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年后,苍域国皇宫。
穆离刚下早朝,正伏案批阅奏折,福海则躬身立在一侧端茶伺候。
这时,丁胜叩门入内。
直到皇上阖上批阅好的奏折,他才躬身施礼。
“新阳在辰王府住得可好?”穆离抬头问道。
丁胜再次恭谨拱手,“多谢皇上挂念。托您的福,新阳能够与哥哥团聚,整日里心情愉悦。鲎”
穆离了然点头,“占辰跟辰王妃感情如何?”
“回皇上,两人现在虽没有达到如胶似漆的地步,但已然感情甚笃。新阳说,哥哥跟王妃能够重修旧好,全靠皇上从中相助,皇上可谓是他们夫妇的恩人。”
穆离听了,淡然微笑不语。
当年,占辰为了跟芷衣在一起,不惜自伤手臂,嫁祸于辰王妃,并借此请旨和离。
刘相听闻此事,连夜进宫求见,哀求皇上不要下旨。
穆离体恤年迈的刘相爱女心切,且也要顾念老臣的颜面,当即便允诺,此事交由他来调停。
此后一段时间,占辰每天都会上一道请旨折子,要求皇上准许他与辰王妃和离。
直到一个月之后,折子不再呈递。
穆离当然不知道,占辰之所以不再递折子,是因为芷衣已经不辞而别。
他只当占辰是一鼓作气、再而衰、三而竭。
然后,他便下了一道圣旨。
圣旨的内容是着辰王爷夫妇合力共兴御园,要他们用五年时间把御园建成皇家避暑圣地。
要知道,穆离在御园选址的时候是做了文章的,他把园子的位置定在了信城北郊一百里远的地方。
那里四周环山,中间有一块澄净的湖泊。
环境好、气候佳是一个原因,最主要的是这个距信城一百里远的距离。
圣旨上是要求辰王爷夫妇俩共同负责建园,那么他们就得经常在一起磋商兴建事宜,且还要共同前往园址进行相关规划。
五年时间呢,久而久之,难保不会打破坚冰。
果然,这条大手笔红线终于起到了作用。
听闻,在园子建成之时,辰王爷夫妇已经圆.房。
日久生情这种事,是很容易办到的。
何况,刘相的女儿是从小受过良好家庭教育的大家闺秀,身上有很多东西能够吸引同样喜好风雅的占辰。
当初他之所以爱慕芷衣、力拒辰王妃,一来是因为先入为主,二来是不喜欢这种指婚的形式,遂,连看都不看辰王妃一眼,便从心眼里排斥她。
五年的朝夕相对,一边是芷衣从他心里渐渐走出去,一边是辰王妃一点点走进他的心里。
这个过程虽然有点漫长,好在,终于有了好的结果。
可即便占辰已经接纳了辰王妃、不再执着于芷衣,穆离对他还是耿耿于怀。
他不会跟任何觊觎过芷衣的人再有什么亲近的接触。
占辰每每想起自己曾经心系叔叔的女人,觉得尴尬,碍于面子,也不太愿意主动亲近。
遂,叔侄俩之间的关系,一如从前般微妙。
一年前,穆离从清城回来之后,便让新阳离宫,去辰王府居住。
念及池重那方面的原因,她是不能见光的。
可是孩子毕竟大了,长久地住在封闭的宫中,实在不是个法子。
莫不如就让他们一家子住到辰王府去,一来可以给两个孩子更好的教育,二来新阳能够跟兄长团聚,三嘛,辰王府总比宫中安全一些。
也算是三全其美了。
听了丁胜对辰王府里众人的现状描述,穆离心中很是宽慰。
不管先帝做过的事情曾给他带来多么久的不好影响,可那毕竟是他的兄长,他有义务照顾好哥哥的血脉。
如此,也算问心无愧了。
“辛狄和西池方面可有异动?”穆离继续照例询问。
“回皇上,这两个子国最近都还算安稳。西池的洪托原本是不太安分的,但自从数年前惜岳将军前往西池国都驻扎、二人惺惺相惜结为异姓兄弟之后,他便再也没有过不肯臣服的表现。至于辛狄,因了现在的日子比以前莫布图当政的时候要富庶得多,遂,更是万分拥护皇上您。”
穆离微微颔首,“好。没什么事你就回辰王府去吧!听说新阳又怀上了,你应该多陪陪她的。”
然,丁胜禀听到之后却并未领旨离开,而是微微晃着身子、一副欲言又止的神态。
“还有事?”穆离接过福海手中的茶盏,抿了一口,问道。
丁胜看似为难地点头。
“说,什么事?”穆离把杯子放在桌上,心里忽然想到了一个人。
“皇上,卑职如果说了,您可不要动怒啊!”丁胜提醒道。
穆离的心里便更有谱了,“只管说。是不是
跟贤妃有关?”
