自从闲庭轩那一晚之后,芷衣再也没有去御书房侍奉茶点。
而穆离,也没有差遣人来喊她过去。
立夏家宴结束,他们已经有好几日没有见面。
芷衣听袭香回来说,阖宫都在传,苍域国的子国西池国在闹腾,好像前不久才册立了新君,年纪轻轻的小皇帝要摆脱附属国的地位。
当初,龙穆离御驾亲征,不仅攻陷了西池国都,还活捉了他们的皇帝亚兀,逼其在契约书上签了字。
从那之后,西池国民众开始不停地闹.事.变,企图推翻无能君主亚兀的统治躏。
可是,瘦死的骆驼比马大,亚兀再无能,还是国家军队的掌控者。
别看他对外作战没有建树,但镇.压自己国家的民众却毫不手软且很有成效。
一年多时间,他一次次平息了叛乱,保住自己的皇帝宝座。
直到两个月前,亚兀的儿子洪托,竟趁着父亲熟睡的时候,亲手结果了他的性命。
——老亚兀临咽气也没想到,对付得了外人,提防不了家人,且还是他最亲近的儿子。
随即,洪托对外宣布,他将接替父亲,成为西池国新一任君主。
自然,他对外宣称父亲亚兀是急病暴毙,绝不会承认自己弑父夺位这一事实。
洪托骗得了自己的国人,却骗不了苍域国安插在西池国的细作。
眼下,不仅穆离知道亚兀死于亲生儿子之手,苍域国街头巷闻也在传扬这件事。
百姓们不知道西池国在哪里,但他们知道西池国是苍域国的“儿子”,还知道西池国的新国君洪托,是个弑父夺位的畜.生。
而对于洪托闹独.立这件事,苍域国百姓普遍认为,此等禽.兽不如的东西,下场一定要够凄惨。
可是,早朝时候,众大臣却呈现出态度截然不同的两个派别。
战争赞成派认为,如果不趁现在洪托根基不稳而出兵剿灭他,一旦他翅膀硬了,将来想控制可就不容易了,到时候不仅会失去这个子国,可能还会给苍域国造成一定程度的威胁。
战争反对派则认为,苍域国现在不仅有西池国这个子国,还有北边的辛狄呢!如果贸然出击西池,后防必定空虚,这时要是辛狄国民众奋起反抗,顾此失彼,搞不好两个子国都要失掉。
两个派别的争议之声很大,以至宫中的太监和宫婢都知晓了这件事。
不过,他们只听见大臣们在嚷嚷,却不知道皇上如何决策。
袭香去内务司领用度,回来便把这件事告诉了主子。
芷衣正在研磨药草,听闻婢女的话,冷哼一声,“打来打去,受罪的还是老百姓。”
想到暴君此时一定焦头烂额,她的心情便大好起来。
随即,起身,掸掉身上的药草碎末,去铜镜前,简单做了一番整理。
“袭香,走!”大步流星往门外走去。
婢女碎步跟着,“小姐,您这是要去哪儿啊?”
她有点纳闷,——主子平素不爱出门的,为何今天兴致这么好呢?
“去找乐子!”冲傻呵呵的婢女神秘一笑,故弄玄虚。
“找就找呗,我陪您去!”袭香乐不得呢!
前两天,她见人就说,说她主子神医妙手,竟然医好了她的哑疾,为此,一众太监宫婢们简直把芷衣看得更加神秘。
宫里又流传起一个说法,说那个辛狄国巫医治好了前九公主芷衣姑娘的恶疾,却丢掉了自己的性命,而巫医原本懂得的那些医术,全都传授给了死而复生的芷衣姑娘。
总之,下人们对这位深得皇上宠.爱却无名无份的女子格外上心,但凡她的事儿,所有人都感兴趣。
袭香也因此而受到众人的追捧,她就更爱在宫里四处跑了。
不过,她开口说话这件事却引起了一个人的不满,那就是厉火。
他曾经厉声指责她擅自做主,可仅仅是骂了她几句,并未采取任何强硬措施,——婢女心里清楚,他再凶狠,也得顾念此时的境遇,且他还需要她的帮助呢!
眼下,主子突然说要出去找乐子,袭香一想到自己跟在主子身后行走于宫中,将要勾起好多人的羡慕之心,便忍不住想要雀跃。
然,当她意识到主子找的乐子是什么时,便再也雀跃不起来了。
芷衣领着她,没有去御花园,也没有到琼楼阁,而是直奔监栏院。
监栏院,说白了,就是那些没有主子的闲杂太监集体居住的地方。
袭香心里七上八下,担心主子嫌她手脚不利落,所以要找几个小太监到禾止小筑去做日常打理。
转而又觉得委屈,——自己什么脏活累活都做,难道还不值得信任吗?
