怅惘浮生急景,凄凉宝瑟余音。楚客多情偏怨别,碧山远水登临。目送连天衰草,夜阑几处疏砧。黄叶无风自落,秋云不雨常阴。天若有情天亦老,摇摇幽恨难禁。惆怅旧欢如梦,觉来无处追寻。
在这座小城最大的公园里,东风沉醉在自己的世界中,体会不到人世的惆怅。远处是隐隐的小山还有人工堆砌的亭台楼阁,与近处的湖面遥相倒映着,平静的湖面被丝丝的东风拂起片片涟漪,可人的心却出奇的波澜不惊。莫央斜靠在湖边的栏杆上,望着远处的亭台楼阁发着呆,眼前如此的美景却让她诗性全无,只默默地闭上了眼睛。然后慢步走到旁边树下,在石凳上坐了下来,抽出一支烟,幽幽的抽起来。烟雾弥漫着熏得莫央的眼泪自然的下流,其实莫央并不会抽烟,她只是想让眼泪流出来,依赖这种难受的感觉,自虐的近乎变态。
夏宁已经不知不觉的站在莫央身后了,他轻轻地拿过莫央手中的烟头,扔在地上踩灭。莫央抬头一看是夏宁,轻轻叹了口气。
“你来了啊,怎么知道我在这?”
“心灵感应,相信吗?”夏宁调侃道。
“不信。”莫央依旧毫无表情。
“别这么打击人嘛,我无意中看到你,就跟来了。”夏宁一脸的无辜样。
“哦。”
莫央没有管夏宁,继续从口袋中抽出一根烟来。
夏宁一把夺了过来,“够了,央央,难受就靠在我身上痛痛快快哭,想发泄的话我把自己交给你,你看着办,但不要折磨自己好吗?”
莫央一把抱住夏宁,“怎么办?我就是这么虚伪,就是习惯了自虐,我不知道该怎么发泄自己,我就是难受”。
莫央难受的哭起来,不断捶打着夏宁。夏宁默默的闭上眼睛,紧紧地抱着莫央,看着这样的莫央,他的心快碎成一片片了。
“央央,别怕,有我在。”夏宁一遍一遍的呢喃着。
有时候人总希望世界能静止,时间在一刻停留,也许总能留住满满的幸福,把痛苦遗忘在角落里。可是命运之神的脚步永远不会停止,她永远会把一个人推入绝境,来检验她存在的意义。命运总会在人们失去防备的时候或者正在喘息的时候,猝不及防的赋予灾难。
莫央已经一个星期没回去了,她想必须回去看一看爸爸了,逝去的人没了,还得珍惜还在的亲人。可是莫央回到家里,门锁着,没有见到任何人。难道出去了?还是买东西去了?她心里有无数的问号。莫央从口袋里拿出手机拨了爸爸的手机号。
“喂,爸爸,我回家了,你在哪?”
“央央,你回家了啊,我,我不在家,你回学校去吧。”
爸爸那边的声音却异常的虚弱,莫央的心里此时升腾出一种不好的预感。
“哦,爸爸,你还好吗?”
“恩,挺好的,不过最近一段时间不回去了。”
“恩,爸爸,好好照顾自己。”
说是那样说,莫央还是架不住心里的担心,敲响了邻居的门。
“你好,李阿姨,请问一下,你知道我爸爸去哪了吗?”
“你还不知道吗?你爸爸在医院,他病了,你哥哥正陪在医院呢!”
“病了......”莫央的身体向后倒了一下,支撑了起来。
“病了?严重吗?在哪家医院?为什么没人告诉我?”
一连串的问题让这位李阿姨叹了口气,“也许你爸爸不想这时候再让你受伤害吧,他怕你受不了,是老肺病发作,你哥哥把他背进医院的。”
莫央再也按耐不住眼泪,冲了出去,她拦了部的士直接飞奔到市中心医院。
“请问一下,有一位叫莫宁生的病人在几号病房?”
“莫宁生?稍等一下。”值班的护士翻了翻登记簿,告诉莫央在7号。
莫央没等护士说什么,已经跑远了。看到一脸着急的莫央,莫宁生的心里满是心疼,这孩子还要遭受多少打击啊!
“爸,你没事吧,你怎么这么傻,这样的事瞒得住我吗?”
“没什么事,那些医生非要我在这住着。”
“恩,我去买点水。”莫央说着走出了病房,然后悄悄转进医生办公室。
“请问一下,我爸爸的病情怎样?严重吗?”