丁胜迟疑一刻,终于点头,“是的。”
“说吧,她又怎么了?”问的是“又”,可见她是总“怎么”的。
“皇上,有探子来报,说……”又吞吞吐吐起来。
“说什么?你若是再这么不着四六,朕就得考虑把新阳公主跟你分开一段时间了……”无奈,只得威逼利诱。
“别别!”丁胜赶紧摆手,“我说我说!是这样的皇上,有探子来报,说,说贤妃她密谋弑君,想要自己当女皇帝……”
声音越来越小,连头都不敢抬。
“什么?”穆离腾然而起,“她想弑君做女皇帝?有证据吗?”
“当然有!否则,卑职也不敢来禀报……”说着,从怀里掏出一张纸,展开后,恭恭敬敬地呈上来。
福海赶紧上前接过,转递给皇上。
穆离展开,一眼认出正是贤妃的笔迹。
纸上的字有点歪歪扭扭,但还可以看得出大概。
上面写的是一首打油诗,——当今皇上硬心肠,不管儿子和他娘。待到明朝毒死你,我来威武做大王!
别说,还算押韵。
可是,这种大逆不道的言辞,还是让九五之尊震怒不已。
“此事压住了,别传出去!”怒把纸张团在掌心,他径自夺门而出。
“公公,赶紧跟上去看看啊,可别出什么岔子……”丁胜提醒还在目瞪口呆的大太监。
福海这才醒过神来,急匆匆颠儿着跟上去。
丁胜擦了一下额头上的细汗,频频摇头,“娘娘啊,您可别怪卑职,职责所在,没办法……”
然后,也跟着出门去。
扭头四顾,却不见皇上和大太监的踪影。
丁胜忽然后背发凉,心里担忧,自己回去可怎么跟新阳交代呢!
就在他踟蹰着脚步出宫回辰王府的时候,穆离已经冲到了云晖宫。
这里原本是他的寝宫,但一年前赐给了新册封的贤妃。
刚一进院门,阖宫伺候着的宫婢和太监便纷纷下跪问安。
“都给朕留在外面!”他咆哮着进了殿门。
甫一进门,个子明显长高的冬儿便冲上来,嘴里嚷嚷着,“父皇来啦——”
穆离顺势抱起孩子,在他脸上狠狠地亲了一下,“想父皇没有?”
孩子猛点头,“想啊,当然想!我已经有十二个时辰没有见到父皇了!”
“小坏蛋!才十二个时辰而已,就敢说很想父皇吗?”穆离腾出手,捏了一下孩子的小脸。
冬儿皱着鼻子,伏在父亲肩头,与他耳语,“其实最想父皇的不是我,而是娘亲……”
说着,小手往内室指了指。
穆离的脸色马上凉了起来。
“你先出去玩一会,父皇有事要跟你娘说。”把孩子放下,在他的小屁股上拍了拍。
孩子没有马上离开,而是眨巴着大眼睛,问了一连串问题。
“父皇的脸色不好,是要找娘亲算账吗?父皇难道不记得自己的性命是娘亲救回来的吗?父皇舍得让娘亲难过吗?父皇难道不爱娘亲了吗……”
爆豆一般,还想再说下去,但是穆离弯腰捂住了他的小嘴儿。
“冬儿,你是男人,怎么可以如此絮叨!况且你将来是要继承大统做皇帝的!作为君主,不能话太多,否则就没有威仪可言了!”有点无奈地对孩子说道。
“唔……”小家伙用力拿开了父亲的大手,“冬儿话多话少,那得看在什么事情上。别的事情,冬儿懒得搭言;但是只要牵扯到娘亲,不管大事还是小事,冬儿不可以少说半个字!”