可是,当她跟着主子在监栏院晃了一会之后,才发觉自己猜测得好像一点都不贴边儿。
因为,她主子
来这里,根本不是挑选身手麻利的太监,而是——看脸!
对,没错,看脸。
就见芷衣让小太监们十个排成一排,在她面前站好,等候挑选。
她在太监们面前走过,惯用的动作是,食指挑起太监的下颌,或者捏着太监的下颌左看看右看看,再就是,轻轻捏掐太监的脸颊,嘴里还时不时地发出“啧啧”的声音。
袭香觉得,主子来挑选太监的架势,有点像传说中的勾栏院找姑娘。
——监栏院和勾栏院本就只有一字之差。
已经看了十二排也就是一百二十个太监,芷衣还是没有选到合适的。
最后,监栏院的院首实在没办法,苦着脸,亲自上阵。
他知道,这位芷衣姑娘大有来头,明明被弃,而且还被削了公主名号,却依然住在宫中,想来根基相当强悍。
这样的主儿,是万万不能开罪的,且要想尽一切办法贴上去。
遂,院首腆着脸,站在了最后一排小太监行列里。
令他遗憾的是,女子并未在他面前驻足,而是长久地停在了一个个子比较高的小太监面前。
“叫什么名字?”芷衣戳了戳太监的胸口,觉得还算结实。
“周禹。”声音不似一般太监那么腻人,中音意味。
“周禹?哪个禹?”脑海里闪过“大禹治水”几个字,如果不是这个“禹”,就不要他。
岂料,他解释的正是这个字。
“很好,就是你了,带上随身衣物,跟我走。”轻轻拍了拍周禹的肩头。
院首以羡慕嫉妒恨的目光盯着周禹,口吻不阴不阳,“还等什么啊?小兔崽子,你算是走运了,能够去伺候芷衣姑娘……”
随即,转头笑对女子,“不知姑娘还有什么吩咐?”
言下之意,如果没有吩咐,我可不陪你在这儿耗了,反正是没有任何好处。
芷衣倨傲地摇头,领着袭香和周禹,出了监栏院。
“小姐啊,咱们禾止小筑就那么点地方,您住内室,我住外间,他去了,住哪儿啊?”袭香实在忍不住,轻声问主子。
难不成让这太监住在院子里?
夏天还成,冬天非得冻死不可。
哪知,女子竟然回了一句足可以让婢女被自己口水呛死的话。
她说:“当然跟我住在内室了。”
那表情,绝对理所当然。
袭香张大嘴巴,看着主子,“啊?”
“啊什么啊?”芷衣简直要抑制不住爆笑,“没听说过面.首么?我现在就要包面.首!”
“小姐,您疯了吗?”袭香四处瞄了几眼,压低声音,“这话要是传到皇上耳朵里,不杀头都难!求求您,消消停停过日子吧,好不好?奴婢跟您遭不起这个罪……”
她们不知道,身后的周禹耳朵灵光着呢,早就吓得双腿画圈儿了。
“姑、姑娘……”他嗫嚅着叫了一声。
芷衣回头看去,“怎么了?”
“我……,我能不去伺候您吗?”面色为难。
这小子算是个有头脑的家伙。
——得罪眼前这位,顶多被揍一顿,估计小命还能保住,最坏的结果是她跟皇上吹个风,找机会弄死他这个如蝼蚁般命贱的小太监,总不过有一半的活命机会;可若是真去做了那个什么“面.首”,想必皇上会直接弄死他,那就十成十都是死了。
女子听了他的话,板起脸,勾勾手指,“你过来,往前两步,来。”
太监瑟缩着,高大的身材快佝偻成大虾米了,好一会才晃到跟前。
“你听着,如果你按照我说的做,包你不死。可如果……”抬手在周禹肩上拍了两下。
下一秒,太监便痛苦地哀嚎起来。
“痛……,好痛……”喊叫着,倒在了地上。
这里是长街,周遭好多奴.才都看见了这一幕,一个个吓得怔在原地,不知发生了什么。
芷衣矮下身子,捏住周禹的下颌,“说,听不听我的?”
