陈十郎一手拿着酒壶,一手从兜里掏出花生。他每喝一口酒就要吃一粒花生。
他走在梅楼镇的大街上,人们都好奇的看着他。然而他从不看人。
他是个帅气的小伙子,高高的鼻子,大大的眼睛,穿着对襟短褂,腰里别着双节棍。显然他是一个流浪江湖的汉子。可这里的人们从没有见过他,他到底从哪里来的呢?到这里来干什么呢?人们都不知道。
他仍是一口酒一粒花生。似乎这世界上只有酒和花生使他感兴趣。
他走了两条街,酒已喝完,然而花生还有许多。
她叹了一口气道:“如果酒像花生一样喝不完多好啊。”
他四面看了看,发现街边有个酒家,牌子上挂着五个字“丁传悦酒家”。
陈十郎笑了,自语道:“吉人自有天相,酒啊,总算又与你相逢了!”
这是这条街唯一的一家酒楼,面积很大,布置也很豪华,高门楼,红布条,红漆大字,里面的桌椅崭新发亮,一切都似乎透着喜庆。
陈十郎走了进去,却见拐角处坐着一个年轻的叫花子。这叫花子脸很黑全身脏兮兮的,也不知多少年没换过衣服了。头发又脏又乱,堆在头上。
这叫花子的眼神却是那样的闪烁不定。似乎他的眼神里隐含着什么重大的秘密。陈十郎看到他却笑了。想不到他对叫花子会笑,显然是在向他打招呼了。
陈十郎在他的对面坐了下来,他又看了叫花子一眼,便要了五斤白酒,一碟花生米。
酒上来了,陈十郎用鼻子闻了闻,叹道:“如此好的美酒,没有人作陪,真是可惜!可惜!”
这句话说完,就听到背后一个声音道:“如果你想请我喝酒呢,我也可以委屈陪你一次。”
这个人说话非常高傲,似乎人家请她喝酒是应该的。
陈十郎回过头来,就看到了一张脸。一张微黑的女人的脸。女人的脸虽然黑,却有种异样的美。就像在肃杀的冬天也有雪景一样。
陈十郎笑了:“有女人陪着喝酒总不是一件坏事。何况是一个并不让人讨厌的女人。”
女人坐下来道:“请我喝酒,只一碟花生米可不行。”
陈十郎道:“哦!”
女人道:“人家请我喝酒少不了清蒸肘子、人参炖鸡、枸杞爬鸭……”
女人又道:“至于酒呢,马马虎虎,三十年的女儿红就可以了。”
陈十郎道:“你们这里的女人想必都是能吃能喝的,而且尽拣外地人讹一顿?”
女人道:“请不起么?”
陈十郎叹道:“对于你这样的女人就是请不起也得请了,只要我心里高兴。”
说吧就从衣服里摸出三定五十两的银子。
女人笑了。想不到这流浪的年轻人居然有这么多的银子。
不一会儿,酒菜都上来了。
酒是上好的陈年女儿红,菜是传悦酒家上好的菜。
女人道:“你真是一个慷慨的年轻人。你这么破费的请我,你知道我是什么人吗?”
陈十郎道:“在梅楼镇中能让陌生人请她喝酒,而且吃的喝的都是不一般的人,只有一个人。”
女人的脸色有点变了道:“哦!”
陈十郎道:“江湖人言‘天上星,地下钉,江南有个梅楼镇。人中凤,凤中英,梅楼镇中女梅云。’你就是梅云。”
女人哈哈笑道:“好,你果然是个有趣的人,与你相交,也算是我梅云的一大幸事。”
于是她端酒与陈十郎喝了个畅快。
酒下肚,脸发热。梅云道:“可惜呀,你不该到这儿来。”
陈十郎脸色也变了。
梅云道:“你姓陈,是陈家庄的。据说在一夜之间,陈家庄所有的人被杀的干干净净,当然除了你之外。”
陈十郎笑了,但笑容已不自然。
梅云道:“你是来复仇的,据说仇家就姓梅。”
在说这番话的时候,角落里的那个叫花子也抬起头来,眼中似乎饱含了痛苦和愤恨。
陈十郎叹道:“果然不愧是人中凤,凤中英,你果然厉害,但是可惜……”
梅云道:“可惜什么?”
陈十郎道:“可惜你要为自个备一口上好的棺材。”
梅云道:“你自信能杀得了我?”
陈十郎道:“没有自信我就不来了。”
梅云笑了,她觉得这个年轻人确实是一个有趣的人。
但是此时的陈十郎的脸色变了,他的额头开始冒汗,握银子和酒杯的手都在不停地颤抖。他的瞳孔在收缩,脸上现出异样的表情。
“你……你在酒里下了毒?”陈十郎声嘶力竭的道。
梅云道:“对不起,我的两个哥哥已经盯上了你,早晚要杀你。我这么做只是想帮你。”
陈十郎道:“哦,你做这样卑鄙的事会是帮我?”
梅云道:“你中的只是暂时的麻药,我会把你藏在一个人们找不到的地方。”
陈十郎冷笑道:“你为什么这样帮我?”
“因为她也是一个很有趣的人。”
这是那个叫花子说的。
谁会知道一个叫花子会在这个时候站出来说话?
这个叫花子就是这样。
陈十郎看了看他道:“她有趣,你岂不也是一个有趣的人。”
叫花子道:“哦?”
陈十郎道:“你的衣服又脏又破,脸上又黑,但颈脖上却露出又白又嫩的肌肤,岂不是很有趣?”
