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微臣不敢。”姬如彦心中苦笑,为人臣者,如何敢对君上不满。
“不敢?”慕容燕发笑,“纵然你嘴上说不敢,但打眼望去,你这一身傲气倒是没什么不敢的。”
姬如彦闭口不言,他只能做一个本本分分的臣子,当初慕容燕未当上太子之时,诸多事情都要倚仗姬府,那时姬如彦还可为了沈淇的婚事威胁慕容燕,可此时,他再也没有了那样的资本。
慕容燕手握大权,若是姬府背叛或者不受约束,他随时可以像对付沈府一样对付他们,大秦朝建国不过五十年,时日尚短,前朝势力依旧盘根错节,慕容燕手中的资源甚多,从来都不缺姬府一家。
“罢了,此时本宫也并非要追究什么,唤你来是有件事情要你去做。”
“殿下请吩咐。”
“去天牢将木婉公主迎出,另外,赐她纯仪殿,待边域国的文书到来,再作安排。”慕容燕吩咐,又补充道:“态度一定要恭敬,千万不要因为一个木婉公主而同边域国生了嫌隙。”
姬如彦站起身俯身抱拳,“是,微臣领命。”
“怎么还不去?”慕容燕皱眉,望着殿中未动分毫的姬如彦。
姬如彦一敛长袍,径自跪了下来,抱拳说道:“微臣有一事请求……”
“不准!”慕容燕冷声打断,他又岂会不知姬如彦所求何事?养虎为患的道理,难道姬如彦不懂吗?
“斩草不除根,后患无穷,此事没得商量。”
“殿下,她只是一弱女子,不会给殿下造成任何困扰,也没有那个能力,只要殿下肯饶她一命,微臣保证不会让她再出现在殿下面前。”
慕容燕的目光死死的盯住姬如彦,忽而一笑,“你对那丫头,可真是用情至深啊,可她却未必会领你的情,你可别忘了,是谁造成沈家今日的局面,她可一直以为这一切都是拜你所赐,恐怕此刻在她的心里,对你全都是恨意了吧。”
姬如彦心间猛地一阵抽搐,眉毛拧在了一起,淇儿……她真的会恨他吗?转念一想,就算她恨他,那也是应该的吧。
“她不领情,甚至是恨我,都是我应得的。我只是想救她的性命,仅此而已,请殿下成全。”
慕容燕的拳头重重的捶在书案上,冷哼道:“姬如彦,本宫是太子,你作为臣子,有什么资格质疑本宫的决定?莫非还想要威胁于我?”
姬如彦曾经威胁过他,他一直都记得,当时羽翼不丰,他只能委曲求全,可如今,他已经没有什么可惧的了!
姬如彦跪在冷硬的地面上,右手紧握成拳抱于胸前,自古伴君如伴虎,开国功臣得天子忌惮者比比皆是,如今的姬家对于慕容燕而言,恰若当初的沈家对于慕容烈,权力过大,便是罪过。
姬家几代,本也无意为官,只是当初柳贵妃的父皇对姬家先太爷有恩,为了一个承诺,姬家助柳贵妃复辟景顼,而如今,姬家也算是秉承了当初的承诺,父亲早已有退却之意。
“微臣不敢质疑殿下的决定,微臣恳请殿下放过她,她一个弱女子,不会对殿下有任何威胁,只要殿下肯放过她,微臣愿意辞官归隐,甚至愿意……任殿下处置!”
此时已是深夜,成宣殿的烛火暗淡了许多,姬如彦坚毅的面容却映的深刻。
慕容燕起身,离开书案缓缓走到姬如彦面前,居高临下的姿态傲然而立,“辞官归隐?往后本宫倚仗姬府的地方还多得是,本宫还希望爱卿在本宫身边尽力辅佐,开辟景顼盛世。爱卿怎么能说辞官归隐呢?”
“承蒙殿下不弃,微臣愿为殿下肝脑涂地,死而后已,只求殿下饶她一条性命。”
大殿中许久未有声响,慕容燕似乎在考虑,又似乎根本没有理会他的话,姬如彦一直低眉恭敬,只能看到烛火映照下,慕容燕晃动的影子。
“如今大事已定,没了沈府,慕容默便如没了牙的老虎,但他始终是个隐患,只要你替本宫解决了他,沈家那丫头本宫自然安然无恙的交给你。”
“可微臣不知慕容默身在何处。”慕容燕找了他这么久没有找到,姬如彦又怎会轻易寻得。
“这你放心,待到行刑那日,慕容默肯定会来救沈淇的,到时便是你动手的最佳时机。”
“殿下为何如何确定?”
慕容燕却突兀一笑,“慕容默对沈淇的情意可不比你少,姬如彦,你是真的不知道,还是不愿意承认?”