“这次恐怕有些严重,十几年的病根再加上长期的郁结。恐怕要动手术,手术的风险不大,但手术费是个很大的数目。”医生说的那个天文数字再次让莫央向后倒了一下,但她不能倒。
她回到了病房,把哥哥拉了出去。“爸爸的病情我知道了,怎么办?”
“我会想办法的,你好好读自己的书。爸爸我来照顾,你先把专业证考了,回学校吧,别让爸爸担心。”
莫央心里完全明白,哥哥去哪里筹这么大笔钱啊,他的交际面又不广,可是自己在这能怎么办呢?莫央离开了病房,在医院门口徘徊着。
突然她的脑海里冒出一个念头,于是她快速跑到了网吧。她沉默着打开电脑,仿佛一下子释然了,她打开百度,搜索“意外死亡保险赔偿金额”。莫央此时心中有个价值观在作怪,她不能再承受失去,也许失去爸爸自己也不复存在了,还不如......。
夏宁的电话总在不早不晚的时候响起,莫央有气无力的掏出手机,“喂,央央,你在哪里?几天没见到你了,想你了。”
“我,我在医院这边,我爸爸病了。”“啊?严重吗?在哪家医院?我马上过来。”“不必了,我就回学校。”莫央咬咬牙挂了电话。
莫央在三家保险公司各买了份保险,对,这样就够了。莫央不动声色地回到了学校,她给每个朋友发了条简讯,内容都不一样,但都是些她平时不会说的话。
朋友们给的回复都是“莫央,最近是不是太伤心了?”。然后她打电话把夏宁约了出来,夏宁到的时候莫央早已经坐在秘密基地的小桥上了。
“央央,伯父怎么样了?”夏宁在莫央的旁边坐下。
“恩,情况还好,夏宁,我......”“恩?”
“夏宁,你是这辈子对我最好的男人,你这么好的人一定会很幸福的。答应我,如果你的世界没有莫央了,找个更好的人替我爱你。”莫央泛红的眼睛里却强扯出笑容来。
“你这什么意思?我不答应,没有你,我的世界什么也没有。你是不是有事瞒着我?”夏宁着急的晃动着莫央的肩膀。
“没有啊,我是说如果啊,也许我会爱上别人啊!”莫央轻快的调侃道。
“你,你敢,你试试看?”夏宁装出一副凶的样子。
“夏宁,真的,谁也不能陪谁一辈子的,对待生死,我们应该淡然处之对不对?”莫央不想让夏宁胡思乱想。
莫央回到宿舍,她心里乱的像团麻。还有一个月,为了不引起保险公司的怀疑,还有一个月,她必须处理清楚这个世界上最后的事情。一个月,也许一个月能做很多事,一个月能快速留下属于自己的痕迹。莫央设计了一万遍自己该怎样结束自己,怎样不去伤害到别人。她也不知道为什么她此刻想的会是这些,只不过心里反而很放松了一样。
一个月快到了,这一个月,莫央做了很多事,写了很多日记,给爸爸买了一堆需要的东西,给寝室同学买了一堆吃的,请朋友吃了火锅,最后,还有一个人。还剩一个人,要好好爱他一次,莫央便约了夏宁出来吃饭。
夏宁有些受宠若惊的样子,莫央突然觉得自己对他好残忍。
“你先点餐,我去下洗手间。”
莫央刚走,包里的手机就震动起来,夏宁看看莫央已经进去了,犹豫着打开莫央的包,赫然看到里面的纸片。他有些疑惑的打开,竟是几份保险单,署名都是莫央,而且都是意外伤亡保险单。夏宁此刻惊呆了,她到底想干什么,到底发生了什么事,为什么她什么都不说。
莫央回来的时候看着脸色铁青的夏宁有些不解,“怎么了?我有话和你说”。
“你要说什么?说你要离开我,说你要放弃我,说你要放弃你自己,说你不信任我吗?”夏宁激动得眼睛都红了。
“你,你说什么?”莫央强挤出一丝笑容。
“我都知道了,你说实话吧,到底发生了什么事,你要用这种办法来筹钱?”夏宁冷冷的说。
“呵,你知道了,你说我不信任你,这种事我说得出口吗?你能帮到我吗?我爸爸病了,需要十万,我能怎么办,现在的我还有资本失去什么吗?我有什么资格要别人为我担心,你就当不知道好吗?”
