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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九十五章 扑朔迷离(1 / 1)

凶手重现内城,且这次伏击的目标竟然还是本朝的皇子,圣人钦封的亲王。一时之间,满朝震动,稍微带点脑子的人都瞧出了其中的门道。

对方来势汹汹,分明是有意将已经尘埃落定的淮南郡水患一案重新呈现在众人眼前,偏偏这些目标又多多少少与太子有所牵扯,真是让人浮想联翩。

前朝暗流涌动,宋格非这些老谋深算的权臣自然都看在了眼里,当天散朝以后,宋格非推了所有的应酬,带着两个儿子回到了宋府,闭门谢客。

“昨晚上到底发生了什么事情,你不论细节细细与我说来听听。”因为事关太子,这个案子又偏偏是宋文禹主导的,宋格非无法袖手旁观,索性便在宋文禹背后出谋划策。

宋文禹沉吟片刻,缓缓说道:“父亲,这件事情,往简单说了,便是我正好猜中了凶手的真正用意,赌了一把,没想到却偏偏赌中了。”

“哦,那你是猜中什么了?”宋格非斜睨了他一眼,不动声色地问道。

“其一,这凶手是冲着淮南郡的案子去的;其二,这凶手……真正目标是眼下炙手可热的太子。”宋文禹言简意赅,句句命中要害,听得宋格非不知道是喜是忧。

“你很聪明,却聪明反被聪明误,”宋格非叹了一口气道:“若是你那天晚上就算猜中了也揣着明白装糊涂,或许今日就不会这么难以收场。”

宋文禹抬头,不解地看向宋格非。半晌,他才将信将疑道:“父亲的意思是……我被利用了。”

“你的这个对手,真是一个玩弄人心的好手啊。却不知,他到底是什么身份。”宋格非眯着眼,捋着胡须陷入沉思之中。

父子两相对沉默了一阵,宋文禹忽然站起身道:“父亲,儿子想去洛府探望洛大郎君。”

“嗯,不过你也要记得,庆王府那边也不可怠慢了。”宋格非适时提醒道。

宋文禹点了点头,转身离开了房间。宋文渊坐在一旁瞧着兄长远去的背影,转过头来看向宋格非道:“父亲,兄长这次真是接了个烫手山芋。”

“是福是祸,尚未可知,”与宋文渊的忧心忡忡相比,宋格非要淡定许多。毕竟他向来都是中立派,只效忠于坐在皇位之上的那个人。至于谁将继承大统,这并不是他应该考虑的事情,“你大哥若过得了这关,以后前途不可限量。”

宋格非隐晦地评价了这么一句之后,便再也没说别的。宋文渊糊里糊涂地听着,只当父亲是在说些好听的宽慰自己,并没往心里去。

相比于宋府的平静,孟府里却炸开了锅。孟恪一回到家中就焦灼不安地来回走动,坐立不安。孟一葳拢着袖子站在一旁,不敢出声。

忽然,孟恪站定了身子,看向孟一葳道:“昨晚上发生那么大的事情,怎么咱们一点风声都没有收到。圣人今儿个在朝堂之上雷霆震怒,我也是震惊异常。”

孟一葳抬头看了孟恪一眼,道:“许是庆王府里的人口风紧,所以才没有走漏风声。父亲您也不是不知道庆王平日里的狠辣手段,他若是不想这事情被人知道,他府里的下人又怎么敢到处乱说。”

孟一葳的这个解释,并没有让孟恪信服。他向前走了几步,在孟一葳面前站住道:“我不是问有人刺杀庆王的事情,我是在说为什么洛腾和宋文禹可以占得先机,可是你却什么都不知道!”

孟一葳一愣,有些不知所措,“这,他们一个是刑部郎中,一个是京兆尹衙门中的提刑,消息肯定是要比我灵通啊……”

“你真是……”孟恪恨铁不成钢地瞧着自己的嫡长子,“可是你的夫人姓洛!莫非她也没有跟你透露半点风声?”

“真没有,”孟一葳无辜地瞧着孟恪,因为担心父亲迁怒洛氏,又连忙补充道:“这调查内城之中的连环杀人案,本身就是一件极为机密的事情。莫说孟莘不知道了,我看岳父都不见得能从洛腾那儿得到半点风声。”

孟恪瞧着孟一葳那副理直气壮的样子,只觉得气血翻涌,脑袋昏昏沉沉。他摆了摆手,转身扶住一边的桌角道:“你出去吧,让我一个人待一会儿。”

“父亲……”孟一葳担心孟恪的身体,上前要扶他,却被他厉声拒绝了。

“你先出去吧。回头记得给你的妹妹带封信,让她找个时间回家里一趟。”