“如果你娘做错了事,朕也不可以怪罪她吗?”穆离被儿子给折磨得无可奈何。
冬儿想了想,“我娘,会做错事吗?”
穆离直起身子,低头盯着孩子,“你娘是圣人吗?圣人也会做错事,怎么她就不会呢?”
“这不就结了!连圣人都会做错事,何况我娘。所以,就算她做错了什么,爹你也不可以责备她。”小家伙适可而止,翘脚,拍拍老爹的肩膀,“爹虽然是皇帝,但也是娘的相公,哪有相公不疼娘子的,是不是?”
一会叫“父皇”,一会喊“爹”,穆离拿这个小精灵没有办法。
“出去玩吧!”让他离开是最好的决定。
冬儿感觉到父亲才进门时的怒火已经被他插科打诨排遣了一些,便乖乖地离开了。
穆离站了一刻,又板起脸,进了内室。
屋子里有药香,床榻周遭垂着幔帐,里面似乎躺着一个人。
“朕来了,为何不起身接驾?”他的声音跟样子一样冷。
没有回应。
“贤妃,朕来了!”说完又觉得荒唐,哪有皇上自己给自己报号的。
可即便如此,还是没人理他。
心里不高兴,便大步上前,扯开了纱帐。
却不料,帐子刚扯开,宛若无骨绵柳一般的女子就缠了上来,搂住他的脖子,嘴唇厮缠着他的耳朵。
“暴君,你终于肯来了啊?”声音跟行为完全不搭噶,有点分裂的感觉。
穆离粗鲁地揽住她的细腰,另一只手捏着她的下颌,咬牙切齿地出声,“知不知道,朕可以定你个忤逆犯上的罪过?嗯?”
“那就定啊!最好,在赐死我之前,赏我几个壮男用一用……”媚眼相望,脸上尽是绯色。
他见了,便毫不克制地吻了上去。
两个身子胶着在一处,春天的味道霎那间浓郁起来。
然,热吻过后,他却并未把她压在榻上,而是逼视着她的美眸。
“告诉朕,为何做那首诗?”他得知道她到底是怎么想的。
虽然这么打算,可他也清楚,此时此刻,自己的身体已经被她给俘虏,只不过他强硬地刻意忽略而已。
经他一问,她满脸无辜地向后一仰,躺倒,慵懒地看着她,“如果不那么写,你能发火吗?如果你不发火,能急匆匆扔下政事赶来吗?要是你不过来,我要怎么给冬儿再生个小妹妹呢?”
穆离被这理由给气得简直要吹胡子瞪眼。
“就为了让朕宠.幸,你便写诗宣扬,要毒死朕、代替朕、做女皇帝?”俯下身子,在她身上,虎着脸问。
“是啊!”她耸了耸肩,伸出光滑的柔荑,来搂他的脖子,“不然你以为我是真的要做女皇帝吗?管理一个国家诶,多麻烦啊!”
“可是你知不知道,那种大逆不道的言辞若是传出去,就算朕不法办你,也会有人针对你的!”原来,他最担心的是这个。
她笑嘻嘻地摸着他的挺阔鼻子,“只有傻瓜才会相信这件事!做女皇帝要想尽办法征服天下;而我,只要征服你,就已经是征服了天下了,不仅不需要殚精竭虑,而且……,还很舒坦……”
说话间,攀着他的脖子,半吊起自己的身子,又啄了一下他的唇。
“朕有点后悔了……”他喘息着,在回应热吻的间隙,嘟囔了一句。
“后悔什么……”一边解他的腰带,一边娇喘着问道。
嫌她动作太慢,他索性自己解腰带,边解边回答,“朕后悔赐封你为贤妃!贤妃,就是希望你能够贤良淑德,可是你呢?你哪点够贤良淑德了?嗯?”