说完莫央拿起包准备离开,夏宁拉住莫央一把把她抱在怀里。
“不要,我做不到当做不知道。你应该相信我,我能筹到钱,明天给你,不要做傻事好吗?我也没有任何资本失去你,你如果不接受的话,你将先失去我,不信你可以试试。”夏宁的眼泪已经留下来,带着浓烈的哭腔。
莫央的眼泪再一次决堤了,“夏宁,你为什么这么傻?你去哪筹啊?”。
“当夏宁遇到莫央的时候就变傻了,我有办法,相信我,不要担心好吗?”夏宁依旧温柔而激动。
“恩”,莫央终于点了点头。
第二天夏宁递给莫央一张卡,“卡里有十万,不要问我哪来的,绝对是干干净净的。先给伯父治病吧,看你瘦成这样了,要好好注意自己的身体啊!”。
“夏宁,我不知道说什么,这钱我会还给你的。”
“恩,我明白的。”
莫央回到医院交了手术费,手术正常进行,出奇的顺利。一个星期后,爸爸已经可以出院了。出院那天,阴沉了好多天的天气却转晴了,阳光洒在莫央身上,暖暖的,感觉一切又有了希望。
莫央回到学校,她知道她又有了新的责任,她必须打工做事,她需要钱来还夏宁。世界上钱可以欠,但不可以欠人情。莫央便开始留意起找工作来,网上投简历,去学校附近店面留意招聘启事。后来她终于看中了一家公司招文员,经过一系列的应聘程序,莫央被录取了。莫央很开心,终于可以找到自己喜欢的工作,又可以还夏宁的十万。
可是也许人生总是乐极生悲,命运永远不能收敛自己的意愿,莫央并不知道一场灾难正在悄悄的逼近。
那一天,莫央下班后把寝室的东西搬到员工宿舍,下楼的时候,突然一脚踩空,从楼上摔了下去。这一下摔下去,整个世界都昏暗了,莫央仿佛听到很多人都在呼唤她。
醒来的时候已经不知身处何处了,白色的天花板,空气中弥漫着消毒水的味道。莫央抬抬眼皮,旁边空无一人,只听见嘈杂的吵闹声。
“这不可能的,医生,你一定搞错了,你想想办法啊,求你了。”莫央隐约听到是夏宁的声音。
“恩,我们尽力了,不过看病人自己坚持复建还有站起来的可能。”冷冰冰的声音一下子就飘远了。
“那就是还有希望,医生,你救救她,她不能再受刺激了。”夏宁沉稳的声音变得激动。
“呵呵,我又受伤了,真是的,我这是怎么了?”莫央对着夏宁苦笑着。
“恩,医生说你没什么大碍,需要休养一阵子。”夏宁挤出一丝笑容。
“哦,是吗?我又可以休息一阵子了”,莫央自我安慰道。
“我想起来上个厕所。”说着莫央准备起来,“我的腿,不可能的,我的腿没有知觉,这不可能的,夏宁,这是暂时的对不对,是不是,是不是我残废了,啊!”莫央抓着自己的头发近乎发狂。
“不,央央,别害怕,医生说有站起来的可能,有我在你身边呢!”夏宁心疼得差点哭出来。
“不,你骗我,我听到你们的话了,我真的残废了,我残废了,我是个废人”,莫央开始撕心裂肺的哭起来。
“没事啊,乖,会好的,我一定会让你站起来的,央央,要挺住,为了我好不好。”夏宁把莫央抱进怀里。
夏宁好不容易哄着莫央睡下了,悄悄地走了出去,来到了医生的办公室。
“医生,复健的希望大不大。”
“恩,他还没伤到脊髓,复健很可能成功,可是复健需要一大笔费用,而且是一个长期的过程。”
“那到成功大概需要多少呢?”
“大概三十万吧,要看病人的意志能不能缩短复健的过程。”
“谢谢医生。”夏宁叹了口气,走了出去。
在医院的小公园里,夏宁来回的踱步,此时他的心里什么滋味都有。莫央站起来有希望了,可是大笔的复健费用怎么办,夏宁心里的无力感一下子就出来了。该怎么办,这个问题在夏宁的心里盘旋了无数遍,他绝不能让莫央年轻的一生就这么毁了,她一定受不了,命运为什么就不能放过她。此时,夏宁突然想起了一个人,他矛盾了很久,最终坚定了自己的信念。
莫央醒来,没有看到夏宁,坐在床边的是自己的父亲。
“央央,我苦命的孩子,老天爷也不张张眼啊。”莫宁生难受得皱纹都纠结在一起。
莫央看到这样的爸爸,比刚才更难受了,却还强挤出一丝笑容。“爸爸,我没事的,医生说是暂时的,我还能站起来的,我还要照顾你的。”
“恩,央央,没事的,你要坚强,你还有爸爸呢!”莫宁生也给自己的女儿挤出一丝微笑来。
“恩,爸爸,夏宁呢,就是一个男孩子,他一直照顾我的,是我男朋友”,莫央有一丝疑惑。
“夏宁?没听你说过,确实是一个男孩子打电话告诉我你出事了,要我找人照顾你。”
“照顾我?”莫央的心中有种不好的预感,难道,难道夏宁不要我了吗?不会的,夏宁不是那样的人。“
也对,任谁也不会跟一个残废在一起的。爸爸,也好,不要拖累人家,他已经做得够多了。”莫央心里升腾的不安感逐渐化解。不过他还是希望再看看夏宁,看看就好。
她拨通了夏宁的电话,“夏宁,你,你不要我了吗?夏宁,我能在看看你吗?只是一次就好,也许......”