“是。”孟一葳见父亲对自己拒之门外,眼神之中带着些失落。孟恪瞧着他怅然离开的身影,忍不住叹了一口气。

想他孟恪苦心钻营半生,才算是维持住了孟氏的三代荣耀。可是自己的这个儿子,心性太过纯良,若是在太平盛世,由他当孟家的家主也无可厚非。

可是,今朝却是多事之秋。

孟恪仰天长叹了一口气,忽然有些羡慕宋格非了。两人亦敌亦友地斗了大半辈子,孟恪未曾艳羡过他什么,而今却开始羡慕他中立的态度和有那么一个在朝堂之中长袖善舞的嫡长子了。

孟一葳被孟恪赶出来之后,垂头丧气地回了自己的房间。正好瞧见洛莘带着自己的丫鬟匆匆忙忙地往外走。

“这是怎么了?什么事情这么着急的?”孟一葳迎向洛莘,如是问道。

“去看看我弟弟,阿爹刚才托人给我送信,说阿腾受伤了。”洛莘瞧着孟一葳,满眼焦急。

她的话让孟一葳立马回过神来。是了,先前在上朝的时候,圣人之所以龙颜大怒,不仅是因为庆王被宵小伏击,还是因为洛腾负伤。

“我跟你一起去吧。”孟一葳没有多想,便跟着洛莘一道赶到了洛府。

在他意料之外的是,宋文禹正好也在那儿。洛莘进到洛腾房间里时,宋文禹正好从里头走出来。

“宋大郎君,”洛莘对着宋文禹行了个礼,眼眶有些泛红,“父亲在信里说洛腾受伤了,却又语焉不详。听说宋大郎君昨晚上是和洛腾在一起的,到底发生了什么事情?”

宋文禹看了看洛莘,又抬眼瞧向孟一葳,“在抓捕案犯的过程中,疏忽大意了。不过昨晚上幸得庆王差人连夜入宫,将御医请了出来,经御医诊断,洛腾并无大碍。这两日好生在家中静养,不日便可恢复如初,请洛大娘子放心。”

“这就好,这就好。”洛莘连声感叹道,便径直进去探望洛腾了,留下宋文禹与孟一葳站在房间外。

“我,我送送你吧。”孟一葳看着宋文禹,一时之间不知道该怎么开口,见宋文禹要离开洛府,便代洛莘一尽地主之谊,“听说昨晚上……你和阿腾一起护住了庆王府的周全?”

宋文禹闻言一笑,“你也知道我的。百无一用是书生,出力最多的是阿腾。否则,他也不会躺在床上了。”

二人并肩走在洛府的回廊间,步伐缓慢,似是散步一般。

宋文禹谦虚的话,忽然让孟一葳想到了今日离开房间时,孟恪发出的那一声叹息。他心中一紧,将头撇往一边,“也不知道从什么时候开始,我二人竟然也渐行渐远了。明明咱们幼年相识,更是无话不谈的同窗好友。”

宋文禹一愣,他想了想道:“一葳,你是否有些多虑了。我并不这么认为啊。”

孟一葳苦笑着摇了摇头,“你别安慰我了,虽然我这个人确实弄不懂官场上那些人的弯弯道道,你我之间的这些微妙,我还是能够察觉到的。”

话已至此,宋文禹无言以对,只能沉默。

孟一葳见他低头不语,又继续说道:“我说这些,纯粹是感慨一下,也没有别的意思。希望你不要见外。”

宋文禹看向他,轻轻摇了摇头。孟一葳看他表情淡然,未有异样,也放下心来。他将人一路送到洛府门口,宋文禹与之话别之后,刚要离开,孟一葳忽然追上了他。

“文禹,你现在是在蹚浑水,万事皆要小心应付。若是可以,便抽身离开吧。”

宋文禹瞧着他紧紧抓着自己胳膊的手,知道这已经是孟一葳可以对他说的话的极限了。他感激地看向他道:“我明白。只是我本性如此,有些事情既然已经看见了,就不能不管。我想,洛腾也跟我一个想法。既然我二人注定要并肩作战,我又怎可一人离去?一葳,谢谢你今日的提醒,我会谨慎行事的。”

说罢,他便缓缓将自己的胳膊抽离。孟一葳站在原地,像是被定住了一般,直到看见宋文禹的马车消失在道路的尽头,才缓缓转过身去,迈着沉重的步伐向洛府里走去。

……

吉昌宫里,朱良莘面色阴沉地坐在软塌上让宫女为她修长的指甲染上丹蔻。当最后一根指甲被小心地护理完毕之后,她迫不及待地对着侍从们挥了挥手。

侍人们见状,赶忙退出了房间,不敢多做耽搁。闲杂人等刚退干净,朱良莘便忍不住砸碎了手边的一个茶杯。

“真是岂有此理!到底是谁!敢这么明目张胆地与本宫作对!”

