刘晏带着孩子慢步走在咸阳街上,孩子也因为街上一时繁华热闹之景忘却了些许忧伤。只是偶尔驻足在稀奇古怪的商品前多看上几眼,眼中尽是喜爱之情。但是他却没有一起要求刘晏帮他买,极为懂事的看了几息便拉着刘晏离开了。
刘晏本想帮着买点东西,正好离渊前些日子刚吃完了封家老管家送来的糖人。吵着让刘晏买新的,但是一摸腰间却发现钱袋早就给了那几个耍花枪的。所以他也只能无奈的看着这孩子可怜的身影。
“你是将军吗?”
刘晏抬头看了看日头,估摸着快要巡城军府那边快要换班了。所以就将孩子抱了起来,谁知这孩子看着刘晏就问了个这么奇怪的问题。
刘晏点了点头道:“是啊,怎么了?”
孩子又细细瞅了瞅刘晏道:“母亲常说父亲是被将军害死的,让我报仇。可是我觉得你不是坏人….”
说着孩子把头慢慢低了下来,刘晏笑了笑道:“这世界上的将军有千千万万,你要长大了,有本事了才能为你的父亲报仇。但是你还小,你不懂。人生一世可不能被仇恨蒙蔽了双眼。你要知道,这世间万物可是比仇恨要有意思。”
孩子摇了摇头道:“我不懂。”
刘晏笑了笑道:“别忘了我说的话就好,等你长大了你就懂了。对了,现在你能告诉我你的名字了吗?”
孩子又摇了摇头道:“我没有名字,母亲说父亲没有起名字就走了。所以母亲就一直叫我小回。”
这名字听起来可真奇怪,刘晏本想着给这孩子起个名字但最后还是放弃了,笑了笑道:“那以后我就叫你小回可以吗?”
小回点了点头时刘晏已经站在了巡城军府的门前了,这条街人一直这么稀少刘晏已经习惯了。平常百姓谁没事干会往这里走,躲避都来不及,谁愿意在这地狱门前走上一遭?就算是路过那也要绕了很远也要从这里绕开。
这里不比衙役,若是去了哪里好歹还能走个过堂。可进了这里不管你是有钱没钱只要没权先是一顿好打,待证实罪名则转交衙役。若是没有便往街上一扔。不过最近听说是来了一位新的统领,风气好了很多。
就算是被误打了还能得几个钱作为赔偿。这不,前些日子有个无赖前些天实在没钱花便躺在大街上耍起了无奈被抓进巡城军府。可怜的家伙被打的鼻青脸肿后给了几块下币后扔在大街上。
这无赖以为是自己赚到了,结果后来被巡城军知道了,又抓回去一顿好大直接以欺诈钱财的罪名扔给了县衙直接被流放边疆修缮长城去了。
当然这都是后话,刘晏抱着小回往里走的时候小回却不乐意了。他以为刘晏要将自己送到里面去。当然,那时吕不韦初设东郡时考虑到有失散亲人的情况。所以在哪里设立了一处专门为这件事所运转的机构。
首先是为了东郡的发展及人口普查,其次便是为了能亲人相见使东郡能更繁荣的发展。不过很是可惜,这机构的名字及何时被取缔便是无人得知了。
也是因为如此,小回这边以为此处就是东郡那边的机构。他也曾经被邻里送进去过一次,里面的秦军对他非打即骂使他对这种地方产生了非常大的恐惧感。
“怎么啦?”
小回见自己拦不住刘晏,便两个手抱紧了刘晏一句话也不说了。
刚进巡城军府,刘晏皱了眉看了空荡荡的四周一眼。先不说今日再府门前站岗的军士不在了,就连平日里院中的常设岗位也都不在。
抱着小回往后院走去,这才听到一点动静。但是听里面嘻嘻哈哈的声音这些家伙肯定狂欢呢。刘晏巡着声音到了平日里大家开会的大厅前,大厅的门紧紧闭着。不时一阵欢笑从里面飘出。
刘晏感觉肺都气炸了,堂堂巡城军府没个样子,看来是自己对他们太好了。若是此时出了什么事情掉脑袋的可是自己。刚想踹开门,就听这门“吱呀”一声开了。从里面走出一个士卒。
这人开门前还挂着笑脸,但是一开门就见是刘晏顿时脸僵住了,颤颤巍巍的道:“将将军,您怎么来了?”
随着此人话音刚落,里面的笑声戛然而止。众人都赶忙站了起来往门口看去,刘晏冷哼一声将怀里的小回往上抱了抱走进了厅中。
只见平日里大家用来放置文件及竹简的四张大桌子被拼在了一起,上面摆满了酒肉。众人围桌而坐,满屋狼藉不堪。
更可气的竟然是常太尉之子常德怀竟然还笑眯眯的坐在上座端着酒杯冲着自己笑呢。
“喝啊?怎么不喝了?继续啊?”
刘晏冷嘲热讽的说了这么一句,众人无人敢言语都低着头。胆子稍微大点的都看了看身边的战友。
“好啊,张都卫也在。正好你给大家说说,执行公务时开小差还肆意酗酒是何罪名?”