说话间,两人已经袒裎相对。
“那,你可以给我改封号啊!正好,我讨厌死这个俗气的封号了。要么,哎哟,轻点……,”搂紧了他的腰,“要么……,还叫我……闲妃?只不过,是清闲的闲……,唔……”
他适时低下头,堵住了她碎碎念叨的嘴巴。
现在他终于明白冬儿上来絮叨劲儿像谁了,——跟他娘简直一模一样。
此时这个时候,她竟然还能贫嘴打哈哈,这简直就是欠收拾。
遂,口舌和身子的力道全部加大。
女子转眼便香汗淋漓、吟声娇喘。
穆离终于挪开了嘴巴,转而亲着她的耳垂,“芷衣,芷衣,你可知,朕对你,已经无法自拔了……”
“你确定?无法自拔?”她忽然瞪大美眸,脸色十分认真,不复刚刚的娇媚,“那,是不是就得一直保持这样的状态了?”
他打愣好一会,才意识到她这话是多么的粗俗。
“你这该死的……”低声咒骂着,他又开始动作起来。
看见他又被惹恼,芷衣笑得像个天真的孩子。
她越笑,他就越是想要她。
两人像孩子一般嬉闹起来,不管不顾地叫嚷着。
外面躬身候旨的宫人们纷纷垂首立着,竟没有面面相觑,可见,早就习惯了皇上大白天便冲进来宠.幸贤妃娘娘。
这等事儿,见怪不怪了。
不过,他们有点纳闷,——既然皇上如此宠爱娘娘,为何不册封她为皇后呢!
这件事,自是有缘由的。
早在他们从清城回来的时候,穆离曾提出要册立芷衣为后,但被她给拒绝了。
“我不愿意做皇后。”她把脑袋摇得跟拨浪鼓似的。
“为何?”他十分不解。
这世上的所有女人,哪个不梦想着能够成为皇上的女人?
而皇后,是皇上众多女人之中地位最高的,往往用母仪天下来形容。
偏偏她,一口回绝,坚决不做。
“没有为什么,自古有哪个皇后是好命的?我才不要当什么劳什子皇后!不过,”她故作凶恶地瞪着他,“我不做皇后,你也不可以册立他人为后,否则,哼哼!”
“那,朕可以多纳娶几个妃子吧?”他笑着问道。
“你觉得哩?”双手比划着,做剪刀状。
穆离一点不怕,反而笑着把身子往前迎,“来来来,舍得你就剪!这可是上品诶,你亲口夸过的!”
私下里,两人就这么没荤没素地闹着,与他们的身份相悖。
其实,他爱极了她吃醋的样子,所以才会时不常地惹一惹她。
在封后这件事情上,既然她执意如此,他便只得作罢。
反正,这后宫里注定只有她一个女主子,什么封号还不都一样!
遂,他便册封她为贤妃,本意就是想让她贤惠一点,不要动不动就发飙什么的。
愿望是美好的,可她做出来的事儿,唉!
院子里候着的宫人们此刻大概也在猜想,为何皇上当初要把他们主子册封为贤妃呢!
而大太监福海,则哄着蹲在院门口玩耍的冬儿,以分散孩子的听觉。
正巧,廖婆婆去内务司领了东西回来,一进院,就听见了熟悉的声音。
“你们这群没用的东西,怎么能让小皇子待在这里?”一边责骂着,把手中的东西递给就近的宫人,然后,扯着冬儿的小手,出了院门。
要说这廖婆婆,还真是个为他人作嫁衣的命。
除了本身窝窝囊囊的皇后,她跟过的另外两个主子到最后都有了好的结果。
当初从清城回信城的时候,她依然义无反顾地跟了回来。
芷衣问她,好不容易从皇宫走出去,还愿意再回到那四四方方的皇墙内去禁.锢吗?
老妇人回答得很爽快,她说:“只要心是只鸟,在哪儿住都是一样的。”
她实在是离不开冬儿这孩子,不放心让任何一个人来照顾冬儿的起居饮食,哪怕是芷衣这个亲娘也一样。
领着孩子出门,她暗暗埋怨芷衣没有顾念孩子的感受,怎么可以让孩子听见他们嬉乐的声音呢!