孔嬷嬷面色平静地蹲下身子,慢条斯理地收拾着那些四散的碎片,“娘娘息怒,大少爷今日已经传了口信过来,说是会去查这人的底细。”

“呵,之前有人命案子发生的时候,他便这么说了。可是他又查出了些什么?可见完全是在敷衍了事!本宫那个大哥,本宫还不清楚吗?见到宋文禹与洛腾如无头苍蝇一般就幸灾乐祸,总觉得这盆脏水如何都泼不到太子的头上。现在好了吧,人家在这里等着呢!袭击萧铎,才是他们的画龙点睛之笔。眼下,不用他们再做什么,烁儿好不容易积累起来的威信,便摇摇欲坠。这个算计咱们的人,真是好狠辣的手段。”

朱良莘微微眯着眼,手指紧抠着坚硬的椅子扶手,也不管自己刚刚才修剪好的指甲是否脆弱。

“一定是他。”沉默片刻之后,朱良莘忽然道。

孔嬷嬷捡碎片的手一顿,抬头看向朱良莘,却发现她正愤恨地直视远方。仿佛她脑子里想到的那个仇敌,此刻正站在房间门口,对她挑衅地微笑。

“一定是他,他还活着!”朱良莘咬牙切齿地说道,说完这句话后,她又大口地喘起气来。

“谁?”孔嬷嬷站起身来,手里还握着那些尖锐的碎片。

“皇九子,萧诺,”朱良莘将视线落到孔嬷嬷身上,一字一句道:“这件事一定与通天阁脱不了干系!而能够让通天阁枉顾十年前承诺的,唯有萧诺。因为……他是那个女人的孩子,唯一的骨肉血亲。说不定,那个女人根本就没有死!她一直活着,就为了等到今时今日!”

“娘娘!”孔嬷嬷见朱良莘越说越离谱,连忙将手中的碎片放到一边,上前抱住朱良莘道:“娘娘,您又自己吓自己了。您忘记了,当初良妃喝下的是七日断肠散,不是鹤顶红。此毒,世上无人可解。皇九子……也是被灌了这个毒的。他们不可能还活在世上,更不可能活到现在与娘娘您作对啊。”

“可是,可是除了他们……还能有谁?还会是谁?”朱良莘百思不得其解。朱家死士亲眼看到萧湛坠入湍急的河流之中,绝无生还的可能。他们经过连番的搜索,甚至还找到了疑似萧湛的尸身,只不过还没有给萧悟生回报而已。

这个暗地里捣鬼的人,也不可能是萧湛。

既不是萧湛,也不是萧诺,又还会有谁要在这个时候故意和萧烁作对?

朱良莘对于这个神秘人的真实身份毫无头绪,她漫无目的地想着,甚至于开始怀疑上了萧铎。

不行,这样下去不行。

朱良莘闭上眼睛,深吸了一口气,强迫自己冷静下来。她慢慢松开了孔嬷嬷,又变成了那个神情冷漠的朱良莘,“嬷嬷,过几日你送个帖子去太子府,让太子妃来吉昌宫一趟,本宫想与儿媳妇说说体己话。”

“是。”孔嬷嬷见朱良莘又恢复了平静,便退到了一边,继续去收拾地上的碎片残渣。

……

萧湛是在第二天拂晓之时才回到自己的栖身之所的,飞云在房间里听到动静,立马打开了房门,就见着阿九驾着萧湛走了进来。

“怎么回事。”飞云有些震惊地看了一眼萧湛的伤势,赶紧为他点了几处穴道,这才回过头来看向阿九。

阿九看着昏迷不醒的萧湛,神色有些复杂,“在伏击庆王的时候,如公子所想,遇见了洛腾和宋文禹。只是……在咱们意料之外的是,姑娘也来了。”

飞云闻言,在短暂的震惊之后,神色了然地点了点头道:“我知道了,你下去歇息吧。”

阿九站起身来就要往外走,走到门边时,忽然扶住门框,表情痛苦地捂着胸口的位置。飞云见状,赶忙将阿九扶着坐下,“你伤得比公子还严重,为何不说。”

“……这是阿九应该还给姑娘的……前辈,姑娘好像察觉到我的身份了,我……”阿九抬头看着飞云被烧毁了的半边脸,下半句话,如何都说不出口。

“你若还心生犹豫,不必跟着我们趟这趟浑水。你是走是留,我都不会阻拦。”飞云声音沙哑地说道,并运功为阿九疗伤。

阿九闻言,眼眶有些发烫。她觉得自己的身体和意志被撕扯成了两半,让她痛苦不堪。她闭上眼睛,如何都无法让自己平静下来。

飞云见状,立马将功力收了回来道:“你这几日还是不要跟着我们出去了。好好休息,别的以后再说。”