刘晏这么一说,众人再不敢沉默了。瞬间都跪倒在大厅上求着刘晏饶命,秦国军纪依然如此,刘晏不想多说什么。但是念在这些人也跟了自己一场,刘晏于心不忍又开始心软了。
“你们干什么?我刘晏还没走呢?就是我下一刻走这一刻我还是你们的统领!都滚吧,出去互相抽五十大鞭!”
“谢将军!”
众人见刘晏没有动杀心,留了一条生路赶忙匆匆谢过便往外面跑。这要是还待着万一这刘晏再和常公子闹了矛盾再殃及自己那可真是倒霉。至于五十大鞭到是无妨,当兵的皮糙肉厚过两天便又是一身腱子肉。
“滚!”
刘晏见众人都走了,看都没看常德怀便大喝一声。却吓得怀里的小回猛地一惊。刘晏赶忙拍了拍小回的后心。
常公子大笑一声,给刘晏扔过来一壶酒道:“为什么将军来得此处而我常某人却要滚呢?”
刘晏冷声道:“你若是不走你信不信我随便找个罪名让你在这大牢里吃上几天牢饭。”
常公子喝了一口酒摇了摇头道:“是啊,将军您掌管巡城军小的一人在此。即使身有白口也说不清楚。但是若小的没记错将军怕是快要去东郡玩两天了吧。”
刘晏本想将小回放在旁边椅子上坐着,但是小回报的死死的刘晏无奈的将手放下了后看了看常德怀道:“这与你和甘?”
常德怀还是一如往常的做了个招牌般的奸笑指了指刘晏面前的酒壶道:“将军先喝酒。”可是回答他的只有冷眼。
常德怀摇了摇头道:“想必将军不知道吧?将军一走巡城军统领的位置又空缺了不是?不过我那父亲却是令人无奈,非逼着我这种闲人去做。还说什么王上已经下令了,真是让小的无奈。但是将军也是知道的,我们这种小人就喜欢偷奸耍滑。大人不在之时小的到想已其人之道还至其人之身呢。”
刘晏眉头皱成了一团,要不是怀中抱着小回自己的肯定已经将剑架在了脖子上。若是巡城军交给了这种人,恐怕这咸阳城很难安稳了。
“你要是敢,你信不信我回来把你剁成末喂狗!”
常德怀做了个害怕的表情后随即又开始笑道:“信信信,嫪毐之乱将军可是闯出了大名堂。再说将军的性子小人还是了解几分的。但是呢,别人都说我与父亲不像。这点我也承认,我不愿用做些卑鄙手段来取的胜利。当然也没少被父亲责怪?”
刘晏一挑眉嘲讽道:“哦?这么说我还是小看你了?”
常德怀笑了笑道:“来吧,刘将军。你面前这酒我是我特意为你准备的,好歹喝一点吧。人生短暂,需及时行乐!”
刘晏冷哼一声,也不用酒杯端起酒壶便慢慢的灌了一口。果然是好酒,辣而不烧。入候柔棉,胃暖不割。
“好酒,但是你怎么知道我今天要了?”
常德怀对着刘晏隔空敬了一杯道:“不不不,小的可没那本事。小的已经请了这帮人喝了三天酒了,将军若再不来小的就只能先和酒家赊账了。”
刘晏冷笑道:“你可真能下血本,你这么做不怕以后这些人不服管?”
常德怀一听,将身子往后瘫了瘫,用狐裘大衣给自己的腿上盖了点。刘晏进门时没有关门,冷风嗖嗖的往裤腿里灌。做完了这些他才道:“将军有将军治军之法,小的有小的管理之策。这点就不劳将军费心了。怎么?将军监军之时还带这自家孩子?将军看了是想培养将门之风。”
刘晏哈哈一笑道:“这点你倒是猜对了,若是你用什么阴险招数恐怕这孩子都能将你了解了。”
常德怀猛地站起,哈哈大笑道:“好好,那小的就等着这孩子前来报复。今天就到这里吧,小的还有点事,先行告辞。将军留步!”
刘晏稳稳的坐在椅子上拿着小回的手擦了擦上面脏灰道:“没打算送!”
常德怀尴尬的笑了笑道:“告辞!”
常德怀刚出了巡城军府,便有一人赶着马车将常德怀接上了马车。马车里坐着一个美艳的女子,在暖暖的马车露着半个大腿正百无聊赖的看着自己的手不知想什么呢。常德怀打开马车门猛地便钻了进来,抖着浑身的寒气上牙和下牙不断的碰撞发出“咔咔咔”急促的响声。
那女子皱了皱眉怜惜的将常德怀的大衣脱下后将自己的温暖的大衣给常德怀披在肩上道:“您一直身子骨弱,又何必如此呢。”
常德怀终于感觉到了身子暖和了起来,有开始笑了起来。托着女子的下巴美美的轻了一口道:“本就身子骨弱,要是再不拼命怕是到死都没个垫背的。”
女子嗔怪的瞪了常德怀一眼道:“哼,我觉得您就是高看他了。今天中午他还到过仙阙阁,姐妹们几句话就问的他说不出话来,像个呆子一般。”
常德怀摇了摇头道:“你不懂,此人不简单。我派人调查过了,很是奇怪。从封城认作义子之前一点信息都没有。就好似凭空冒出来一般,另外他和纵横有点关系。我觉得是封城这个老小特意找的高人来与父亲做个了结的。”
女子吃惊的瞪大了眼睛道:“不会吧,纵横怎么也掺和进来了?”