姬如彦一怔,当初慕容默敢跳下断崖救淇儿,就冲这份情意,也着实令他敬佩,在贵原深山的那段日子,他与当时化身风子琴的慕容默一见如故,私心里,他不愿对他动手,可此时,只要能够救淇儿,他义无反顾。
可慕容燕的心思他又岂会不知,若是慕容默在行刑那日真的愿为淇儿涉险,那么他若是对慕容默动手,且不说太子是否会放过淇儿,就算是放了她,恐怕淇儿也会恨他一辈子的。
慕容燕就是想断了他所有的后路,成心不让他好过,可此时此刻,为保淇儿暂时安全,他必须先答应下来,遂应道:“殿下圣明,微臣定不辱使命。”
姬如彦出了东宫,却并未前往大理寺,而是寻到姚文青,将太子交代之事交于他去办,木婉公主与淇儿关在一起,要去见她,他却有些胆怯。
可当姚文青到达大理寺天牢时,木婉公主却是无论如何也不肯离开。
“天牢阴寒,你上次大病,身子还未完全养好,不要意气用事。”沈赫与沈淇劝她许久,她愣是听不进去半句。
“若没有你,不管是纯仪殿还是凤仪殿,我都是不在乎的,只要和你在一起,哪怕是这阴寒的天牢我也不惧。”木婉公主拽着沈赫的衣袖,怎么都不撒手。
沈赫忙柔声道:“我知道,我知道,你的心意我们都明白,可是雪儿,你就当是成全我,我担心你的身子。”
“不要,反正我是不会出去的,我们是一家人,我不会撇下你们独自去享荣华富贵。”
姚文青在一旁很是为难,他一向笨嘴拙舌,不懂劝人,更不懂劝女孩子,看到木婉公主对沈赫的情意,他恍惚间仿似看到了耿怀贞,其实耿怀贞和木婉公主在性情上很是相似。
也不知她在遥远的辽北,是否安好。
“公主,你又何苦跟着我们白受罪,正是因为我们是一家人,才不愿看着你跟我们受委屈。”沈淇叹气,都说患难见真情,也不知沈赫是修了几世的福分,今生得以遇上木婉公主这样的良人。
木婉公主索性回去坐着,无论沈赫和沈淇说什么,她都置之不理,沈赫没有法子,感动于她的情深意重,又怜她柔弱的身子,一时竟是无措。
姚文青更是进退两难,木婉公主连沈赫和沈淇的话都不听,更不会听他的了,可这次太子的旨意,他又必须办妥,姬如彦竟丢给他这样大的难题。
沈赫静默片刻,突然灵机一动,又望了姚文青一眼,因知姚文青的为人,再者姚文青也算不得外人,大家一同在书院时,也有些私交,遂不避讳的对木婉公主说道:“雪儿,你听我说,如今我们都被关在这天牢里,消息不通,也不知外面有何变化,你若是可以出去,或许对我们而言,或多或少有些帮助。”
木婉公主本也是聪明人,沈赫的三言两语,她也听出了利害,可她又实在不舍沈赫,况且沈赫重伤在身,她怎能撇下他独自离开,左右为难,坐在地上也不吭声。
沈赫蹲下身子又耐心的说道:“你这么聪明,肯定知道我的意思,就算是为了我,好不好?”
木婉公主望着他,嘟着嘴不言语,却突然发觉沈赫脸色煞白,右手捂住自己的腹部,眉毛拧在一起,虽说佯装的很好,却逃不过木婉公主的眼睛,木婉公主将他捂在腹部的手掰开,却见他素白的衣袍被鲜血染红,红的刺目,那血还继续往四周蔓延,没多一会儿,素白的衣袍便红了一大片。
“你怎么了沈赫?你可别吓我,这是怎么了?”木婉公主想用手替他捂住,又怕弄疼了他,手足无措。
沈赫勉强笑了笑,“别怕,没事的,只不过扯动了伤口而已,别怕。”
“这可怎么办?你受这么重的伤,若不好好医治,会有生命危险的。”
木婉公主急的眼眶都红了,突然瞥向立在一旁的姚文青,站起身冷声道:“本公主知道,慕容燕放我离开,是不想同边域国生了嫌隙,若是父王知道我被你们关进了天牢,指不定有多生气呢。你现在就回去告诉他,就说夫妻一体,本公主与夫君不能分开,你让他看着办吧。”
这还是沈淇头一次见木婉以公主的身份示人,却是为了她的夫君。
姚文青望了沈赫一眼,对着木婉公主抱拳施礼,“是,微臣即刻便去禀告太子殿下。”
姚文青带人离开,沈淇见他肃然的面孔,不禁心想,仿佛从来都没见他笑过,耿怀贞那么活泼的姑娘,怎么会喜欢这样的人。
慕容燕早已安寝,姚文青翌日一大早便去请示慕容燕,慕容燕思虑良久,如今正是内乱之际,大秦朝不能再与边域国交恶,即使他再不情愿,也不得不答应木婉公主的请求。
木婉公主则带着沈赫住进了纯仪殿,让沈赫得以安心养伤。