林崖的那点子酒意一下子退得一干二净,冷冷的看着那宫装婢女与其他丫鬟一同退了下去才淡淡挥退了想扶他的福生,稳稳的上了车。
他一上来,曾蕙先就吃了一惊,只当他这是外头吃了气,才冷着一张脸回来,关切问道:“大爷可是有什么不爽快?”
如今她的夫君可是御前第一得意人,曾蕙怎么想都觉得朝中不该有这么没有眼色的人,但兴许就有人好日子过够了呢?
林崖这才发觉自己到底是喝的有点多,竟然压不住情绪,惊扰了曾蕙。
“无事,如今除了老泰山,谁还敢给我气受?”温言打趣了妻子一句,林崖话锋一转,提起了刚才那宫婢:“我怎么瞧着,你带回了个宫装的婢女?莫非是娘娘的赏赐?”
林崖记得娶亲之前有一回与尚未登基的楚容华手谈,曾经说起过后院妻妾,自己是说过不愿纳妾以至家宅不宁的。
想来在自己刚刚立功的时候,楚容华不至于让皇后赐这么个人物到自家来,而且朝政千头万绪,多少事要楚容华伤神,他哪里有心思惦记一个臣子的后宅。
就怕这是皇后一时兴起、擅作主张,亦或者是某位太妃不怀好意。
曾蕙这才明白林崖在担忧什么,眼中的笑意满的都要溢出来,两天来第一回主动拉住了林崖的手。
“不是你想的那样,”曾蕙的声音温柔中透着愉悦:“是咱们家的丫鬟英儿有了大造化。恰巧上个月我院子里缺个伺候笔墨的丫头,就厚着脸皮把她从妹妹那里要了来。那丫头真真是个难得的,我今儿进宫也带了她,谁知娘娘也一眼相中了,拿了丫头换呢。”
原本书中会被薛蟠和夏金桂那对人渣夫妻搓磨死的英儿是个什么品貌,林崖心里是有数的,恐怕皇后要她过去也不是做个普通宫女。
估计不用等天明,林家出了个有大造化的丫鬟的消息就要传遍京城了。
摇了摇头,林崖也不知道该如何评价此事,他当时救尚且年幼的香菱之时,并没有想过让她深陷宫廷倾扎的泥潭,只是看曾蕙的模样,显然觉得这对于一个卖身为奴的丫鬟来说算的上是青云直上了。
对于此事的理念,曾蕙与林崖可以说是隔了一整个时空,她见林崖面上没有喜色,虽然不至于觉得林崖是有别的想头,却也难以避免的想到了旁处。
“当然,这是跟外人的说法,”曾蕙抿了抿唇,有点儿不安:“当日送你出京的时候,圣人倒是看了英儿一眼,这事儿看着的人很有几个。后来老爷身边的大管事来提了一句,我就把她从妹妹那儿要了来。我不是要瞒你,刚是逗你呢……”
最后一句,曾蕙的声音细的几乎要湮没在车辇的嘈杂声音中。她原本是想拿些一听就不对的话吊吊林崖的胃口,结果林崖的神情一不对,她就有些怕了。
不是害怕,只是单纯的怕林崖不欢喜,甚至拉上了林崖向来尊敬的父亲,就盼着他不要再是这种神情。
狭窄的空间内,曾蕙的忐忑放大了无数倍,林崖望着她弯弯的眉眼忽然忍不住弯了唇角。
这就是他这一世的妻子,因他喜而喜,因他忧而忧,这个世界已经对女子如此苛刻,他又怎么能不对她百般呵护?
“你能与我玩笑,我不知道有多欢喜,”目光清亮的看着曾蕙,林崖自己都没有注意到自己现在的声音有多温柔:“我只是怕你难做,毕竟是上赐的人,放到家里要给你添不少麻烦。”
曾蕙的面颊似乎又因为林崖一句简单的话而透出了红晕,她垂眸想了想,便慢慢挪到了林崖身边,附在他耳边说起了一个之前想回家之后再说的猜测。
“我忖度着,这个人恐怕不是赏给咱们的。当时娘娘身边的大嬷嬷特意提了几句,说赐给咱们家的宫女是宫里的老资历,曾经陪忠顺王妃学过规矩的。娘娘赐给妹妹的礼又那般贵重……”
忠顺王的正妃之位在楚容华登基之后终于尘埃落定,由皇后做主定下了一个翰林家的长女,出身清贵,听说为人也是宽厚和顺的,婚前被皇后接入宫教导了小半年。
曾蕙谢恩后怎么琢磨都觉得皇后是在暗示她把人送到黛玉身边,可是听口风又并不是想召黛玉入宫,着实令人费解。
曾蕙想不明白,林崖却福至心灵,想到了一个人。
不是别个,正是入京后直接被忠顺王府亲卫接到王府的许楠。
如果被皇后惦记上的不是自家妹妹,林崖还可以夸赞许楠一表人才、前途无量,可现在一想到皇后很可能属意黛玉做许家媳妇,林崖满脑子都是家业凋敝、前途未卜。
倒不是林崖自作多情,毕竟在皇后那里,能挑中谁做娘家的冢妇那是天大的体面,而是皇家已经没有适婚的男子,朝中也没有值得赐婚的青年才俊了。
不过皇后不提,林崖是绝对不会点破的,正好许楠现在躲在忠顺王府面都不露,早点把黛玉的亲事说定了就能永绝后患。
黛玉毕竟是林如海唯一嫡亲的血脉,林崖打算在跟父亲林如海通气儿前先把此事压在心里,只好先瞒妻子几日。
好在曾蕙也没有究根问底,小夫妻再说起旁的事情来也是十分甜蜜,林崖因为心中的些许愧疚言谈举止间也更添温柔。
真正是久别胜新婚。
林崖平安归来,除了林家诸人之外,最欢喜的就算是曾家了,当家的曾大太太甚至赏了院子里的下人们三个月的月钱,又张罗着去庙里还原,几个妯娌们也纷纷凑趣,连曾老太太都说要去,端的是喜气洋洋。
可惜曾家的男人们却另有一桩心事沉甸甸压在心上。
从宫中出来之后,曾老太爷就把几个平日里十分看重的儿孙都叫到了书房。
一个个仔细的瞧了瞧恭敬垂手而立,只等他训斥或者教导的子孙,曾老太爷许久都没有开口,只在心里长叹一声。
以曾家多年辅佐、为当今尽心谋划的功绩,如今得到的所谓嘉奖与冷落也相差无几了。
虽然他与当今的接触不及老三多,却也渐渐品出了当今的意思。新君,是在嫌他们曾家留了后手,误以为他们是不想担恶名,要让新君自己扛弑父的罪过。
曾老太爷活了这么多年,何尝不明白斩草必除根的道理?当时原想的也是一着毙命,只是后头那位命实在是大,他们便不曾再下手而已。
现在想想,就是没出差错,当今心中对自家的忌讳想必也已经十分之深了,不然何至于疑心至此?
反倒是半路来的林家,真正的机密事儿一桩没做,倒得了青眼。
叹归叹,有的事儿还是不得不做。
“老二再劳烦一回吧。”
没头没脑的说了这么一句,曾老太爷就疲惫的挥了挥手,示意儿孙们都出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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