常德怀终于不在笑了,而是严肃的点了点头道:“应该错不了,对着,这些日子仙阙阁那边有什么动静吗?”
女子点了点头道:“果不其然,这仙阙阁中的那个伊姐果然不简单。前些日子伊姐很奇怪,都已经到了三更时穿了一身黑衣出了仙阙阁。我觉得有些奇怪便偷偷跟了上去,没想到她尽然与李斯见面了。”
常德怀眉头一皱道:“你确定你没有看错?是李斯吗?”
女子猛地点了点头道:“确定,当日韩非到仙阙阁宴请李斯时我就在旁边添酒,肯定错不了!”
常德怀将女子往怀里搂了搂,手不自觉的在女子的大腿上来回乱动嘴里喃喃的道:“这李斯可是相国大人亲手提携上来的,另外感觉王上最近对李斯也更加信任了。李斯虽然年轻但是凭借着吕不韦根基定然稳固,若是在让那仙阙阁将刘晏与李斯两人连在一起。那事情可就不好办了。”
那女子笑了笑道:“您怕什么啊?这不是还有我么?”
常德怀一把将女子斜抱在怀里,一手从额头之上拂过那精致的小脸一直到了脖颈处时常德怀笑了笑:“你有什么办法?“
那女子笑了笑道:“办法奴家定是有的,但若事情办成了您能给奴家什么好处啊?”
常德怀道:“我这口袋里的这点钱都已经投在了你身上,你还缺什么吗?”
那女子微微一笑道:“奴家要的不是钱,是大人您!”
马车渐渐停了下来,女子在离仙阙阁还有两条街的时候就早早的下了马车。一脸严肃好似是在这马车上受了多大委屈一般。慢慢走进了仙阙阁时却发现伊姐正坐在大堂前盯着自己看呢。
“跑哪儿去了?是不是又出去接私活了?”
这女子赶忙跪了下来道:“中军府令昨夜晚非要我去,说我要是不去就带人来砸了仙阙阁。我不敢告诉姐姐,便瞒着姐姐私自去了。还望姐姐责罚。
说着这女子竟然哭泣了起来,枕着伊姐的腿,眼泪若决了堤的喝水一般不断从眼眶里涌了出来,好一副可怜某样楚楚动人。
伊姐拍了拍她的后心道:“算啦,算啦。这仙阙阁开了也有七年了。你在仙阙阁也有七年了。如今你亦和我一般渐渐衰老,但好歹比我多了几分姿色。听我的劝吧,看看哪家大人若是接人待物和善一点的骗着娶回去做个小妾也总比在这要好啊。”
女子哭的更凶了,抱着伊姐的腿道:“我不走,我要一直陪着伊姐。”
而伊姐长长的叹了一口气道:“傻孩子,你就和我一起在这里待上一辈子吧。”
再说刘晏看着满桌子的酒肉一时心烦不已,两口就将常德怀扔过来的一小壶酒喝得干干净净了。拿在手里摇了摇后刘晏骂道:“真抠门,拿着这么点酒装什么君子!”
抱着小回走出了大厅,见刚才的那一队人正互相拿着鞭子互相抽打,嘴里还记着数。刘晏皱了皱眉上前道:“算了,都散了吧!”
众人不解的看了看,都卫上前道:“将军,我们知错了。这责罚我们得受,不然我们自己都不安心。”
刘晏点了点头道:“算了,知错便足矣。惩罚不是目的,是想让你们记住这错误免得下次再犯。”
都卫顿了顿道:“刘将军,赎小的冒昧。小的从军十与哉,但是从未见到您一样的将军。虽然别人带着我们时我们从没有犯过错误,但是我们没有一人真正认可他。但是在您手下我们常犯错误,但是弟兄们都认可你。您是位君子,更是位值得弟兄们托付性命的好将军。听说这次您要走,军里头好多人都不想干了,想跟着您走。”
刘晏笑了笑道:“算你们还有点良心。好好在这呆着吧,咸阳城对你们来说恐怕是这天下最安全的地方了,出去便是九死一生啊。”
“我们不怕死!”一个士卒突然喊道。
“对,我们不怕死!”其他士卒都开始高喊了起来。
刘晏微微一笑道:“别这么说,好好待着吧!”
都卫急了,上前道:“将军是不是觉得我们怕死?其实我们若是能在战场上厮杀,绝对没二话。脑袋掉了碗大的疤。我们怕的是死在自己人手里,窝囊!”
刘晏其能不知他所说的,拍了拍肩膀道:“哎,好好待着。我家还在这里呢,若是你们真的认可我请保护我的家人。记得,不管是跟了谁别违背自己的良心干伤天害理的事便好。”
说完后刘晏再也没有说话,抱着一个孩子慢慢走出巡城军府,唯一给众人留下的只有一句话而已。