冬儿是个聪明伶俐的小孩,看得出老妇人的脸色不好,“姥姥,娘和爹能那么要好,是冬儿一直盼望的呢!您以前也说,娘为了冬儿吃了不少苦,现在有爹疼她,难道不是一件好事吗?”
孩子这么一说,廖婆婆想到芷衣以前受的罪,跟着点点头。
娘俩直奔琼楼阁而去。
他们走后不久,云晖宫里安静了许多。
榻上,穆离紧紧地拥着芷衣,两人依旧缠在一起。
“芷衣,朕打算近日便册封冬儿为太子。”这件事他思谋好久了,只是还有点不太踏实。
“穆离,我反对这么做。”她摇头说道。
私下里,她喜欢称呼他的名字,而不是皇上。
“为何?”抚摸着她的光滑肌肤,他不解地问。
“我问过冬儿,问他将来想做什么,他说他想当大夫,跟曾经我的一样,治病救人。而且,据我观察,他绝对有学医的天赋!”见穆离不作声,她继续往下说,“何况,作为孩子的母亲,我也不希望他当太子甚至是当皇帝。你问问你自己,做皇帝对你来说,是件快乐的事情吗?有时候,我甚至想劝劝你,不要做皇帝呢……”
说到最后,声音放轻,这是她第一次提及这个话题,不想让他心理不舒服。
穆离沉默了一刻,“如果朕不是皇帝,你还会爱慕朕吗?”
“当然!”她腾地坐起,“你以为我喜欢你是因为你是皇帝吗?太小看人了吧!皇帝有什么好的?一天累死累活地批阅奏折,还要操心各种国家大事……”
他拉着她又躺下,“其实,朕当初做这个皇帝,也是被逼无奈,是先帝临终前恳求朕答应他接替帝位。”
“啊?”芷衣很吃惊,“所有人,所有人都说……”
“都说朕弑兄夺位,是不是?”穆离淡然问道。
芷衣不作声,表示肯定。
“朕根本就不喜欢做皇帝,又怎么会弑兄夺位呢!”穆离叹息一声,“是皇兄觉得占辰不能担当重担,所以才要朕相帮的。当时朕不同意,他便把你请求和亲时说的一些话告诉了朕,——当然,现在的你并不知道是怎么回事。朕听了那些话,恼怒之下才同意帮先帝的,其实也为了有朝一日能够以国君的身份见你一面,当面问个清楚。这是朕的私心所在。”
“既然你不是篡位的贼子,何不跟占辰兄妹说清楚呢?”芷衣一想到新阳曾经要她帮占辰夺位,心里就直打鼓。
穆离摇摇头,“没用的。如果那么做,会有此地无银三百两的嫌疑。”
“那,你是想一直这么坐在龙椅上吗?然后,强逼着我们的孩子也过这种身不由己的负累日子?”芷衣试探问道。
穆离没作声,阖上了眸子。
又躺了一会,他便离开了,走的时候,心事重重的样子。
芷衣送他出了宫门,就被他给拥回了屋子。
“听话,回去躺着,”低头,俯在她耳畔轻语,“多躺一会,好受孕……”
她听了,为自己
之前说过的话而脸红,粉拳轻轻捶了一下他的肩头,便转身回去了。
重新躺在榻上,她又回想起一年前发生过的事情。
彼时,穆离没了脉搏,吓得她失声大喊。
喊了好多声,把虹彩都招来了,却还是没能让他醒过来。
“姐,想想办法啊!”虹彩情急之下,竟然捂住了她的嘴巴,不让她哭泣。
