在杨威断断续续的叙述和旁边中年秃头的忏悔当中,其他人终于了解了整个事情的真相。
饲养房中每到夜半必定响起的怪声就是鼠精弄出来的,而之所以事情越演越烈,是因为少年杨威每天来给竹鼠们喂饲料的时候,多半都是愁眉不展,唉声叹气。
他在半个多月之前看见了妈妈去医院的怀孕报告,而他知道自己在家里不受父母的待见,自然十分担忧母亲怀上了二胎之后,会待他更加冷淡。
原本,竹鼠精不过是想要混在被养殖的同类之中,偶尔看一看哥哥的转世过的如何就心满意足了,只是当他发现自己哥哥这一世平静的幸福有可能被这突如其来的第二胎打扰的时候,他立刻就想尽了各种方法要堕掉那母亲肚子里的胎儿,想要维系杨威脸上的笑。
竹鼠精说着低了头:“怀孕初期,只要母体一直焦虑不安,胎儿就肯定会流掉,”他的眼睛里出现了刻骨的仇恨,“当初我娘怀最后的一胎的时候,那些人类成天掘我们家的洞,甚至她怀着孩子还把她从窝里抓了出去做成了大餐,这样的痛苦,我也想让那些罪人的后代也尝一尝!”
“小威!”那中年人十分不悦的喊了一声他的儿子,“我们自问一直待你并不差,尽管不能说是如珠似宝,但到底也是衣食无缺。你不感激我们辛辛苦苦把你养大也就算了,你怎么能对你自己的母亲下这样的毒手,教唆这些……精怪残害你妈?”他说着情绪渐渐激动起来,眼看着巴掌就要扇到杨威的脸上。
杨威却转过头去,看着那竹鼠精。
他的脸上漾出了一抹说不出的痛苦:“阿弟,你错了。对这孩子来说,他从小就没从父母那边得到过亲情,相反的,他从小的时候开始,每天最幸福的时候就是跟那些竹鼠们呆在一起的时间,而这样的孩子看着它们日渐消瘦甚至被你惊吓的不思茶饭肝胆俱裂,他的心里并没有丝毫的快意,只有无尽的担忧。而对我来说,最重要的事情就是阿弟你自己能好好的活下去,你为了我的转世这样冒险,乃至引来了这位大人你还不收手,你这是……要让我死也不得安心啊。”
竹鼠精怔住了,他呐呐半响:“可……可……这对父母他们若是有了二胎,肯定就不会再疼你了。”
“从来没有得到过的东西,又还能有多少奢望呢。”少年摇了摇头,转头看向那中年人,忽然一声冷笑,“下一个月我就满18岁了,到时候我一定会搬出去,你们要生几个生几个,只希望你们不会再让你们的第二个儿子从小跟竹鼠吃喝睡在一起,甚至高中就辍学为了帮你们做家务,甚至就因为他不忍心宰杀自己亲手养大的竹鼠,你们就从此对他再没有好脸色。”
听到这里,墨泽皱了皱眉头,忍不住的扯了扯王馔的袖子,示意他弯下腰来靠近她。
他有些疑惑的顺从了她的意思,墨泽就凑到他耳边小声评价:“那对爸妈真不是东西。”
光听那少年杨威的叙述,她就能勾勒出他过的到底是一个什么样的童年:爹不亲娘不爱,身为长子却过的很家里的长工差不多。偏偏在中国这种人情社会,作为儿子的他却不可能反抗,否则就是一顶“不孝”的大帽子重重的压下来,这辈子怕是都要被人戳脊梁骨。
可但凡这家人多修一点德行,甚至对自己的亲生儿子稍微亲近多那么一点点,恐怕今天的这一桩麻烦,就根本不会发生,那竹鼠精偶尔来探一探自己前世的哥哥若是能过得好,想必他也未必会犯下这样的罪行。
虽然说制造噪音恐吓孕妇的确是十分缺德,可是墨泽不知道为什么,总觉得那对鼠精兄弟要可怜可叹可悯的多,她本来就柔软的心,这一次好像是被什么重重的敲中了。
王馔的脸上却没多少动容。
看着他毫无波动,甚至依旧淡淡的英俊脸庞,墨泽咬了咬唇,终于还是问出了她觉得似乎不是太合适但是她最终还是没忍住的问题:“你想怎么处理他们?”