“前辈,若是你没有告诉我我的身世……就好了。”阿九睁开眼睛,喃喃说道。她抬起头来看向飞云,“前辈,您是真心想为我们这二十一个孤儿的家人报仇,还是另有目的。”

“我不会害你,因为你是出云国的人,我的亲人,公主的子民。”飞云看着阿九渐渐泛起水雾的眼睛,如是说道。

“那……你们会害姑娘吗。”一想到自己这么做相当于是背叛了阿金,阿九便心痛得无法呼吸。

“他不会害你家姑娘的,任何时候都不会。”飞云看向尚在昏迷中的萧湛,轻轻说道。

……

阿金六神无主地等着宋文禹回来,他人刚一踏进屋子,阿金便站起身来,“怎么样,今日在朝堂之上,圣人可有说什么。”

宋文禹摇了摇头,拉着阿金一道坐下,“现下阿腾昏迷着,当时的情况也只有我一人最清楚。就是……我担心阿腾醒来之后,会对你的事情刨根问底。”

“这件事,在我预料之中,”阿金深呼吸道,看着宋文禹,她忐忑不安的心一下就平静下来了,“若是洛大人真的闻起来,你便如实说了吧。据实以告,总比隐瞒要强。越是隐瞒,他越是会对自己的猜测深信不疑。”

“对方明显是想将通天阁牵扯进来,才会故意这么做的,”宋文禹听了阿金的话,如是说道:“本来我并没有往这方面想,父亲今日提点了我,让我忽然明白。你我其实都是局中人,都被那人拿捏在了手心里,当了一颗棋子。”

宋文禹指了指自己,又指了指阿金。

“又或者,你是在他的算计之外的。但是不论你那天是否出现,这个人的帮凶之中,至少有一人出自通天阁,这将会是大家有目共睹的事情。若是那天晚上你不曾出现……或许,我和洛腾早就没命了,这大概才是那个黑衣人要的效果。”

阿金低头听着宋文禹的分析,眼中闪过一丝难以言喻的痛苦。她微微抓紧了裙裾,小心翼翼地掩藏着这异样的情绪。宋文禹说完这些,见阿金依旧沉默,便将她轻轻揽在怀里道:“你也不要太过担心了,船到桥头自然直,总会有办法的。”

他的这么一番安慰让阿金破涕为笑,她抬手擦了擦眼角的泪水道:“什么时候,思虑周全的宋大郎君也会说这种走一步看一步的话了。”

“此一时彼一时。”宋文禹微微笑道,半开玩笑地说了这么一句话。

“好了,你先去梳洗一下,然后去看看怀仁吧。他伤势恢复得差不多了,正急着让你给他安排差事呢。”

经阿金这么一提醒,宋文禹才想起来这几天忙着查案,确实疏忽冷落了怀仁。他点了点头,也没有多想,便果真在梳洗之后离开了东厢房。

“姑娘,您怎么把姑爷打发走了?”阿珍这个时候进来,轻声问道。

阿金回过头看她时,表情严肃得可怕,“这几日你们可寻到阿九的踪迹了?”

阿珍摇了摇头,“初见师兄还在找,可就是找不到……奴婢猜,阿九师姐是不是出城了。”

“不,她一定还在这附近。”阿金回过头,眼神冰冷地看着摇曳的烛火,“我立马修书一封,你让初见将这封信快马加鞭递回去,十万火急。”

“哦,姑娘,什么事情这么着急啊。”

阿金垂下头,神情痛苦,“阿九叛变了。她投奔了摘星阁。”

阿珍研墨的动作一顿,一脸惊讶地看着阿金,半晌才颤颤巍巍地回道:“不,不可能吧。阿九师姐她怎么可能……”

“所以我才要问清楚当年的事情,我猜她一定是被人拿捏住了什么软肋,否则,按照她的性子,无论如何都不会做出这样的事情。我也不相信……她会这么做。”

阿金嘴上虽然这么说,心里却没底得很。那日琵琶声渐起之时,她就听出了这是阿九在弹奏。原因很简单,因为阿九本不擅长音律,她的琵琶指法还是阿金教给她的,所以阿金不可能认错这弹奏之人。

“你不要再多问了,赶紧研墨,我要在文禹回来之前,将这封信写好。”阿金闭上眼睛,打断了阿珍喋喋不休的问话。

阿珍闻言,连连称是,纵然心中有各种疑问,却再也不敢浪费时间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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