芷衣这才想到要为穆离做人工呼吸和心肺复苏。
大约十几分钟之后,他终于轻咳一声,缓了过来。
然而,麻烦事还没有结束,因为做心肺复苏需要按压心脏位置,而他的伤口偏偏就在那,经过刚刚一番急救,刀口又裂开了。
两个姑娘家又手忙脚乱地为男子止血,折腾完,已经是深夜。
虹彩害怕再有意外发生,不敢回房去睡,便坐着椅子趴在桌子上凑合睡一会。
芷衣是一点都不敢睡的,时刻观察着穆离的状况。
直到天亮之后,他的伤情终于安稳下来。
早晨,穆离睁开眼睛,看见熬得双目血红的芷衣还在盯着她看,便轻呼一声她的名字。
她的眼泪便流了下来。
“龙穆离,你没死,你还活着,真好!”酸胀的眼睛被眼泪杀得很疼,可她还是止不住喜悦的泪水。
虹彩被哭声吵醒,揉了揉眼睛,走到榻边,看见穆离睁开了双目,赶紧安慰芷衣不要再哭。
芷衣一晚没睡,却毫无倦意,又让虹彩按照昨晚的方子去煎了药,她自己则继续守在穆离榻边。
把手指搭在他的额头上去探温度,还好,不发烧。
受伤最忌讳的就是发烧,那意味着有炎症,也就是伤口感染。
眼下穆离体温正常,这算是一个好消息。
穆离的伤势稳定下来,芷衣的心事却紧跟着来了。
她想起他说过,不确定对她是否还喜欢,更不知道该如何对她。
带着这个心理疙瘩,除了帮他换药,其余时间她都用来研究如何医治他的眼疾。
——福海被余唐从客栈给找了过来,有他精心伺候穆离,任何人都不必操心。
几天后,廖婆婆也带着冬儿回来了,大家又团聚在了一起。
可是,眼见着穆离的刀伤越来越有起色,眼疾却一点进展都没有。
芷衣怎么着急都没有用,而在这个时候,穆离却提出要回信城。
他是在傍晚时分芷衣为他换药的时候单独跟她说的。
“刀伤已经好的差不多了,现在你经得起长途的车马劳顿。而且,你的眼疾也得回宫里去医治,毕竟御医们经验多,而且御医院的药材也齐全。”芷衣分析道。
“那,你就准备准备,带着冬儿跟朕一起上路吧!”穆离目不转睛地看着她说。
芷衣一愣,摇头,“不,我不能跟你回去。”
“你不回去?为什么?”穆离有些意外。
“因为,因为我不是你一见钟情的那个程芷衣,所以,不能跟你生活在一起。”心里很痛,被刀子剜了一样,且在不停地剜着。
穆离闭了一下眼睛,“别说傻话了好吗?不管你是哪个芷衣,朕都要你留在朕的身边。”
“是为了冬儿吗?”她忽然问了这么一句。
这话有点扎人。
他鼓了鼓腮帮,摇摇头,“不是。朕虽然喜欢冬儿,但那是因为他是你给朕生的孩子。朕让你跟朕走,不是为了让你带冬儿回宫,是因为朕离不开你!”
她以不确定的眼神望着他,“可是你说过,你不知道自己究竟喜不喜欢我,也不知道该怎么对我……”
“老实说,朕听到你不是完整的芷衣时,确实有些混沌,”他竟然还记得昏昏沉沉时两人之间的对话,“但是朕苏醒之后第一眼看见你,便知道自己的心究竟属于谁了。”
“什么?”她有点懵懂。
只见他捂住自己的胸口,“朕的心,属于你,只属于你!”