“宰了吃掉。”王馔毫不犹豫的回答,甚至隐约舔了舔自己的唇角,“成了精的竹鼠精,味道一定特别好吃。”
“……”墨泽又一次的意识到了这个事实:对面前这个毫无节操也毫无下限的家伙来说,什么“人形精怪”不应该成为腹中食之类的这个概念,对他一点也不适用。
什么东西都乱吃,他还能平安无事的长这么大,真是一点也不合理。
墨泽沉默了一会,第一次毫无畏惧也毫无迟疑的迎上了王馔仿佛是深不见底的黑眸。
她看着他的眼睛,慢慢的一字一顿的问他:“我空间里的虾苗再有个十几二十几天就可以收成了,你若是放了那竹鼠,等虾苗成熟我就给你做全虾宴吃。我空间里的东西味道怎么样,你是知道的,未必会比那些成了精的滋味儿差,”她发觉王馔下意识的咽了一口口水,便越发多了几分信心,“可你若是吃了那已经修成了人形还很有亲情系念的竹鼠精,我最近实在是没什么好好做厨的感情啊。”
“你这是威胁我?”王馔这会儿才意识到了这个事实,挑了挑眉,脸上带上了几分似笑非笑的邪气:啧,竟然被威胁了……这种感觉真是久违了呢。上一个威胁本大人的人……好像早就已经被我吞进肚子里去了。
咦,这么一想,面前的细皮嫩肉好像也是很好吃,一口就能吞下去的样子啊。
墨泽没有看错王馔眼底闪烁的不悦,但她并没有畏惧---或许是因为知道面前这只吃货每次都是打嘴炮从来没真的伤害过她的关系,她真的并不怕他:“不是威胁你,我有点同情他们,因为这种同情,你吃了他们的话,一定会伤害到我身为人类脆弱的情感。”她说完了这一段话,下了结论,“这只是陈述事实,并不是威胁。”
王馔瞪了她好一会,最后像是泄了气的皮球一样“垮”了下来,肩膀松松的耷拉着,撇了撇嘴:“保证给我做全虾宴?”
“嗯嗯嗯!”墨泽拼命的点头。
“那……”他犹豫了一下,“好吧,”不忘记讨价还价,“这一次可是不算在那一百次里头的哦。”
“好。”墨泽这一次是发自内心的微笑了起来。
就在他们两个人讨价还价的那时候,那边却有人,哦不,有妖怪看的目瞪口呆。
那弟弟伸手捅了捅少年的腰侧,忍不住的咽了一口口水:“哥哥,我没看错吧,有人敢跟那位大人讨价还价?她居然还没被吃掉?”
“……”少年眨了眨眼,看着那边两人的动作,长于人类社会,始终处于不安定的环境因而很会看人脸色的少年唇角绽开了一抹颇有意味的微笑,他淡淡看了一眼身边前世的弟弟,笑着摸了摸他光秃秃的脑袋,“只是现在还没‘吃’掉而已,我看呐,也是迟早的事情。”
“诶?”
“不过啊,”少年隐约露出了两颗白牙,“这样一来,弟弟你就有救了呢。”
***
早晨,阳光洒在了室内,落下一地的金黄。
王馔伸手逗弄着在笼子底部装死的小动物---耳鼠,那可怜的小东西已经一动不动的趴在了笼子地上,随便他怎么戳怎么把它的毛皮翻来翻去都装死一动不动,只一对大耳朵遮不住,时不时的抖动两下。
管家站在他旁边,伸手给主人空了的杯子里斟满了橙汁,看着那只小东西好奇的问道:“主人,这东西还真的出现了啊?”
其实更奇怪的还不是这个,是主人居然没有第一时间就把它给吃掉。
毕竟耳鼠很早以前就已经绝迹了,是主人都还没有尝过的美味,对主人来说,他追求的不单单是吃味道好的,吃味道怪的,也包括吃尽各种天下奇珍。
耳鼠,自然也是这难得的奇珍之中的一部分。
王馔缩回了自己的手指,没再大开王八之气跑去惊吓那只显然已经受惊过度的小动物,他的脸上罕见的露出了一抹若有所思的表情:“这样稀罕的东西都出现了,万物相生相克,我总觉得,它日后会派上什么用场。”他摇了摇头,“人类这么脆弱,一个不小心就会死的,且先留着它吧。”
管家点了点头,他的心里却已经震惊的难以言喻了:先别说一大早的那一贯是像算盘珠子一样不拨不动的姑娘就已经特别自觉自动的进了厨房跑去给主子做料理了,就说主子在拿到耳鼠的第一时间想的居然不吃自己吃掉,而是想到耳鼠肉能解腹痈和百毒这点……这就一点也不科学了好吗?
我的主子什么时候开始为人类这种脆弱的生物考虑了?
还是说……他只是为她考虑的特别多而已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