半个月来,医馆里每个人的脸上都喜笑盈盈,就连来看病的患者听闻成大夫喜事将近,也跟着心情愉悦。
虽说清城人十分叹服成大夫的医术,但背地里不免要议论她这个人以及她的个人生活,或褒或贬。
当年,这个外乡来的年轻女子,带着老娘、妹妹,最主要的是还抱着个襁褓中的婴儿,只用了一个月时间,就开了“慕雪回春”这家医馆。
人们都认为她会做不长,因为没人愿意让一个女人给诊病瞬。
遂,很长一段时间内,慕雪回春几乎没有生意可做。
让人意想不到的是,这女人贴出了“免费治病一个月”的告示,可即便如此,还是无人问津。
终于有一天,一个摔断了脚骨的挑夫上门来求医。
挑夫们靠力气吃饭,是生活在最底层的人,他们根本付不起昂贵的医疗费,更何况,即便花了大价钱,也未必能医好摔断的骨头,——整个清城,乃至于苍域国,还没有断骨重接的先例鱿。
大概,挑夫是抱着“死马当作活马医”的心态吧!
更加令人预料不到的事情发生了。
慕雪回春不仅接好了挑夫摔断的脚骨,且连个后遗症都没有留下,休养了小半年之后,他又开始了挑夫生涯。
如果这挑夫不是城里最诚实的人,大家势必会怀疑他是慕雪回春花钱雇来的“托儿”。
然,大部分人还是不愿意来此看病。
到慕雪回春来的病患,基本上都是穷苦挑夫,因为这里的诊费和药费是全城最低的。
也正是庞大的挑夫群体撑起了慕雪回春的问诊场面,以至于渐渐的,连普通百姓也开始相信成大夫。
但凡是别的医馆治不好的病症,到慕雪回春来碰运气,最后指定会痊愈。
慢慢的,人们不再相信其他医馆,转而一心一意地笃信慕雪回春和成大夫。
时间长了,大家相熟起来,有些碎嘴的妇人便明着暗着窥探起成大夫的私隐。
奈何她每次都只是笑吟吟地不语,这便让她的个人生活蒙上了神秘色彩。
有莽撞的妇人甚至给她介绍男人,自然都是清城相对优秀的人,——太平庸的人怎么配得上神医呢!
可是每次,成大夫都笑着婉拒,让人无可奈何。
有人便猜测,成大夫的夫君、孩子的爹,一定还活在世上,所以,她不会接受别的男人。
还有人在说,别看这成大夫在医术上十分了得,其实她是从大户人家逃出来的妾,实在受不了正室的欺凌,便裹卷钱财带着亲人逃了出来,——若非如此,她怎么可能有那么大的财力?一个月就开医馆,而且还敢看病不要钱,这不是普通的“不怕赔”,而是愿意“赔本赚吆喝”。
而心理阴暗的人则编排出更离谱的传言,说这位成大夫本是哪个富庶城郭的名门闺秀,她爹更是医术出神入化的名医,她自己不检点,怀了下人的孩子,却偏要生出来,他爹一怒之下毒死了那个下人,然后被官府斩了脑袋,她不得已,只能带着母亲妹妹和孩子,背井离乡讨生活。
反正,各种猜测从来就没有断过。
即便是在六年之后,仍有不同版本的流言在清城百姓之间口口相授。
所有人都没想到,成大夫忽然间就要成亲了,且成亲对象还是个外来的陌生面孔。
好多来医病的人都看见过这个白衣翩翩的俊俏男子,觉得他确实与众不同,跟清城内的绝大多数人都不一样。
遂,那些毛遂自荐当过媒人的妇女便能够理解当初成大夫为何要婉言相拒了,原来人家的眼光是这么的高呢!
不管怎样,神医终于要成亲了。
眼下,清城百姓唯一担心的就是,这个来路不明的男人会在婚后带走成大夫,这可是他们万万接受不了的。
于是,半个月时间里,几乎每天都有人问芷衣这个问题。
“不会的,我不会离开清城,是准备在这里终老的。”她每天都要重复这样的回答。
人们接下来还会问,“你的夫君会同意你留下来吗?”