芷衣摇头,表示无法相信。
穆离叹息着,拉住她的手,“这么跟你说吧,以前的芷衣,对于朕来说,就是个美妙的空中楼阁。她冷艳,她倨傲,她高高在上,朕只能远远地看着,不敢亲近。而你,现在的芷衣,是欢脱的,是个有热度的女子,你会惹朕发怒,也会让朕哑然失笑,这样的你,使朕沉迷……”
没有说完,低头吻上了她的唇。
芷衣早就沉浸在深情的告白之中无法挪动半分,就由着他亲吻。
潜藏在两人身体里六年之久的思念之情瞬间爆发,将他们裹卷着,几乎吞噬。
排山倒海一般的爱恋在身体里炸开,两个人都忘了什么是理智。
这是一次你情我愿到有些迫不及待的欢.爱,以至于两人都忘了刀伤刚刚才痊愈。
疯狂的撕扯和纠.缠,令他的
伤口再度裂开了一个口子。
但是,这不妨碍他让欢.爱完整地进行。
事后,他搂着她的滑嫩肩膀,两人沉沉地睡了过去。
夜里,她起来想要小解,刚走到地中央,就被他大步上前来抱起。
“光着脚走路,不怕凉吗?”他的磁性嗓音在她耳边回荡。
起初,她还为他的体贴而倍感甜蜜。
可是当她反应过来之后,身体就僵住了。
“穆离,你的眼睛……”惊讶令她没能把话说全。
这时候,男子才意识到自己竟然在黑暗之中看清她没有穿鞋子。
“为何?为何会这样?”半盲了六年之久,他被这不可思议的痊愈给弄得大喜过望。
芷衣没有回复他,因为惊喜刺.激着她的身体,害得她更想上厕所了。
遂,由着他自己在屋子里念叨,她则穿了鞋子去茅房。
刚解完出来,迎面却撞上了他。
“你怎么不在屋子里待着?”她被吓了一跳,随口问道。
他却不回答,猛地将她打横抱起,直奔回房。
进屋,关门,把她放在榻上,他才开口说话。
“芷衣,朕知道朕的眼睛为何能够恢复夜视能力了!”星目神采奕奕。
女子不置可否地看着他,“是为何?”
心里却说,我这个大夫都弄不清楚原因,你就能知道吗?
然而,他的回答令她觉得更扯了。
他说:“是因为欢.爱。当初朕盲眼,就是因为你的‘死’;眼下恢复视力,则是因为跟你融为了一体……”
她赶紧打断了他,“怎么可能?见过植物人因为跟爱人之间的亲密接触而恢复意识的,可就没见过……”
脱口说出这样的事例,女子忽然觉得没什么不可能的。
或许,就是两人欢.爱的时候刺.激到了他的某根神经,而这神经原本是阻碍着他的视力的。
一旦这神经通了,他自然就恢复了夜视的能力。
就在她思考的时候,他的大手又袭了上来。
“你干嘛啊?”她反抗着。
“嘘——!”他轻声对她耳语,“朕的夜视能力还不够好,来来来,再精进一点……”
芷衣每次回忆起这段,都会不自觉地脸红。
而从那以后,穆离对她的迷恋简直达到了无以复加的地步。
她以为他只是单纯地爱她,没想到,他真的为她做到了“不爱江山爱美人”。
——————蛐蛐分割线——————
半年后,清城。
慕雪回春在萧条了一年半之后,终于又变得门庭若市。
因为成大夫“归宁”回来了。
每个来瞧病的人都会感叹,成大夫的家乡真远啊,走这一趟要一年半之久。
他们也会当面夸赞成大夫的夫君,他竟然能够抛下家业,真的随成大夫留在了清城这种小地方,——听说他家不只是大户人家那么简单,有钱得很呢!
不过,他们有个奇怪的举动,让人很是费解。
那就是,在每个月十五这天,慕雪回春都会歇业半日。
有人说,每到这天,都会看见成大夫夫妇提着果蔬食物到清城北山上的寺庙去看一位叫做了尘的和尚。
还有人说,那了尘和尚的相貌有点像成大夫的夫君,没准他们俩还有亲戚关系呢!
与此同时,人们知道了天启皇帝禅让的故事,——传说弑兄夺位的他,竟然把皇位又让给了自己的侄子。
民间盛传,他是为了一个女人,放弃了原本坐得稳稳当当的皇位。
每当慕雪回春内有人传说此事,成大夫夫妇都会相视一笑,然后继续低头忙活。
他们年迈之后,慕雪回春交给了冬儿和虹彩的女儿来经营,这小两口的感情跟他们的医术同样好。
五十年后,成大夫夫妇双双与世长辞。
按照他们的遗愿,将尸身焚化成灰,混为一体之后,由冬儿乘船出海,亲手撒入海中。
(本文完)
---题外话---本文完结,多谢亲们的支持与厚爱。新书准备中,盼请大家继续关注。另,求花花、。
txt下载地址:
手机阅读:
发表书评:
为了方便下次阅读,你可以在顶部"加入书签"记录本次()的阅读记录,下次打开书架即可看到!请向你的朋友(QQ、博客、微信等方式)推荐本书,云笺曲谢谢您的支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