吟游诗人死在了雪中
最后一个期盼春日的声音消失了
寒冷太久太硬
像一捧枯草
两把冰锥
或者三瓣腐烂的花儿
终究没有结出果实
我的惶恐和失望
是无用的
隆冬凝结在柱头上
我等了那样久
却只等来干涸的花蜜*
*赘述:柱头是雌蕊顶端接受花粉的部位,花蜜是吸引授粉昆虫采蜜顺便授粉的分泌物,这里的意思是花朵拒绝了授粉,所以不会结出果实。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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白栋坐在宿舍里,他把手里的石头对着台灯,终于发现了非常细微的裂痕,不过若说那是裂痕的话,又太齐整了。
白栋再次踮了踮分量,脑子里灵光闪现,但是却没法在那小裂痕上找出更多线索,他转而去研究拴住石头的皮绳,皮绳在石头上打了三个结,非常紧实,而且互相缠绕,他实在不知道该往哪里下手。
皮绳又不稀罕,白栋想,一边努了下嘴,一边用剪刀把绳子剪断了。
石头应声碎成了两半。
白栋眉头一跳。
那齐整的裂缝原来是切痕,只不过割得太细致,合起来就不大看得出来了。石块的内部被掏空了些,塞了布块。
他把布块展开,看到了一张陌生的图纸。
图纸总共三个部分,第一部分看起来像是管道,错综复杂,有好几条涂黑的岔口,像是被人实验过,最终留白了正确的那一条。
第二部分标注了“8号”,是一张很简单的截面图,唯一值得注意的是,这张图的左面标注了“9号”。
第三部分不完整,用虚线与管道相连,然后在虚线部分打了个问号。白栋想,也许制图人认为第一部分图中的管道可以与第三部分的建筑相连,只不过还未找到正确路径。
他把布块叠好,又塞了回去。但肯定绑不回原来的样子了,白栋把双手插|进头发,懊恼地抓了抓。
陆乌那小子到底是把什么东西交到他手上了啊。
他允许自己坐在桌前消极了半分钟,然后趁着月黑风高,再次出门了。
今天从x市赶回来已经有些疲累,但是白栋心里急,也等不了了,那第二部分图纸中的”8号“,很可能就在9号楼旁边,白栋一直记得,陆乌曾经从9号楼旁边掀开一块草坪,那下面有一扇铁门。
9号楼这时候已经熄灯了,白栋也不敢用手机照路,在夜里太显眼了,只能摸黑慢慢走,好在这个晚上是个晴夜,月光能照出轮廓。
来到楼体旁边,他才打开手机,脸电筒都不敢用,只用屏幕光照着,跪在地上摸索。
虽然他看过陆乌把草坪掀开一块,但真的来摸了,却半晌找不出蹊跷,土壤冰冷坚实,敲打也听不出异声,他跪得膝盖痛,才终于发觉一处草丛的长势不太对,有些伏倒,仔细摸索才发觉边缘,他用指头使劲扣进去,才把沉重的草坪掀开来些。
找到了!
他摸了满手的泥土,还是触到了草丛底下的铁门,白栋抬头警惕地打量四周,正想赶紧把草坪掀了看看这门有没有上锁,眼角突然瞥到个脑袋。
从9号楼探出来的一个脑袋。
白栋第一时间吓得头皮发麻,实在是这大半夜的,自己又偷偷摸摸不想被发现,猛得见着人,还是个不知道伸那伸了多久的脑袋。但等他勉强辨认了,那蓬乱的发型,便认出了是阿蚌。
白栋松了口气,虽然被发现了仍旧不乐观,但被阿蚌发现应该是不幸中的万幸了。
“阿蚌,是你吗?”
那个脑袋点了点。
“我是白医生。”他打开电筒软件,对着自己的脸。
阿蚌脑袋猛地往回缩了一下。
白栋忙把软件关了,心想我没有要吓你,但不免还是心情轻松了些:“阿蚌你怎么还没睡?”他站起来,拍了拍裤子,尽量显得从容,想就这么糊弄过去。
“睡不着……”阿蚌把脑袋又探出来些,“我老是觉得不对。”
“什么不对?”白栋仰着头,被迫在大半夜还要开导病人。
“我是一只蚌,可我的壳在哪儿呢?”他一边说一边把手臂伸出来,捏着自己的胳膊对白栋说,“只有里面是硬的,它们会变成好多珍珠。外面只有软软的肉。”
“我不知道呢。”白栋一边抬起手,“我能摸到的只有骨头。”
“那当然了,你是人嘛。”
好吧。白栋笑着想,好吧。
“但是我的壳在哪里呢?我总是找不到壳,但是我必须待在壳里才能睡觉啊,所以我总是睡不着。”阿蚌委屈地说。
白栋刚想安慰他两句,阿蚌接下来的话却让他住了口。
“你呢?你是不是也找不到自己的东西了?你想找陆乌吗?我也好久没有见到他了……但是他不在那里哦。”
阿蚌看上去像是知道什么,白栋低头看了一眼已经被自己盖好的草坪:“你知道这底下有什么?”