“央央,对不起,我有自己的事要做,不能照顾你,你一定能站起来的。”
“我知道,我知道不能耽误你,可是让我再好好看看你,就一次好不好。”
“恩,好。”
病床前夏宁的神情异常的冷漠,“对不起,央央,我不能和你在一起,我,我爱上了别人,但是你一定能站起来的,相信我。”
“是吗?没关系,我早就不在乎这些了,只想最后看看你。”
“最后,你什么意思?你没有我还有你亲人,我说过你能站起来,遇到问题就寻短见,你这样软弱的人让我看不起,我最不能容忍的就是你这种悲观的情绪。你要怎么样随便你,这世界谁离了谁都活得了,可是你爸爸受得了这种打击吗?”
夏宁的话像刀子一样扎进莫央的心。可是,我不能拖累自己家人啊!“我也没说什么,你多想了,你才没那么重要呢,叫你来就是想跟你分手的。”
“那好,好好照顾自己,我走了。”莫央没有看到夏宁转身时流下的眼泪。
夏宁没有回头,他走后,莫央把脸伏在被子上,可是流不出眼泪来。莫央很矛盾,他到底该坚守还是放弃自己的生命呢,她不知道,她不能拖累家人,她也担心年迈的父亲受不了再次失去。夏宁没有再来,除了朋友家人过来探望,病房里大部分时间都是冷冷清清的。莫央无助到了极点,可是她必须活下去。她按下了病房的响铃,医生走进来。
“医生,我的情况到底怎样,我可以出院了吗?”
“你的腿通过复健有站起来的可能,你还不能出院,我们正在给你的复健做准备。”
“复健?那费用呢?我听说复健的费用很高,医生,我们家拿不出那么多钱,让我出院吧!”
“哦,你复健两年的费用已经交了。”
“哦,谢谢医生。”
“没事。”说完医生走了出去。
钱交了,莫央弄不明白,哪来的钱呢?莫央拿起手机拨了爸爸的电话,“爸爸,怎么回事,家里怎么有钱给我做复健?”
“哦,那个啊,你哥哥想的办法,借的,不要担心,咱以后慢慢还就是了,你的腿最重要。”
“哦,是吗?借的,谁能借我们这么多钱,他真好,我好了后要好好谢谢他。”
“是啊,你是应该谢谢人家,他是个好人。”
“恩,爸爸,好好照顾自己。”莫央待对方挂了电话,躺了下去。
这下好了,人生仿佛又有希望了,即使背上沉重的债务也没关系,以前的阴霾也一扫而空。莫央从心底里感谢那个人,是他给了自己重生。而此时她想起了夏宁,如果我不是残废,他就不会离开我对不对。她拨通了夏宁的电话,电话被对方很快的掐了,莫央再次拨过去,是柔和的女声。
“喂,你好,你是莫央吧?我听夏宁提起过,他说你很可怜,在她眼里,你是个弱势群体。你不会误会我男朋友真的喜欢你吧,我代他说声对不起啊,别太伤心.....”对方话还没说完,“别说了”已经有个人抢了电话挂了。
莫央不知道发生了什么事,她趴在自己没有知觉的腿上茵茵的哭起来。难道,难道夏宁真的没有爱过自己吗?也对,像我这样的人是不会有人真正爱我的,可是,我是真的爱上他了,怎么办?莫央的心揪到了一起,汨汨的疼。
可是很快,莫央擦干了眼底的泪水,她不能再自暴自弃了,还有很多事等着她去做呢。从那以后,莫央没有再流眼泪,她也不想再想起夏宁,莫央就像失忆了一般。她默默的配合医生做着复健,一步步坚强的站起来又倒下去,因为在她的上空有颗星星在看着她。
天与秋光,转转情伤,探金英知近重阳。薄衣初试,绿蚁新尝,渐一番风,一番雨,一番凉。
黄昏院落,凄凄惶惶,酒醒时往事愁肠。那堪永夜,明月空床。闻砧声捣,蛩声细,漏声长。