禹步伐沉重,临到推开房门之前,才调整了一下情绪。
“回来了?”其实阿金早就听到了院门处的动静,只不过是在佯装不知罢了。
宋文禹看着那一桌热气腾腾的饭菜,有些诧异,“你还没吃?”
“嗯,等你呢,”阿金笑眯眯地答道,全然不提他去了老夫人院子里的事。
一顿饭下来,阿金说得话不多,竟然也一个字不提,这就让宋文禹心里更加忐忑了,“怀仁与你说了吧,我去祖母房中的事情。”
“嗯,我本在想着,过一个时辰你没回来,我就去寻人,”阿金说得云淡风轻,却听得宋文禹眼皮一跳,差点连手里的饭碗都没能端得稳。
一时之间,他竟然不知道,到底要不要跟阿金说祖母做的那些荒唐事了。阿金见他沉默,状似不着痕迹地问道:“怎么了?怎么突然不吭声了?”
“没事,”宋文禹回过神来,下意识地否认。话说得太快,自己都有些后悔了。
恰在此时,阿金似乎一眼就看出了他的困窘,恰到好处地接了他的话,“有件事,不知道你们有没有收到风声……大慈悲寺那里,最近恐怕是有异动。”
阿金说得委婉,让宋文禹一时之间不知道她是在说的谁,“太子几天之前已到大慈悲寺居住,你说的异动,是指的这个?”
阿金摇了摇头,宋文禹见她如此反应,脸色立马就变了,“你是说……”
“总而言之,我是断定那边是有异动的,”她说这句话时,竟然有些不敢看他,因为她的消息来源实在经不起推敲,她就只能如此斩钉截铁地搪塞过去。
宋文禹抿了抿唇,站起身来在房间里踱步,忽然在阿金面前站定道:“明日我会将此事告知润王爷。”
“嗯,你也不必过分担心。可能,是我多虑了吧。”
“小心一点总是好的,特别是在这种时候,更是马虎不得。”宋文禹太清楚朱良莘现下已经被他们逼入绝境,经阿金这么一提醒,他禁不住有些后怕。
“嗯,你说的没错,”阿金等了一晚上,也没等到宋文禹主动对自己坦白,索性便主动问道:“老夫人今日找你去是做什么?总归不是与你讨论朝堂上的事情吧。”
宋文禹本还沉浸在这些诡谲云波的事情之中,突然被阿金冷不丁这么一问,禁不住有些慌张。他飞快地抬头看着阿金,见对方正目光灼灼地瞧着自己,脸忽然就红了。
阿金觉得有趣,又问道:“你脸红做什么?”
“没,没什么,”宋文禹结结巴巴地答道,更显得他做贼心虚,“阿金,祖母让我过去,并没特别说什么事。”
阿金歪着头盯着他瞧了一会儿,忽而笑道:“夫君还是早些跟我说比较好。不然,回头老夫人来找我,我可真就一点准备都没有了。”
“什么?”宋文禹被阿金的话给诈出了一身冷汗。仔细想想,好像家里这位老夫人也是个狗急跳墙的冲动性子。于是他擦了擦额头的汗,有些无奈地坐了下来,待到情绪平稳了,才看向阿金道:“老夫人想为我们房里添人。”
他话说得委婉,却并没有起到任何平息阿金怒火的作用。这个老东西,身体好一点就作妖。阿金这般想着,唇边却笑意未减,“哦,她是想将谁硬塞给你?”
“我管她是谁?那画像我都没看。我已经和祖母说了,此生我宋文禹,便只有你阿金一个妻子,不可能有别人。”
宋文禹说得笃定,就差指天发誓了。他这般赤城的模样,倒是成功地让阿金心里的火气卸了一半。怒火散去,随之而来的便是委屈。她没有像此时此刻这般觉得委屈过。
可是即便如何委屈,她都倔强地不让自己的眼泪流下来。宋文禹瞧着阿金不言不语,眼中含泪的模样,心疼极了。他将阿金搂进怀里,一遍一遍地抚着她的背,就好像是在哄孩子一般,“阿金,不要和祖母置气。与你过日子的人是我,只要我不松口,他们也没办法。”
“你不松口,你祖母迟早会找到我,”阿金深吸了一口气,伸出双手来搂住了他的脖子,“当然,她来找我,便是她自讨苦吃了。我自然不会为难她,当然也不会让她讨到半点好处。这个,得先和你说好。免得到时候你祖母说是被我气坏了身子,你又来气恼我。”
“我知道,我尽量不让她来烦你,”宋文禹不是在安抚她,心里确实也是这么想的。这王都之中的纷纷扰扰,他实在是有些厌烦了,想起往后的日子,他突然下了决心,“待到事情尘埃落定,我便辞官随你回江南吧。”
“什么?”这一回,轮到阿金愣住了。她有些呆愣地坐直了身体,双目直视宋文禹。对方的眼神如此真诚炙热,让她险些沉沦其中。又或者说,她早就已经沉沦了,“你知道你在说什么吗?”
“我知道。待到尘埃落定,我便跟着你离开。家中尚有文渊,可是你却只有我……我也不想再过这样的日子了。”
“可是……你家人不会同意的,”阿金的心在发颤,声音也在颤抖。
“我会说服他们的,”说到这里,宋文禹微微一笑,“莫要小看了金科状元郎的思辨能力。”
阿金瞧着他,心中复杂万分。她很想问清楚,为何他突然有了这样的想法,可是话到嘴边,最终还是没有问出口。
“好。”
阿金轻轻答道,心里却并没有将宋文禹说的话完全当真。她只怕,希望越大,失望越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