“当然!因为他喜欢清城,也会永远待在这里。”芷衣如是说道。
耀琛确实是要永远留在清城的。
半个月来,他每天拼命练习行走,不只是为了在成亲当天能够走行自如,他还要抱起他的新娘走路。
至于两个人的感情,怎么说呢,如胶似漆谈不上,但,称得上感情甚笃了。
这段时间,慕雪回春内其他人等都很识趣,包括小不点冬儿,除了有病人在,其他时候,他们是不会在那对璧人眼前晃悠的。
廖婆婆和虹彩并没有闲着,她们不是上街去采购成亲用的东西,就是窝在后宅做喜被。
喜服是在城里一个叫做“欢天坊”的裁缝铺子订做的,因了老板娘的妇.科顽疾是芷衣给治好的,于是,老板亲自出马,
为女子特意设计了一套全新样式的新娘喜服,而且在价钱上还打了对折。
只用了五天时间,“欢天坊”老板夫妇就捧着新郎和新娘的喜服送上门来。
芷衣被大家催促着回自己房间试穿了衣裙。
当她出现在众人面前的时候,在场的所有人包括正在抓药的病人都惊艳得张大了嘴巴。
一个本来下巴脱臼的患者,刚刚托上去的下颌骨被这么一惊,又掉了下来,不得不遭第二遍罪。
自此,消息不胫而走,芷衣成了清城的头号美人儿。
这是后话,且说当时的耀琛,并没有像别人那么惊叹,似乎他早就知道自己的新娘是如此的美貌。
他只是抿着嘴巴、眯着眼睛微笑,满脸幸福和满足,
再说回余唐和鲁雄,半个月来,他们俩发挥了有力气的特长,把后宅最大的一个闲置房间给布置成了喜堂,也是新婚夫妇的婚房。
一切准备就绪,就等着正日子那天,新郎新娘在众人的祝福声中,成为真正的夫妻。
芷衣和耀琛虽然有足够的时间单独相处,但他们真正在一起说悄悄话的时候并不多。
耀琛要时常练习走路,芷衣便在他身侧相伴,为他鼓劲儿,给他擦汗。
锻炼强度增加之后,他的腿部肌肉受力度确实有所加强。
可是耀琛还不满足。
眼看明天就是正日子,他决定再度加码练习。
为此,吃完早饭就出门来到廊子下。
这里,是芷衣让鲁雄特别搭建的一个训练场地,有各种木质的架子和扶手,是为了当初复健用的。
现在虽然大部分器械都用不到了,但耀琛还是习惯来这里练习,因为这里能看得见街上,而外面的人看不清这里的状况。
练了整整一个上午,他累得大汗淋漓,即便如此,依旧不肯停下。
因为病患太多,芷衣要留在大堂坐诊,——百姓们知道明天成大夫成亲,担心医馆会歇业几天,遂,便都赶在今天来看病。
午饭时,鲁雄来请主子回去用餐,耀琛这才不得不结束。
不过,他没有马上回去,而是让鲁雄先走,他消消汗再去吃饭。
夏天来了,虽然清城气候宜人,但还是比春天热了一些。
经过两个时辰的大强度训练,人确实比较倦怠。
慵懒地擦着额头和颈上的汗水,耀琛随意向街上看去。
这一看不打紧,竟发现一个有些熟悉的身影从眼前闪过。
愣了好一会,他才想起来出去看个究竟。
然,待他走出廊子,那人早已不见踪影。
“不会的,怎么可能?一定不是……”耀琛口中呢喃着,否定了自己的猜想。
又把街道两头眺望一番,还是没有收获,这才不甘心地回了屋子。
大堂内,芷衣还在为病患看诊,望见耀琛无精打采的样子,以为他是练习累了,便没有多问。
吃饭的时候,耀琛依旧蔫蔫儿的,大家也都以为他是累的,并未多加问询。
下午,病人还是很多,芷衣连去厕所的时间都没有。
终于,送走一个长了痤疮差点把自己挠毁容的姑娘,她跟下一位病患打了个招呼,急急忙忙去后宅出恭。
从茅厕出来,途经长廊,却听见鲁雄在说话。
一向大嗓门的莽汉,忽然声音细微,这就让人很是生疑。
遂,她蹑手蹑脚走过去,贴着虚掩的门板倾听。
这里是余唐和鲁雄精心布置的新房,芷衣只进来看过一次,觉得里面的摆设简直大气得有点奢侈了。
她知道这一定是耀琛授意的,否则鲁雄怎么有财力去买那些东西。
尤其那张大床,纯梨木的,据说统共用了两棵百年树龄的黄花梨,每一根板材都刨得十分光滑,不带一点节子。
床的面积更是大得出奇,睡两个人都有些浪费了。
此刻,鲁雄的声音从里面传出来,芷衣想,他是不是又要在这房间里弄什么新花样啊!
遂,好奇地听了起来。
“公子,您看错了吧?那位……,怎么会来清城呢?”鲁雄压低嗓音问道。
“但愿是我看错了。”是耀琛的声音。
“一定是您看错了!这千里迢迢的,不可能追过来的……”鲁雄似乎想否定到底。
耀琛叹息一声,“这件事,千万不能让芷衣知道。”
“公子放心,鲁雄的嘴是很紧的,一定不会透漏半个字。”顿了顿,“还有啊,公子,您执意娶芷衣姑娘,这件事要是传回信城,会不会炸了窝啊?”