“有小林护士。”
白栋抬起头,嘴唇有些颤抖:“陆乌就是在这里杀了小林护士的吗?你看到了?”
“不……”阿蚌又往回缩了缩,他似乎是不想继续这个话题了,打算返回屋内,白栋急切地叫了他一声,刻意压低的声音沙哑而无助。阿蚌回过头来。
“告诉我阿蚌,拜托你告诉我。”
白栋想,他失去了太多次了解这场谋杀细节的机会,或者该说,他是可以回避的。他没有问过陆乌,没有问过伍迪,他不知道阿蚌天真的、没有重点的话语,为什么会突然勾起自己的探知欲,他循着陆乌给他的图纸找到这里,他终于亲眼目睹了线索,他也明白,面前的阿蚌是不会说谎的。
如果这次他也避开,他可能再也没有勇气去了解当时的情境。
“我觉得我弄错了……”阿蚌突然哭了起来,他扒着窗台,抽动肩膀,用乞求原谅的哭腔对白栋说:“白医生,我觉得我弄错了,是陆乌想让我弄错的。”
白栋不解地看着他的剪影,他巴不得此时月光再亮些,他想看清阿蚌的脸,这不明朗的夜晚压制着他,所有不明朗的线索一齐压制着他。
“他把她带来的时候,她已经死了呀。”
“她像一团被冲上海滩的水母一样,我觉得好害怕。”
“爸爸把妈妈带回家的时候,妈妈也已经死了。”
“我弄错了,我弄错了。”
阿蚌突然尖叫了起来,他捂着耳朵,不停地叫喊,9号楼内很快亮起许多盏灯来,人声嘈杂着涌入阿蚌的房间。
白栋只好迅速离开。
他返回宿舍,立刻打开电脑进入9号楼的病人资料库,一些低级权限的资料他都能直接查阅,他找到了阿蚌的家属栏,只有一个奶奶的联系地址,是在x市的一所敬老院。
但是阿蚌提到了他的父母,他父母的事情,会不会跟这一切有关系呢?
白栋没有允许自己想太多,他当即做了决定,第二天到敬老院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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x市的敬老院新修了大楼,但基本上是栋行政楼,楼前花团锦簇甚至砌了旗台,往里走,才能看到晾满床单的花园,植物都未曾被修剪过,床单上一团团没有洗干净的污渍。空气里是代表着衰老的难闻气味。
白栋找到了坐在走廊椅子上的阿蚌的奶奶。
老人的满头白发纷乱在鬓边,有些恹恹地打着瞌睡,白栋走近些,她却机敏地醒了过来,瞪着白栋。
白栋只好在离她还有段距离的地方停下来,扭头看了看,找了出花坛边沿坐下来。
“奶奶你好,我是替彭晓璞来看您的。”
彭晓璞是阿蚌的名字,那老人家听到这个名字,立刻笑了,神情和蔼地冲白栋招手,让他到跟前去。
白栋忙过去在她旁边坐下,把带来的东西递给奶奶,说是彭晓璞让自己捎的,那老人家的思维有些混乱,拉着他说了很多,“晓璞还好吗”这个问题就问了十几遍。
白栋想,也许不能从这里得到什么信息了。也就顺着奶奶的话,陪她颠三倒四地聊。
“我前些天梦到儿子了,儿子问我晓璞好吗,我答不出啊,我对不起他啊,他受冤枉没了,我还不能好好照顾晓璞。”
白栋听到这里,回过头来看着那突然开始落泪的老人。
结果她也没把话往下说,有问了一遍“晓璞好吗”。
“他很好,他要你不要担心他……”白栋顿了顿,试探着问,“晓璞的爸爸?去哪儿了?”
“死了啊,被冤死的。”
虽然老人家总是要停下来回忆,话也说得不清楚,但白栋还是从那些充满悲伤的忆述中得到了阿蚌父母的故事。
阿蚌还小的时候,母亲出轨,想要离婚,父亲不同意,两人争吵不休,直到有一天,阿蚌的父亲把妻子的尸体带回了家,那时候他神智不清,把妻子放在床上,就像是要等她睡醒一样呆坐在床边,阿蚌起夜的时候发现母亲死亡,报了警。
那时候的阿蚌应该还很健康吧,他是从父亲入狱以后开始不正常的。
法院判了阿蚌的父亲故意杀人罪,动机是情杀。阿蚌的父亲被关进去没多久就自杀了。后来警察局又抓了个奸杀案的犯人,在审问中得知,当初阿蚌的母亲是跟这个人有外遇,她死于情杀没错,却不是死在丈夫的手里,而是因为最后不打算离婚,被情夫勒死的。
阿蚌的父亲见到自己惨死的妻子,大概受打击有些严重,法庭审案潦草,把不懂得为自己辩护的男人直接送进了牢里。
白栋后来去查阅了当年的报刊,找到了关于这件事的报道,那里面提了一句。
彭某的儿子得知自己的父亲并非杀害母亲的凶手,痛哭不止,一直说着“我弄错了。”
白栋抬起头,有些耳鸣。
阿蚌哭着说:“我觉得我弄错了,他把她带来的时候,她已经死了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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