叫花子笑了,笑得非常痛苦,道:“这世上有趣的人真是不少。”
陈十郎道:“至少我们三个有趣的人在一起确实不多。”
梅云道:“一个不是叫花子的人扮作叫花子,受人唾弃,受人白眼,他的目的岂不是让人可怕?”
叫花子瞪大了眼睛,眼里全是血丝道:“叫花子可怕,女人的心岂不是更加可怕。”
叫花子又道:“女人可以逼着男人为了她而去杀人,所以越是漂亮的女人越是可怕。”
梅云叹了一口气道:“你们男人做尽了坏事都总是推在女人身上。男人要为女人争锋吃醋,女人又能怎么办呢?”
叫花子站起来道:“你们女人都是毒蝎心肠,她勾引男人,她要男人为她争斗,为她死。你的表妹……你的表妹就是这种人,她害了我们全家,害了我们全村人的命。我发誓要报仇,要你们都去死。”
梅云哈哈笑道:“我知道了,你是顾家集逃脱的顾超。”
叫花子道:“不错。”
他从脏衣服里抽出一把软剑。
软剑又细又软,但却寒气逼人。
顾超道:“你拿命来吧。”
软剑直逼梅云的前胸。
可是梅云没有退让,她难道是被这把软剑吓坏了吗?
可是“噹”的一声有把大剑挡住了顾超的软剑。
顾超看到了一张中年人的脸。
这张脸上还带有多年劳累结下的风霜。
也许任何一个做生意的人都有这张脸,丁传悦也不例外。
握这把剑的人正是这个酒家的老板丁传悦。
丁传悦笑了道:“自从你第一次到我这小店里来,我就知道你是谁了。”
顾超笑了,苦笑。
陈十郎也笑了,神秘的笑,道:“所以你就装着可怜他,给他吃,给他住。”
丁传悦道:“不错,如果我要赶走他,岂不是放走一只可怕的老虎。”
陈十郎道:“这么说你也是梅家山庄的人?你在我的酒里早下了毒?”
丁传悦道::“我本下的是穿肠毒药,却被我家小姐换成了麻药,要不然你早死了。”
陈十郎笑了。
这时顾超软剑抖动,他一定要杀死丁传悦。
顾超想以轻灵之力刺丁传悦的咽喉。
丁传悦左让,顺手以剑劈顾超的腰。顾超弹身纵让,剑划弧下劈。
丁传悦剑用老,来不及抽回招架,忙用脚勾起身边的板凳,想以凳面击顾超握剑的手。
板凳飞起,击向顾超的右手腕。
谁知顾超凌空翻身,右脚以闪电般击中丁传悦的前胸。
丁传悦受击,弹身退开。
然而丁传悦受了这一击,所幸受伤不重。可是丁传悦已被激怒,他舞动大宝剑以雷霆万钧之势砍向顾超。
只可惜顾超用的是软剑,不可以正面招架。
顾超将身边的桌子扔过去,立即桌子被砍成粉碎,那柄大宝剑还是不停地砍来。
可是顾超已作了充分的准备,他在扔桌子的一瞬间,软剑已楸准了一个空隙直刺丁传悦的前胸。
这个空隙是丁传悦的弱点所在,顾超本可以一举击中,致对方于死地。
然而他忽略了梅云。
梅云是丁传悦的主人,她如何能让丁传悦死。
所以在顾超动手一刺得时候,梅云就顺手将桌上的杯子扔了过去。
杯子的速度飞快,它的目标就是顾超握剑的手腕。
可惜杯子没有击中手腕,却击在一锭银子上。
银子?陈十郎掏出的银子,它是后发而先至。
所以杯子击中银子,碎了。
所以顾超那一剑就击中了丁传悦的前胸。
丁传悦倒在血泊中,他睁着惊疑的眼光看着陈十郎:他临死也不明白这个中了毒的人居然还会武功。
陈十郎又开始喝酒。
他喝一口酒,吃一粒花生米,似乎刚才的激战,杀人,他都没看见。
梅云的眼睛开始充满恐惧。
恐惧是来自对方谈吐自如的神情和高深莫测的武功。
梅云道:“你明明喝了酒,为什么没有中毒?”
陈十郎道:“因为你并不是一个善用毒的人,我怎么会中你的毒呢?”
梅云道:“就凭你刚才那一手,你现在可以杀我了。”
陈十郎喝完了酒,看了看眼前这个女人。
他想起了这些年苦难的生活,想起了很多人,很多亲人……
他们都死了,死的很凄惨。
死人是永远不会复活了,可是活着的人又将面临死亡。
为什么,为什么,这究竟是为什么?
冤冤相报何时能了呢?
他看了看梅云较好的容颜,幽幽的道:“我不杀你,我的仇人不是你。”
梅云站起来道:“好,我找个时间带你去见我的哥哥。”
梅云说着就离开了。
顾超已坐在陈十郎的对面。
他端视了一会儿陈十郎道:“你果真是陈家庄唯一的幸存者?”
陈十郎却反问:“你难道是顾家集唯一的幸存者?”
顾超道:“你刚才为什么不杀梅云?她可是梅家山庄的人。”
陈十郎盯视他,一字一顿地道:“那你为什么不杀她?”
顾超的脸色有点苍白的道:“这……我不是她的对手。”
陈十郎喝了一口酒,眼睛里闪出一丝痛苦的神色道:“自古以来,报仇的方式有很多种,并不是只有杀戮。”
顾超道:“如果你不杀她,她就会反过来杀你。”
陈十郎道:“如果你真是顾家集的幸存者,最好少提‘杀’字,毕竟死的人已经太多了。”
陈十郎喝光了酒,又装了一壶酒,就离开了丁传悦酒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