“那是一定的。所以,我的身份就更加不可以让别人知道。等过一阵子,你回一趟信城。”
“啊?回信城?做什么去啊?”鲁雄不解地问道。
耀
琛沉默了一刻,“送我的尸身回去。”
这一说,把鲁雄急得直跺脚,“我的主子诶!您不可以自尽啊!再者说了,亲都成了,您竟然寻了死,这让芷衣姑娘怎么活啊?”
“能不能听我说完?”耀琛轻声斥道。
鲁雄赶紧作出恭谨的样子,“您说您说。”
“是这样的,我想诈死。”终于说出了自己的计划。
芷衣在门外听了,闭上了美眸。
她知道,若诈死,就意味着耀琛要跟整个皇室划上句号,到时,即便他活着,不过是个拥有皇室血脉的普通人。
什么荣华富贵,全都成为过眼云烟。
这份心让女子感动,可她不能让他付出这么大的代价,一切都可以再商量,他断不可如此极端。
她睁开眸子,想推门进去劝解,却不料,鲁雄的一段话把她给震住了,遂,止住了脚步。
鲁雄说:“什么?公子,您不仅要自尽,还想炸死自己?您是不是被成亲的喜悦给冲昏头脑了?亏您想得出来!就算是想死,也不能炸死啊!上吊,抹脖子,跳河,怎么死都能保个全尸,要是炸死,那就四分五裂了,上哪儿再去找尸首?更甭提送尸身回信城了……”
芷衣放弃了推门进去的想法,她扶着额头,转身往前院走。
路上,不禁想到了耀琛最开始说的话。
他说但愿是他看错了……,怎么?他看见谁了?
从鲁雄的话里分析,他看见的人应该是信城的,不然怎么会说“千里之外追过来”。
芷衣止住了脚步,心想:该不会是耀琛在信城惹了风.流债,讨债的来了吧?
可是,想想他的为人,又觉得这事儿不可能。
遂,继续抬脚往大堂走去。
一进月亮门,就看见病患还排着一条长队,似乎比去厕所前更多了。
坐回到问诊桌后,她开始继续看诊。
没一会,耀琛从后宅过来,坐在她身边,帮忙书写方子。
这倒是帮了芷衣大忙。
她虽然精通中医药学,可写毛笔字就实在是差强人意。
当初爸爸是教过她书法的,但她耐不住性子,常常偷懒,字写得就很是一般。
耀琛就不同了,他的字不仅隽秀而且写得速度很快,通常芷衣那边才念出口,他这边就已经写出来了。
由于他留意了药柜子上的药材名,所以写出来的方子是一个错字都没有的。
两人如此配合,看诊的速度便大大加快了。
不到一个时辰,长队缩短了不少。
“陈助理,你这么勤快,我得怎么发你薪酬啊?”芷衣在看诊之余,还不忘打趣耀琛。
“啊呀,还提什么薪酬啊?人都是成大夫你的,干点小活那不是应当的吗?以后,小的随你差遣!你让小的往东,小的绝不往西;你让小的打狗,小的绝不撵鸡。”耀琛正色以对,看似一本正经地回道。
芷衣扭头“狠狠地”瞪了他一眼,“晚饭不想吃了是不是?”
耀琛赶紧作听话状,闷头在纸上画圈圈。
病患看了这一幕,连声夸赞成大夫两口子之间的感情真好,羞得二人顿时满脸通红。
“现在还不是,等到明天的,明天就是了……”耀琛拿出大男人的担当来,替未婚妻子解除窘状。
芷衣用余光瞥着他,嘴唇几乎没有动,但声音已经发了出来,“你等着的。”
耀琛美滋滋地憨笑着,表示“随时恭候”。
他们只顾秀恩爱,未曾注意到病患队伍里投射过来的阴鸷目光。
又是一阵忙碌,送走一个身患咳疾的老者,芷衣疲累地低头揉着颈椎,按惯例招呼新病人。
“请坐。请问您哪里不舒服?”
没有回应。
芷衣正要抬头看病患,余光却瞥见耀琛正在发愣,她便径自扭头看向他。
“耀琛,你怎么了?”随口问道。
耀琛没有回答,目光里染满了惊惧和讶异。
循着他的目光,芷衣转头望过去,却看见了一张熟悉的面孔。
“成大夫,我的心,很不舒服。”似笑非笑的唇瓣吐出冷冽的一句话。
---题外话---心不舒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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