周禹的嘴角已经沁出了鲜血,“姑娘……饶命,奴.才……愿意……为您效命……”
“说准了,愿意听我的?”不急于施救,指肚在太监白嫩的脸上划着,玩味不已。
“愿意……,奴.才愿意……,姑娘说什么,……奴.才就做什么……,从此后,奴.才的命,就是姑娘的……”他觉得,想必死都比现在的滋味好受,这种生不如死的感觉,他是再也不想尝试了。
女子终于把手从他脸上拿开,又在他肩膀上拍了拍,然后起身。
小太监感觉自己的身体瞬间不疼了,嘴里的血腥味也消失不见,身上跟之前好好的时候并无分别。
遂,一骨碌爬起,又郑重其事地跪下,磕头。
“多谢姑娘救命之恩,从此
后,周禹必定为姑娘两肋插刀、在所不辞。”
芷衣冷哼一声,“是真的才好!”
随后,转身,往禾止小筑走去。
太监爬起来,冲瞪视他的袭香讨好地笑着,“以后,还请姐姐多多提点。”
这个谦恭的态度倒是令婢女很受用,但神色依旧傲气十足,扭头追主子去了。
周禹擦了擦额头的汗珠,也紧跟上去。
长街上原本发愣的宫人们又恢复了忙碌,各自做各自的活计。
只有一双眼睛,从始至终盯着那主仆三人的背影,直到彻底消失在长街转弯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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宣德宫。
早朝持续到了中午,终于有了一个结果。
那就是,派兵西池,接应驻扎在西池国都的士兵,视洪托的态度,随机应变。
如此一来,就不能由皇帝御驾亲征了。
几番思谋,龙震寰请命出征。
理由有二:一,代兄出兵,彰显皇室雄风,在百姓中树立更高的威望;二,他攻打过辛狄国且大胜而归,对于类似的战争有着相对丰富的经验。
其实还有第三个原因,就是他在家宴上说过的,想趁着年轻,多立丰功。
两个派别的人终于达成了一致,都觉得派遣惜岳将军出征西池是最合适不过的。
遂,穆离就此决定,派遣五弟龙震寰率领精兵八十万前往西池国。
随后,早朝总算结束。
穆离疲惫地坐在龙椅上,好半天,没有起身。
“皇上……”福海心疼地递过来一盏温热的茶水,“喝口水,润润吧!”
穆离接过,抿了一口,“禾止小筑那边,这几日有什么动静?”
福海双手捧回茶盏,“倒也相安无事。不过……”
“不过什么?”眉头蹙得比刚刚讨论国事的时候还紧。
“不过,方才有个小太监跟奴.才说,姑娘好像去监栏院挑了个太监……”迟疑着,终是说了出来。
“挑太监做什么?”穆离起身,歪着头,细想其中缘由。
福海的脸色有点难看,“据说,有人在长街上看见姑娘在管束那个小太监,而且……,而且……”
“而且什么?”不快地睨了大太监一眼,“你这差事当得是越来越差劲儿了,朕是不是该考虑换个人来伺候?”
“不是的,皇上!”福海又跪下了,“皇上,有人听见姑娘说了‘面首’两个字……”
“面.首?”穆离的鼻息重了起来,“是何时的事?”
“回皇上,就在上午,您上早朝的时候。”
话说完,抬头望去,见主子已经在门口了,便赶忙起身追了上去。
一路健步如飞,大太监感觉自己都快要把鞋子甩丢了。
到了禾止小筑院门口,穆离却止住脚步,没有马上进门。
院内,袭香在给新播种的小花圃浇水。
穆离进院,她听见了人声,扭头望过来,不成想,竟吓得扔掉了手中的水壶。
“皇……,皇上!”惊慌失措的样子,好像做了什么见不得人的事情。
未及穆离开口问话,便听见从屋子里传出一阵娇笑。
这笑声明显出自女子之口,却是从未在他面前出现过的。
“你主子在做什么?”低声质问婢女。
“没……,小姐没做什么……”袭香慌乱地看着房门,“皇上,小姐……刚刚在午睡,现下可能在……做梦,奴婢去看看啊……”
说着,就要往屋子里走。
“站住!”穆离低呼一声,随即冲福海使了个眼色。
福海心领神会,上前捉住袭香,顺道捂住了她的嘴巴。
太监身子再残破,终归是大半个男人,任凭粗壮的袭香怎么挣扎,都被控制得牢牢的。
又听见一阵娇笑之后,穆离微微垂首,走向房门。
轻轻推开门板,笑声伴随着呢喃和哝语,愈发清晰起来。
听上去,不只是一个人的声音。
把怒火往回压了压,穆离闪身进了外间,轻着步子,走到内室房门前。
隔着一道薄薄的门板,里面发出来的声音更加清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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